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浪这边雨是停了,燕城却仍是细雨连绵。
燕王府,月光宝塔。
李经天刚从一层的门口走出,一个身高九尺、虎背熊腰的穿着蓝袍的壮汉便打着伞迎面跑了过来。
李经天冲其咧嘴一笑:“你算准了我这个时候会出来啊?”
蓝袍大汉神色微有些紧张,喃喃道:“小人不会算。”
“是吗?我可听说陆雨对你这个关门弟子很满意啊。”李经天负手而立,站在伞下,鞋子沾着雨水湿漉漉的,蓝衣大汉是个挺心细的人,只瞅了一眼地面,便道:“将军,外面雨大风冷,赶紧回正厅吧。”
“你叫我什么?”
“将军?不是,是大爷。”
李经天满意的颔首微笑,道:“打听到了什么吗?”
两人边走边说。
“软饭王已经告了御状,皇帝这次对这事很上心,已经下了全国通缉令,而且”
李经天摆了摆手,道:“说,往下说。”
“喏。”九尺壮汉蠕了蠕嘴,继续说道,“二爷,已经上了这届的恶人榜第三。”说完后不敢正视李大爷的表情,要知道上了恶人榜,那可是要被整个江湖追杀的,杀恶人榜上的人,不仅可以扬名江湖,而且还可以得到评榜者江东纪家的重金悬赏,按排名来,斩第一恶人头,得黄金万两,斩第二恶人头,得九千两,依次递减。所以这次李二爷无疑是相当危险的,官兵犹在明躲之易,杀手却在暗防之难啊。
李经天只淡淡地说了一句:“看来罪名是挺大的,估计软饭王这次要跟我撕破脸皮了。”
“上次您接二爷下趟山就动用了一万铁骑,这消息可是一时成了大玄热点讨论话题啊,他看到您对二爷的用心,还敢动兵硬来吗,我更担心的是”
“暗杀。”两人同时说道。
李经天皱眉苦笑,道:“现在二爷他们到了哪里了?”
九尺壮汉想了想,只说出了他最担心的问题:“玉机子走了。”
与他想象中的不同,李经天没有大惊,而是轻声问道:“我女儿实力如何?要是来了英雄榜前十的,能抵挡多久?”
“姑算的上一品实力,可若是英雄榜前十的来了,估计拼掉性命,可以挡上半个时辰。”
“混账!”李经天厉声喝道,似乎是对他的概述表示不满,深以为女儿很能打。
九尺壮汉撑伞的左手颤颤巍巍,眉头紧皱,一颗心都在,当初屠尽八方诸侯百万大军的杀神一怒,谁能抵得住?
“你那么紧张干嘛,我是说我女儿混账,武功这么差。”李经天瞥了他一眼,平静地说道。
“放心,奴才”
李经天瞪了他一眼:“别在我面前讲那些规矩,你可是我结拜兄弟的关门弟子,我就叫你弘儿吧。”
“铁木弘不敢!”
“你刚想说什么?”李经天摆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会派高手暗中保护二爷的。”
“凭你?”李经天皱眉看着这个在外人面前犹如凶神恶煞,在自己跟前斯斯文文像只猫的九尺北莽壮汉。
只见铁木弘咧嘴一笑,信心十足地说道:“难道大爷忘了,当初我坠崖前,在北莽那边还有个洗罪阁阁主的身份?”
李经天点了点头,洗罪阁,规模小,从开阁至今,不过五十人,却是各个武功高强,身手不凡,本是为了给那些犯了大过要想逃月兑北莽王庭暗杀组织“拘羊会”追杀的朝中大员和富商巨贾,躲过追杀,洗掉罪恶的神秘组织。
“不顶用,英雄榜前十那些变态的来了,一个洗罪阁都不够杀。”李经天皱着眉,眼神却很清澈。
“!”铁木弘神秘一笑。
李经天突然停下来,转过身望向月光宝塔最高处。
宝塔顶端,离地约有百余丈,只见一个穿着青衫的儒士,单脚站在打磨钝圆的塔尖处,右手轻抚破烂羽扇,颇有淡观天外云卷云舒之从容,忽然倒飞起来,右手一挥,直将满身湿漉漉全部一挥而干,登时他的周身再也淋不到雨水。
李经天看在眼里,嘴角带笑道,声音不大,但在武功卓绝的人听来却是异常洪亮:“我说陆雨,这雨不会是你求来的吧?”
青衫儒士陆雨便是李小浪的大师父,李经天的结拜兄弟。
陆雨答非所问:“二爷那边雨停了。”
“要不要下来喝几盅庆祝庆祝。”李经天咧嘴笑着,很是开心。
陆雨仍是不苟言笑,心静如止水,道:“今晚可能有大鱼上钩。”
李经天淡笑道:“能否上岸也是个数。”
陆雨没有答话。
“我说,你站那么高就不怕摔下来,折了你的腰吗?”李经天打趣道。
咻!
一袭青衫飘到了李经天面前,他仍是面无表情地道:“喝酒就喝酒,别想套我话啊,我现在不怕和你比酒力了。”
“好,等下不准叫弘儿顶酒啊!”
