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锦一回去便将自己锁于房中。
杏儿见她接连几天不出房门大感意外,端了碗红豆汤进去一探究竟。
“啊哟!我的小祖宗,你给我个落脚的地儿行不行?”杏儿才进门,便见到地上桌上床头堆满了纸,针尖大的空地都找不出一个,不禁抱怨道,“你这是在干啥?白茫茫一片忒招晦气了!快收拾收拾!”
阿锦双手僵直伏于桌上,半死不活道:“我累得动不了……你帮我收收嘛……好姐姐”
杏儿随手捡了一张纸片起来看,上头是用羽毛笔白描的鹿与鹤,便问道:“你还在画贺寿图?”
“嗯。”阿锦哼哼了一声。
“画得什么?”
“会动的白鹿和仙鹤。”
“会动的?怎么动法?”
“等我画完了你就知道了……”
“都画了几日还完?”杏儿讶道。”唉……我想在中间添个人啊!可是不知道怎么画,憋了两日了,还想不出来。“阿锦拿脑袋磕着桌子,神情痛苦道。
杏儿亦是一脸抽筋,一指地下:“你看看这一屋子的纸片,我要收拾到什么时候……”
阿锦探出一点脑袋,看了眼地上,又惭愧地把头埋下去了。
忽然想起什么,猛一抬头,对杏儿咧嘴笑道:“我有办法了!”
将头伸出窗外,对空大叫一声:“十九,出来!”
“小主人,有何事?”
阿锦与杏儿听见背后有人声,俱吓了一跳,转身去看,那叫十九的暗卫不知何时进来的。
杏儿往后退了两步,扯扯阿锦衣摆,轻声问道:“这谁啊,一张脸跟棺材也似,太应景了!”
阿锦噗嗤笑出声:“王爷给派的暗卫。”
便走到十九跟前道:“十九大哥,你会功夫罢?”
十九点了下头。
“可会些力道沉猛的掌法?”
十九又一点头。
阿锦大喜,说着,等我一下,便跑出去,一会又跑回来,手中端着个烛台。
杏儿诧道:“大白天的点蜡烛作什么?”
阿锦笑笑,将烛台放到窗口,对十九道:“你可能隔空把这烛火劈灭?”
那暗卫没说话,径往后退了十几步,退至门口,挥掌虚虚一劈,那烛火应手而灭。
杏儿惊得双眼圆瞪:“好厉害的功夫。”
阿锦也赞许地点点头,抬手一指满地纸片,对暗卫道:“那就麻烦你把这一屋子的纸头都拢在一块罢。”
十九的脸黑了黑,还是走到屋子中央,左腿微屈,右掌自左向右划了一个半圆,猛然发力,霎时地上那些纸俱被他刚劲掌风扫到一边。
而后收了势,拢手立在一边。
阿锦对杏儿得意道:“你看,我就说他是个好帮手罢?”
杏儿同情地看了十九一眼,道:“你就糟践人罢……”
阿锦不理她,又厚着脸皮对十九道:“把桌上床头几上的那些都来一遍。”
十九哗哗哗连出数掌,不消片刻,屋内的纸片都聚拢作一堆。阿锦看看战果,十分满意,双手叉腰,仰天大笑:“我真是太机智了……”
话,啪一张白纸飞来,不偏不倚刚好拍在阿锦嘴上,那纸被十九掌风所激,打在脸上如同挨了一巴掌般,只听那暗卫沉声道:“漏了一张。”
阿锦气得大骂:狗奴才!你存心的是不是!
啪又是一张纸拍来,十九在边上面无表情道:“还漏了一张。”
阿锦被连打了两次脸,不敢再作声,只拿眼睛恶狠狠地瞪他,十九目光迎来,杀气一盛,阿锦立马投降,嘴上仍硬道:“好了好了,不用你了,你下去罢!”
杏儿笑得前仰后合:“哈哈,踢到铁板了罢?你这就叫不见棺材不掉泪!!”
阿锦哼了一声,摔了门出去散闷气,到鹿苑里把鹿角上都插上迎春花,又去鹤圃把仙鹤们喂得飞不动,才算舒坦了,晃晃悠悠地往罗翕的小书房去。
阿锦从一只苏作的圆角瓜棱大书橱底层翻出本银瓶梅,蹲在地上看得津津有味,忽闻得有开门动静,阿锦吓得一头冷汗:被王爷逮住我看这yin书就死翘了!
情急之下,将书用衣服一包就钻入书橱。阿锦在里面看不到外头情景,只听得有些窸窣响声,续如擂鼓,暗暗祷告:快些走,快些走!
一会那脚步声向她所藏的书橱处过来,阿锦心缩成一团,两手死死抓住橱门。外头那人一拉橱门,阿锦赶紧往里一拽;外头那人察觉不对,加了几分力气,阿锦拼死把住门;那人大约也是急了,猛力一扯,顿时门户大开,阿锦手一月兑,一头滚了出去,门牙还磕到了一根柱子,阿锦抱着柱子雪雪呼痛。那根柱子动了动,自己便悬在半空了。
一双琥珀色的瞳仁与阿锦对上,阿锦低呼一声:“怎么是你?”
来者不是别人,却是王爷给阿锦派的暗卫十九。
十九没说话,扬手欲劈向阿锦后颈。阿锦急中生智,大叫一声:“我知道东**哪儿!”
十九手停于半空中,半信半疑道:“你知道我在找什么?”
