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黄一平眼看已年过不惑,周围的同龄人大多已经在某个位置安稳下来,而自己却仍然在机关里漂着,终归不算一回事儿。过去做个秘书,虽然也神气活现威风八面,可那都是借着领导的官职权威,毕竟还是沾了别人的光。期间,副处级调研员也好,市府办副主任也罢,不管背后如何受领导器重,帮领导写了多少精彩的讲话、报告,甚至有的还刊登在中央、省级报刊,终究还是拎皮包、捧茶杯的角色。当然,目前这个市委副秘书长职位,情况就有些不同了——不光是官至正处职,可以同市领导一起在小食堂用餐,能够对各部委办局的头头脑脑指手画脚,而且能够以市领导的名义,过问下边任何一个部门、地区、行业的事务,打听或参与一些敏感、机密的事项。总之,官职高了,感受权力的广度、深度、厚度确实也不一样了。如此,做不做那个区长,对黄一平来说,其意义便大为不同。
当然,面对目前这种情况,对于是否马上下到阳西区去,即使廖志国不主动提出,黄一平本人也会重新审视与考虑。毕竟,他在廖志国身边这么些年,彼此感情已非一般,危难之际顾自撒手而去,不是他的性格。况且,他是廖志国的秘书,属于廖氏圈子中的核心人物,如果背倚的大树不牢固,他这棵荫下小草还能呆得住、站得稳吗?
可是,从内心深处讲,他对于这个即将到手的区长还是有些不舍,毕竟,在机关呆这么久,等到一个合适的位置不容易,尤其像他这样的秘书,很难直接下到基层担任正职,何况主管一个地区。同时,他也有种无法言表的隐忧,这很大程度上是受到郎杰克一番话的影响——
一年前,郎杰克决定洗却凡尘,远赴泰、缅两国交界处的深山寺庙修行,临别之际,曾经与黄一平有过彻夜长谈,中心意思是告诫他不要在官场泥潭陷得太深。
“佛讲因果报应,又说四大皆空。这两重意思对你都非常适用。一来哩,种什么得什么,任何作为都会得到一个必然结果,而所有的结果又皆有其原由,是为报应。二来,金钱、物质、官位、权势等等,无论多么辉煌、显耀一时,到头来都将归于虚无。你身在官场,已然身不由己,可是为官之道,类同于尘俗中任何一样职业,必须拿得起放得下,舍得舍得,舍即是得,得即是舍。俗话说见好就收,佛说迷途知返、回头是岸,即是此意。作为老同学,我是真心希望你能早日悟透。”郎杰克的话充满禅意,却也通俗易懂,令黄一平无限感慨与深省。
可是,此时此境中的黄一平,还有回头与舍得的余地么?
9
晚九时,市委常委会在某种局促、神秘的气氛中准时开始。
由于是紧急会议,人到得并不全。军分区政委出差北京,常务副市长在美国招商,市委秘书长生病在上海住院,十个常委实到七人。黄一平以市委副秘书长的身份,担任会议记录。
“这个常委会的议题呢,一会儿由大雄部长专题介绍。今天主要是听听大家的意见,看看对于这个事情如何处理,也为今后此类问题找到一个解决办法。我们共产党人一向讲究发扬民主、集思广益嘛。”廖志国表情出奇轻松,开场白也很简洁。
球踢给贾大雄,他就不得不接。可是,介绍海北人代会的这个选举事件,委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素来口齿利索、出言严谨的贾大雄,竟然夹杂了好多“啊”“嗯”之类的修饰词,好不容易才吞吞吐吐将事情说明白,而且额头上还渗出了一层细汗。也难怪,这件事本身就不简单,背景又很复杂,要想三言两语介绍清楚事情经过,还要做到不带任何感情偏向、完全客观公正,真是谈何容易。市委书记点名让自己这个组织部长介绍情况,表面看合情合理,实质却又暗藏陷阱甚至杀机,表述稍有不当倾向性就出来了,无形中也就暴露了自己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