陆雨不语,大步向前。
铁木弘眼角带笑,撑伞与右手放出一只白色纸鹤的李经天紧跟而上。
白纸鹤浑然不沾雨水,飞行之状,俨如活物,消失在天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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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个侍卫和皇子郑荣乘坐白色大雕而行,玉机子御风飞行在他们旁边。
他捋了捋黑须,一脸神清气爽,心情看似很不错。
还是我聪明,知道姑你信不过我,我就变着法子送书给你。
唉,要说二爷,也真是,根骨差到没边,也实在难为你看完整本《周易参同契》却始终没有修炼的打算,等这趟师父办完事就跟你去千素宫,然后等到那边百象谷再开时,带你去见识见识玄奇世界,再找到不灭神泉,帮你洗髓伐筋,一定要在我重回天庭前将毕生绝学传授给你。
不好,我又失算了。
差不多已经快到南姜了,要不要现在赶回去,等我再算下。
只见玉机子掐指拿捏了下,一瞬后,展颜笑道:“还好,有惊无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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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黑。
天地之间仍有光亮,只是微不可查,唯有闻风听脚步的习武强人或炼气到了入微境界的修士才能捕捉到。
一条狭窄山路上,李小浪牵着小狐仙,被李筱月拉着手步步前行。
张万夫与李大嘴紧随其后。
“姑,绕了这么久,到底能不能绕下山啊?”李小浪实在是看不清山的走势,更看不清出路在何方,走在这狭窄仅能同时并排通过四人的小道,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战战兢兢。
“谁说要下山?”姑语气淡然。
李二爷大惊:“别告诉我要上山?你要搞清楚,如今是春分多雨时节,万一半夜来场雨,又打雷闪电的,站那么高,死的快啊。”
一只胖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师叔放心,你是好人,不怕报应的。”
李小浪一听这话,心里放松了些许,是,我是好人…我是恶人榜探花,李大嘴,你个混蛋分明就是在嘲笑我!
李大嘴见李小浪阴沉着脸准备发飙,摆手急道:“师叔,别玩了,路很窄啊,掉下去,以后就没人陪你去…”
“去逛窑-子吗?”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一个穿着黄色华服的少年公子,手持银剑,挡在上山路上。
李小浪也看不清,只是听着这话,感觉不太像是那些真高手的腔调,顿时朗笑起来:“要不要我们结个伴?”
“无良纨绔!”黄衣少年手握银剑,微微一扭动,便见一阵银芒四射,颇有一番凌厉势头。
李小浪眉头微皱,轻道:“有两把刷子。”
黄衣少年冷哼一声,道:“跟我走一趟!”
“谁?要谁跟你走一趟?”李小浪左顾右盼,假装帮他找人。
“除了你,还有谁?”黄衣少年一脸厉色。
“我无所谓啊,就怕有人不答应。”
黄衣少年一副吃定了李小浪的架势,咧嘴笑道:“不答应也得答应。”
这时,李筱月发话了:“你想葬身山涧我就成全你。”
黄衣少年瞅着说话的姑,视线非常清晰,只见他啧啧道:“好俏丽的一张脸,要是换身女装岂不迷死人。”
对面黄衣少年流露出的气机,以姑打斗的经验判断,撑死不过二品实力,不可能如此张狂,背后一定还有人。
李筱月神情淡定,朗声道:“出来吧。”
只闻一阵疾风,一个披头散发的布衣老头落在黄衣少年前面。
布衣老头双目已瞎,瞳孔结咖生肉,一片模糊,却让他心思更加澄明。
只见其弓着背,不停的左右挠头,似是头皮长满了虱子一般。
“盲挠头张横?”张万夫大感讶异。
“呵。”盲老头停下动作,脸上皱纹丛生,看不出是笑非笑。
李小浪感受着现场死寂的气氛,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连忙轻声问道旁边张万夫:“实力如何?”
“稳坐英雄榜第八那个就是他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稳坐第八?张横心有不悦,想到绿水无忧酒楼那个调侃自己毫无上进心的麻衣中年那番言论,顿时一阵窝火,却是忍着不发。
“世子殿下,请跟老夫走一趟。”盲老头张横的背脊似乎是被英雄榜前面那七位压得老直不起来,一直弓着身,一脸深皱纹,披头散发,又是不停挠头,整个感觉就只有两个字邋遢。
不过李小浪看不清这一切,要不然没控制住,笑了出来,或许要招来杀身之祸。
张横近几十年来一直排在英雄榜第八,不进不退,并不是说他实力不行,相反前面那几个人实力一直在增长,而有三个人明明可以占据三四五的位置,却硬是不肯划进榜单,于是这份集齐天下武力最强角色的英雄榜单,总是少些更新换代的精彩。
论实力,李大嘴一个就可以对付那气焰嚣张的黄衣少年,但是若对上英雄榜排第八的张横,加上正二品的张万夫和一品实力的姑李筱月,他们三人合起来,都抗不过一个时辰。
这就是英雄榜前十人物的厉害,要说盲老头境界到底有多高,论品阶,是寻常习武之人穷其一生都触模不到的皇品,不过前面得加个从,从皇品,境界与那庙堂上指点江山的皇帝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相差一品,有如云泥之别,不可同日而语,更何况姑这一品还是从一品实力。
李小浪当然不会跟他走,虽然知道自己的人打不过他,但是要他不战而降,那根本不是他这个从来只会欺负别人的大纨绔的性子,而且对方似乎并不想伤害他,只是想挟持作为人质。
我磨时间!
