皇上道：“茶。”
唐艾起身倒了茶过来，帐里铺就的羊毛地毯是蒙古可汗新贡的，羊膻味儿让水汽一烘，直顶到唐艾胃里。唐艾死力忍了一会子，慢慢把茶端过去，刚走到皇上身边，就再忍不住嗯的一声干呕。
唐艾忙放下茶盘跪下请罪，跪得低了只觉得羊膻味儿更重，接二连三的大呕起来。
皇上冷冷看着唐艾，也不让起身，只命人传谢太医。
一时谢荫亭来给皇上磕头，皇上指着唐艾让给瞧瞧。唐艾此时跪在地上羞愧难当，谢荫亭一见也是有些难堪，少不得跪着走过去轻声请唐艾伸出手腕。
唐艾别过头，将手腕递在谢荫亭面前。
谢荫亭不认得唐艾，见她一身闺女装扮，手腕上带着上等的脂玉龙凤镯也猜到她身份不一般，当下也不问是何种症状，只恭恭敬敬拿袖子裹了把住唐艾脉象。片刻后向皇上磕头回道：“禀皇上，这位姑娘是水土不服之症，近日想必饮食失调，食积月复中，凝滞不前，遂生内火……水土不服无非就是食欲不振、精神疲乏、月复泻呕吐、心慌胸闷或是皮肤瘙痒等症，姑娘说了有何不适，小臣好对症下药。”唐艾说平日里也没什么症状，只是闻不得腥膻，每每恶心干呕。
谢太医笑道：“姑娘清清内火，睡前饮些蜂蜜水也就是了，不用吃药。”
皇上命人赏，谢太医也就下去了。
帐里只剩皇上唐艾两人的时候，皇上让唐艾起身。
唐艾只是性格单纯，并不傻，跪在毯子上竟有些万籁成灰的寂寥，听见皇上让平身，复磕了个头才站起来。
皇上见唐艾红红的眼眶，心下有些可怜，向唐艾伸出手。
唐艾只得将手递给皇上，由着他拉至身边。
皇上道：“别多心，只不过找太医来瞧瞧罢了，朕是为你好。”
唐艾含泪道:”奴婢知道。”
皇上道：“这路是你自个儿选的，日后可不许后悔。老十四的心思朕知道，说起来当日也是……咳，不提也罢。”看着唐艾忽笑道：“该着你留不到这里，还水土不服呢。让他们寻些紫金锭与你放在身边。”
唐艾应下了。
皇上忽叹道：“说起来，朕也舍不得放你在这里。”
唐艾站在皇上身侧低头恭听。不管平日里怎样温和仁厚，这个人是皇帝，“履至尊而治六合,执捶拊以鞭笞天下”，他做什么决定自然出自他做皇上的打算，旁人怎可妄自揣测反抗。天下都是他的，谁敢违抗他的旨意？书上说“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一点不错的，没人能把意志凌驾于他之上。
他坐她站，目光低垂可清楚看到皇上面庞，第一次看到另一个模样的皇上：额头宽广，鼻梁高耸，与怡亲王不同的是，他双眼眼尾微微下垂，上了年纪的人目光有些浑浊，再加上深如刀刻的法令纹就显得有些苦相。
唐艾忽然联想到皇上的出身，幼时是不受宠的皇长子，长大后娶了太师刁蛮女儿的受气丈夫、由着兄弟欺辱的窝囊皇帝，他一生都是不甚得意的。众人都当他性格懦弱好欺，但真的是这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