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后,帝阙凰图 第091章 局中局局

作者 : 寐妤

朗朗晴空下,他就那么往门口一站,华贵风氅衬得身姿越发颀长挺拔。睍莼璩晓我看得眼珠子都直了,看他笑得那样,敢情沈小姐并非是替沈将军来看望被藏匿在此的瑶华公主,而是偷偷和殷圣钧来私会的吗?

可恶的殷东漓却还说什么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心里好像就生气了,我不自觉地将脚边的一块石子握在手里,想着若不是我跟踪沈小姐至此,现下就该将这块石子狠狠地砸在殷圣钧的脸上。

“公主。”十三轻轻地叫我。

我咬咬牙,猫着腰转身就走栎。

“哎,公主……”

十三只能追着我上来,蹙眉问:“楚皇怎在此?”

我哼一声,想来他是不知殷圣钧和沈小姐的那些往事,便语带讽刺道:“还能为什么,到这儿风流快活来了!傅”

果然,十三“啊”了一声,又回头看了眼,眉头皱得更深了。

我的步子极快,走了一段路,十三又人不足问我:“公主现在要去哪里?晚上还需要属下潜入别院探查瑶华公主的下落吗?”

“不用了!”我冷冷拒绝,至于现下要去哪里,我也说不清楚。

丞相府那边说了要午睡,一时半刻也不会有人知道我出来了。我有些想去玉宁哥哥那里了,可是……目光悄悄扫过十三的脸,这一个是南宫翌的人,被他知道真的好吗?

倘若要甩了他,稍候我一个人又该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相府的房间里去?

哎……

我有些懊恼地站住了步子。

十三从我身后上前来,低劝道:“既然公主没什么想去的地方,那属下送公主回相府,免得夜长梦多。”

我才想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猛地折回朝别院而去。

“公主!”十三吃了一惊,此刻也只好跟着上来,“公主又回去做什么?”

我狠狠地拧着眉心不说话,说不清为什么就是想要回去看一眼,沈宸是一个人来的,就算要避嫌,殷圣钧还会避全公公的嫌吗?刚才我可就见殷圣钧一人出来,他身边的人呢?

悄悄地再回去,仍是远远地看着,别院外的马车正巧离开。风吹得车帘微掀,那一瞬间,我似乎瞧见里头之人衣袍的一角,不是殷圣钧,是另一个人。

…………

距离十三送我回府已过去半个时辰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才发现杯中的茶早已凉透。

脑中反反复复还在想着马车中的那个人,分明是个男子,若殷圣钧真的和沈小姐私会来的,那带的必然是全公公而又怎么会带别的男人?

那应该不会是沈将军,沈将军的着衣风格不是这样的。

着衣风格?

脑中灵光一闪,我忙放下了茶杯站起来。

是殷东漓!

这件事倒是有趣了。

我不自觉地阖上双眸,看来我必须摈弃之前的一切猜测,将这件事的头绪好好地理一理。

殷东漓也在,那私会一事看来基本可以推翻了,除非殷家兄弟都变态,一个私会还带着弟弟,一个哥哥私会还巴巴地跟着去做眼睛。这样一想,我不觉一笑,随即摇头,他们兄弟自然不可能这么变态。

那是为什么?

这三个人难道还有什么事需要密谋的吗?

难道是为了对付沈将军?

我霍地睁开了眼睛,怎么早没想到这一点?殷东漓说沈宸心仪殷圣钧,难免殷圣钧不会使点什么美男计暗中策反了沈宸为他所用。所以他们就秘密在别院相见,搜集沈将军的罪证?

这样想似乎就通了。

可是——

我记得十三曾说,那个别院虽然偏僻,却守卫森严。要是事情真的这样简单,那殷圣钧等人不在的时候还用得着守卫吗?

仿佛刚刚才想通的地方一下子又被堵了,我用力咬着唇,不可能,一定是哪里被我遗漏了,究竟是哪里不对……

在屋子里待得心烦意乱,不知什么时候,外头的院子里突然多了很多脚步声,我不免推开了窗户望出去,只见满院子的禁卫军。

眼看着有丫鬟自廊下走过,我叫住她问:“这是怎么回事?”

丫鬟忙低头道:“回小姐,老爷说是皇上命人派来保护小姐的,大婚在即,皇上说不能有任何差错。”

我蓦地愣住了,目光定定地看着院中的禁卫军移不开。

丫鬟见我不说话,又朝我福身道:“小姐若没别的吩咐,那奴婢先下去忙了。”

我茫然地点点头,眼前的身影远了,我仍是盯住禁卫军看着。

看着,看着,突然想起——

宫中守卫森严是因为里面有皇上,天牢守卫森严是因为里面有罪犯,那个别院呢?