阿锦自信满满道:“我不知道你找什么,不过我知道这书房里的暗格。”
十九将阿锦放下,大掌往前推了她一下:“去找。”
阿锦嘟着嘴:“求人做事还那么不客气,到底谁是谁主子……”
见十九凌厉目光扫来,立刻收声,将他带到窗边的一只竹鹤纹博古架旁,踮起脚,去够最顶上那只仰头长唳的仙鹤,够了半天够不着,正四下找小杌子,一双大手轻松将她托起,阿锦模到仙鹤长喙,使劲一掰。
十九嘴角抽了抽:“断了……”
阿锦嘿笑两声:“没事儿,这嘴有铰链挂着,掉不下来。”
话音刚落,咔哒一声,一小截木头掉在地上,阿锦哭丧着脸扭过头:“大哥,你有胶水不?”
十九看了眼那机关,道:“我待会有办法。你先找。”
阿锦便揭开架子边上的一幅画,道:“这里有块砖是活络的,我见王爷从里头取出东西过。”
十九十分熟练地在墙上模了一遍,果然让他找到一处暗格,抽出砖来,里头有个长条的锦盒,锦盒打开,内有一卷画轴。
阿锦好奇道:“这是什么?”
十九道:“画。”
阿锦又问:“什么画要藏得那么好?我常见王爷拿着一幅画看,一有人来他就收起来了,就是这幅罢?”
说话间,十九已将画轴展开,阿锦目光瞬间被画上那人吸引。
画上画得是一名跳舞的女子,容貌精致,肤光胜雪,胸前璎珞长垂,臂束金钏,肩覆披巾,腰间系一条石榴红薄纱裙,双臂高高举起,正在疾速旋转,裙裾飞扬,轻盈如蝶,跳耀似火,简直像下一刻就会从画中跳出一般。
两人都看呆了。
好一会,阿锦挤挤十九,道:“这大美人,是你心上人么?”
十九两眼仍盯着那美人的脸一眨不眨:“不是。”
“那你找这画做什么?”
“看看。”
“就看看?”阿锦大惑不解,“这上面是何人?”
十九看了她一眼,道:“你娘。”
阿锦下巴哐一声掉地:“我娘???我娘居然是那么个大美人??”
阿锦虽知道她娘是个会跳舞的胡姬,却不曾想过她竟是如此一个大美人。
“跟你很像。”
阿锦别过脸去,有些不好意思。
十九道:“看她的眼睛。”
阿锦定睛一看,画中人的瞳色看似是黑的,其实是种极深的蓝色,深邃如夜空,星子闪烁其间,不禁道:“好漂亮,一闪一闪的。”
十九道:“是蓝宝石,”
阿锦咂了咂舌,心道:王爷是真土豪,画画的颜料居然是宝石磨粉调的。
“有人来!”十九突然低声道。
迅速将手中物件统统放回,正准备跳后窗跑路,阿锦一把拽回他,举着刚才掉落的鹤嘴,急得结巴:“嘴嘴嘴,嘴巴!”
十九皱了皱眉,接过那只长喙,狠狠往接口处一按,竟靠蛮力将它嵌住了。
看得阿锦又是一呆。
“还不快走?”
“哦哦哦!”阿锦一边答应,一边挥舞着两条小短腿吭哧吭哧翻窗。
十九实在看不下去,单手将阿锦扛上肩膀,长腿一跨,跃窗而去。
跳下去时,没算好距离,阿锦的嘴还在窗台上磕了一下,痛得她满眼泪花,又不敢出声,捂着嘴直抽气。
一口气到存心殿边上的小树林里,才将阿锦放下。阿锦只觉口中腥咸,呸呸几声,吐出个东西来,她托在手中仔细一看,差点没哭出来:“我牙此掉了!!”顿了三秒,嚎得愈发凄惨:“我不能次东西了!!”
门牙掉了,会产生很多问题,比如说话漏风,吃饭不便。对一个吃货而言,门牙掉了,简直和世界末日没什两样。
不是吃货的十九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惊慌,皱着眉头道:“会长的。”
阿锦这才想起九、十岁的孩子还在换牙期,心安了,模模胸口道:“我以为不会长了。”
以她上辈子的那个年龄而言,的确是不会再长了。
阿锦拿着那颗牙齿,跑到大殿后面,使劲把牙齿往上抛。可惜手劲太小,抛来抛去还是落在不远处。
十九不解道:“你在干什么?”
阿锦一边锲而不舍地抛了捡,捡了抛,一边喘吁吁地答道:“丢,丢牙齿呗,换牙的时候下牙藏在床下,上牙扔到房顶,牙齿就会长得好!牙长好了,才能吃好好吃饭!”
十九肚里想:后面半句话才是你的重点。
她看了眼十九,忽然跑过去,抓起他手,不由分说,将掉落的牙齿塞于他手中,道:“你力气大,你来。”
小牙安静地躺在他的手心之中,像一颗小小的珍珠,洁白晶莹。
十九捏起那颗牙齿,有些茫然地看了看,漫不经心朝身后一丢,那颗牙齿划出一道白光,而后就不见了。
阿锦抱头抓狂道:“你你你往哪儿丢呢你!我要是长不出牙就找你算账!!”
正闹腾,忽见存心殿前头窜出一队侍卫,为首的侍卫长指手划脚,怒气冲冲道:“还不快给我到处搜,看是哪里来的刺客!大白天的居然敢从房顶丢暗器伤了王爷!”!!阿锦和十九俱一个激灵,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作了个口型:快跑!
十九一把倒提起她,扛在肩上,发足狂奔,阿锦一路上还在咕咕哝哝,担心以后牙长歪了啃不动猪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