让他们三个能打的找机会下黑手。
“这位老爷爷,我们这才见面,你就叫我跟你走,这节奏似乎有点快了吧。”李小浪不紧不慢,话语里面满是一贯的诙谐气。
听得李筱月三人憋着不敢笑出声。
“哼!”盲老头猛地抓了抓头,停下来,怒道,“殿下要磨嘴皮子,待老夫办完此事,自有你说话的时间,现在,跟我走!”
“你这么凶,我不跟你走,怕你突然就起了杀心。”李小浪继续拖延时间。
三人也都明白李二爷的此番用意,只是那对面站着都可是英雄榜第八的大人物,当初此人夜入大玄皇宫,仅凭一人之力,斩杀大玄王朝一千禁卫军,最后被一个不知道来头的尼姑用第六根手指打瞎了双眼,这才落荒而逃。此人虽眼瞎,但是心里比正常人更澄明,若是在这个时候,想搞个偷袭什么的,那无非就是茅房里点灯——找死。
三人一直没动作,反是对面的黄衣少年急道:“师父,别跟他废话,我看他分明就是想拖延时间等救兵,不如直接抓来,带到燕王府,我就不信他李经天还不服软。”
“哦!原来是要去我家啊,早说嘛,我以为要带我去地牢吃上几天腌菜,去我家,我带路。”
黄衣少年仗着有大山撑腰,嚣张的不得了,也不管李筱月三人,径自走向没半点武功的李小浪,掐住他的脖子,厉声道:“算你识相!”
被掐着脖子的李小浪,很是难受的干咳了两声,大概盲老头张横怕徒弟一不小心把这脆弱的世子殿下给整断了气,连忙道:“琦儿。”
“哼!”黄衣少年张琦很不爽地松了手,却是将银剑架在李小浪脖子上。
“大侠,你,小心点,夜黑,别乱动。”刚说完这句话,却发现一只散发白色荧光的纸鹤在前方高空盘旋。
李小浪顿时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李筱月也发现了纸鹤,这是其父李经天搬来救兵的前兆。当初李小浪有次在外生事,遇到雇佣的从一品刀客打不过的劲敌,在危急时刻见到这只纸鹤,很快就出现一个神秘人,将对方给摆平。而李筱月也是几次与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打架不敌时,被这只纸鹤带来的神秘人给挽回劣势。
李筱月当即一舞袖,四柄短剑带着白蓝紫绿四色光芒飞扑向张横。
与此同时,李大嘴右手握拳,原地不动,朝张琦聚力轰出:“罗汉发飙。”
这一拳带动空气波,能量不容小觑,张琦一个翻身躲了过去,那一拳最终打在对面的山腰上,破开一个三尺大洞,碎石飞落四溅。
张横右手扶风,左手滑向右边,招式古怪,迅疾如电,却是黑夜中明见两道白色掌印接触到那四把飞剑,顿时将其全部击飞。
张万夫运足气力,跟着一招狮子吼补上,震得被提前告之的李小浪捂住耳朵,蹲在地上,仍是浑身不已。
这一招最终吐出的能量波之强悍不亚于先前李大嘴的一拳罗汉发飙,却是在将要遇到张横时,转变了方向,朝那个毫无防备的张琦轰去。
张琦吃了一大招,吐血而飞,却是即刻控制身形,飞掠到山道上,只见其掩着心口,半蹲在地,嘴角流满鲜血。
这山道本就狭窄,打的局促,几个人都是使出拿手本事,不想多磨时间。
“啊!”
张横感受到徒弟受了重伤,顿时叱咤一声,罡风突起,飞沙走石,山壁树木尽折,他头发根根竖立,仿佛电击,右手一伸,竟将要被风吹走的李小浪给生生抓了过来,放在背后,让受伤的徒弟张琦挟持着。
而李小浪那匹尾巴呈七彩的小狐仙,此刻竟是通灵的有些反常,遭受如此罡风,竟是不动如山,没有狂奔躲避,只是摇了摇尾巴,双瞳熠熠发着彩芒。
张横双臂大开,身后浑然形成一面风墙,将二人互住。
罡风不息,李筱月三人都是使出内力镇稳身体,以寻找机会突破。
“老子今天不想杀人,给我滚!”
盲老头话里充满震慑人心的力量,却毫无半点杀机。
李筱月驭剑结阵,成四方形盘旋在盲老头周围,道道剑气,令人发指。
她手中猩红长剑,形似盘红蛇,诡美雄奇,黑夜中渗着点点寒光,冷风拂面,剑意肃杀,两人只不过两丈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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