“小姐。”

卷丹的声音突然从我身后响起,我大叫一声,不慎将窗边的花瓶撞落在地上。

“砰”的一声响,把外头的降香也引了进来。

卷丹看我的目光满是担忧,拉住我的手,吃惊道:“手怎么这样冷?小姐怎么了,不会是病了吧?额头怎么那么多汗?”

是吗?

我木讷地抬手擦了一把,果真是。

瞧见眼前两个侍女焦急的模样,我只好转口道:“不是说不必打扰我,怎么进来也不敲门?”

卷丹更是疑惑了,与降香对视一眼,才道:“敲了呀,小姐没应声,我便以为小姐还在睡,想着进来给你换壶茶,我和降香去了库房那么久,都忘了这件事,怕小姐一会儿醒来要喝茶,就想先悄悄进来备着。倒是不想,我一进来就见你站在窗边,我都叫了你几声了。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我愣愣看着她,我竟是走神了吗?

悄然将手从她的掌心抽出,攥着锦帕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着,指尖的凉意仿佛连我自己都感觉出来了。

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心尖儿忍不住冒着寒意。

才想着,降香已将暖手炉塞了给我。我紧紧抱在怀里,转身至榻上坐了,卷丹又过来问我有没有事,我摇了摇头,她这才转身拿了茶壶下去。

降香一直静侍在我身侧,直到卷丹离开,她才过来,蹲在我面前,在我掌心写下:小姐去了哪里?

她仰着脸,蹙眉望着我,而我的脸色猛地一沉,不可置信看着她。我出去过的事,她是怎么知道的?十三的功夫很好,不可能会让人瞧见,再说,她之前不是和卷丹一起在库房做事吗?难道……我猛地站了起来,手中的暖手炉“咕噜”一下滚落在地上,盖子摔落,里头的木炭洒落了一地。有火星溅起,落在降香的衣裙上,她蹙了蹙眉,顺势伸手拂落。

我的声音带了几分尖锐:“你进过我的房间?”

她不可能看到,想来想去,那也只能是她在中途从库房回来过,否则她怎么可能会知道?

没想到降香却摇头,她伸手指了指我的鞋子,我顺势低头,只见华贵丝屡上沾着的泥土尤为眨眼。

我心中愕然,回来后想事情想得入神,我竟都没注意这个!

“小姐,丞相大人知道我去给你沏茶,特意给了我今年的新茶呢,你快来尝一尝。”卷丹笑着从外头进来,她一眼看见里头的情形,“呀”了一声,忙放下了茶壶跑过来,低头看着地上一片狼藉道,“怎么了这是?”

我心里乱得很,只得道:“不小心把暖手炉摔了。”

“那小姐伤到了吗?”卷丹抬头问我,见我摇头,她才松一口气,蹲去收拾。

我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降香上前用她的身子挡住了我的鞋子,随即蹲和卷丹一起收拾。

我的目光始终落在降香身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知道我出去过了,倘若被殷圣钧知道,我该怎么解释?

别说我去了别院的事不能说,光是我怎么出去的,如何能躲过丞相府这么多双眼睛,这个谎我便圆不了。

见两个侍女收拾得差不多,我忙开口道:“卷丹,你把这些拿出去,顺便帮我弄些吃的来,我饿了。”

卷丹点点头:“小姐饿了是好事,刚才看你那样,还以为是病了呢!那我这就去!”她转身跑得飞快。

降香见她出去,识趣地上前关上房门,这才转过身来看着我。我被她看得一愣,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垂于两侧的手紧紧拽着锦帕,面前的女子是殷圣钧的人,我知道了殷圣钧的秘密,而我的秘密却被她知道了,今日过后,我又当怎么办?

怕就怕殷圣钧心思狡黠,因我这件事想去连日来我去宝春堂的事上,万一连累了玉宁哥哥那怎么办?

倘若……倘若我让降香没有这个机会开口说话,殷圣钧即便有所怀疑也不会想到我出去过的事……

我咬着唇,底下动着歪心思,降香却入了内室,取了一双干净的鞋子给我,示意我换上。我坐下将丝屡换下,看她收拾至一侧,然后过来蘸水写道:奴婢会洗。

干干脆脆,只有四个字。

她的意思是不会将今天的事告诉殷圣钧吗?

我可以相信她吗?可以吗?

眼看着她转身拿起脏了的鞋子要出去,那一刻,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大步冲上去,一把将她从门口攥入内室。

珠帘发出“哗啦”一阵声响,降香有些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她怀中的丝屡一只掉落在外头,一只就落在脚边。我低头睨视了一眼,仍是将手中的簪子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我知道即便要杀她,用这样的方式实在欠妥,最好能让她溺死在荷花池内,那我便能摆月兑这个嫌疑。只是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总能叫人措手不及。

从前在东陵皇宫,我自然也见过母后狠辣的手段,她说那是她捍卫自己中宫的办法。后宫之中,无论是嫔妃还是宫人,见了我母后大抵都是害怕的。而我几乎不会责罚苛待下人,宫女也是人生父母养的,若不是家里穷,谁会把女儿送来伺候人。

握着簪子的手还是止不住的颤抖,上回殷圣钧遇险时我也曾亲手将利剑刺入那个刺客的胸膛,而这一次,是杀一个自己认识的人,一个朝夕相处的人……我心中难免害怕。

不知为何,我却又想起这段时间降香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还有她每每看着我时脸上温和的笑容。

降香的眼眸里蓦地沁出了泪,她张了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连一个清晰的字也吐不出来。内室的光线并不是那么明亮,却足够让我看清楚她嘴里那半截舌头!

半截……

我吓得双手一抖,簪子直接滚落在地上。抵住降香的手一松,她整个人徐徐瘫软在地上,目光却仍是怔怔地看着我。

我往后退了几步,难掩心中慌张,亦是不知道眼下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办。

我不如母后的心狠,亲自下手杀降香,我真是做不到!

牙齿也颤抖着,在一起“咯咯”作响,地上的降香突然哭着爬过来,拉住我冰凉至极的手,颤抖写道:奴婢不会说。

不会说……她竟然说她不会说……

是想活命所以哄骗我吗?

眼泪自她眼角不断地滑落,她哽咽着又写下:忠于小姐。

我微微撑大了眼睛看着她,突然用力推开她的手,事已至此,我也不怕和她撕破脸皮了:“你真的会忠于我吗?皇上把你安排在我身边难道不是监视我?”

她像是一下子被我吓住了,片刻,才又爬过来,跪在我的脚下,拼命朝我摇头。

见我无动于衷,她又伸手向拉我的手,我甩开她的手,她一怔,转身要走。我忙拉住她,咬牙道:“你还想去哪里!”

她的满眼的泪水,狠狠心,咬破了手指在自己掌心写道:忠于小姐。

我诧异地凝视着她掌心一片鲜红,方才她不过是想去外面找水来写字吗?

降香忽而回过头,一把将地上的金簪拿起来递给我,我不拿,她扑过来塞在我手中,将尖锐的一头抵上自己的颈项,眼底一片盈盈望着我。

我的手颤抖不已,若不是有她握着,我连簪子都握不住,又何谈现在杀了她?

降香看着我的眼睛里忽而生出了一抹决绝,我只觉得掌心一空,她竟抓起簪子往自己脖子上刺,我吓得不轻,几乎是本能地抓住了她的手。

她错愕地望着我,金簪自她指尖滑落,怔忡间,竟见她的眉宇间有了一抹释然笑容。我反手将金簪握在手中,冷冷地睨视着她。她抬手擦干了脸上的眼泪,低头将地上的鞋子捡起来,又朝我看一眼,这才起身去捡外头的鞋子。我呆呆站了会儿,这才追着出去,那抹纤弱的身影已远了。

我于门口止住了步子,目光愣愣地望着,我不知道那一刻为什么会相信她,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放她离开。

以后……以后的事我不敢想,而直到今时今日我仿佛才觉得原来降香和我之前所想的人完全不一样。

卷丹回来的时候,一手拿着暖手炉,一手拎着各种各样的点心,拉我坐下一个劲地跟我说厨房的张妈知道是我想吃,特意给我弄了好几样最拿手的。

我勉强吃了几口,心思已完全不在此。

后来来了个丫鬟说丞相叫卷丹过去一趟,说是为了大婚的一些琐事,卷丹连忙去了。我喝了两盏茶,听闻降香回来了。

我朝她看一眼,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却依旧是盈盈笑着上前来,取了一侧的披风给我披上。随后转身打扫房间,仿佛先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我在窗边站了会儿,终于忍不住抬步行至降香的身后,她卖力地擦着桌椅,并未回眸看我。我清了清嗓子,才开口问她:“你的舌头怎么了?”

降香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片刻,她才转过头来看我。我迟疑了下,到底是将手伸过去,她将手中的抹布放下,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这才在我掌心里写道:自尽。

我的手一抖,越发吃惊地看着她,问:“为什么?”

她似乎是犹豫了下,良久,才又写:差点被人玷污。

惊讶地看着面前女子淡然的神色,没想到她竟那样贞烈!

她又继续写道:皇上救了我。

殷圣钧?

“所以你就入了宫?”我低声问她。

她点点头。

这么说来殷圣钧还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因为这件事留在他身边也不为过。

我的心里不免又紧张起来:“今天的事,你当真不会说?”

降香却是给我放心的笑,随即写:皇上让奴婢伺候小姐,奴婢只会伺候小姐。

这大约是她在我面前说过最长的话了,望着她一脸真诚,我忽而就恍惚了。

掌心痒痒的,见她又写:皇上在乎小姐。

殷圣钧在乎我,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这样说。连他自己也说喜欢我,他做的一桩桩一件件也全像是为了我,可是为什么呢?

五年前我和晋王的事他都那么在意,那么便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注意上我了吗?可我思来想去,那时候我费尽心机衣服太皇太后和晋王,半点对殷圣钧好的事都没做过,倒是对他不利的我做了一大堆。而那个时候,太皇太后手下的人多如牛毛,殷圣钧他又是怎么偏偏就注意上了我?

这个问题是我一直在想却也始终想不明白的。

外头,忽然传来太监的声音:“皇上驾到——”

我猛吃了一惊,本能地回头看去。全公公推开了门,殷圣钧将风氅月兑给他,跨步入内。我忙转身朝他行礼,降香也跟着行了礼。

目光有意无意地看着降香,殷圣钧突然道:“朕特意来看你,你怎的也不看朕一眼?”

我这才回头,见他倒是看着降香,颇有醋意道:“看来是朕给你安排的人伺候得太好,让你快把朕给忘了。”

我忙道:“皇上胡说什么,我只是奇怪你怎么突然来丞相府了?”

他“唔”一声,解释道:“朕去东漓府上有点事,就顺道来这边看看。”说着,他又看向降香,笑道,“你先下去吧,看你伺候得好,去找福全领赏。”

降香点了点头退下了。

我不自觉又看着她的背影,心想着她去找全公公领赏,该不会趁机把我出卖了吧?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他的大手却突然伸过来,握住了我的柔荑,我被迫让他拉过去,才坐下,却见他蹙眉道:“手炉不够热吗?看你抱着它手还是这样冷。”他说着,干脆取下了我手中的暖手炉搁在一侧,两只手将我的手紧紧包裹住,“这几日让人多添置几个暖炉在屋子里,朕可不愿大婚的时候娶个病怏怏的皇后。”

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我也顾不得他这些甜言蜜语,鼓足了勇气问他:“皇上好端端去郡王爷府上做什么?”

他淡笑着道:“也没什么,找他下棋。”

“下棋?”我不觉笑了,“宫里没个人陪皇上下棋吗?那皇上也该召郡王爷入宫去,哪有你亲自去他府上的道理?”

他这理由找得这样烂,这场戏他还怎么唱下去。

没想到他却从容笑道:“朕的确是有些技痒,不过出了宫也好去行宫看看希儿,再顺道来丞相府看你。让东漓入宫容易,这要一个个把你们都凑起来,那还不如朕出宫一趟来得方便。”

他的俊颜覆笑,十足像是在说真话,我不禁捏了把汗,他就像是知道我要这么问他似的,随便一张口就能把谎话编得这样顺溜。这样的功夫我自问再在西楚皇宫待上五年也赶不上。

我敛起了神色,低笑道:“皇上真是空闲,这一整日赶来赶去不累吗?”

他认真地点点头道:“是有些累,这不上你这休息来了?不过朕这几日的确空闲,要不怎么准备我们大婚的事?”

听他这样说,我便趁机道:“既然皇上这样空闲,就不曾去将军府走动走动,顺道看看沈小姐。”

“嗯?”他的长眉微拧,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我也不怕他知道,干脆直言道:“我听人说,皇上同沈小姐青梅竹马,二人的情意匪浅呢。”

“哦……”他眉宇间洒一片畅然,似乎是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吃醋了?”

鬼才吃你的醋!

深吸了口气,我继续道:“沈小姐貌美,又是西楚的才女,再加上她同皇上的情意,皇上难道就不动心?”

他“嗤”的一笑,睨视着我道:“朕看你平时也不是这样傻的,她可是朕的皇嫂。”“是吗?那我也不曾听皇上叫过她一声皇嫂。”

他略一思忖,似乎是想起那日在将军府的事了,便又笑道:“那是希望她日后能再嫁良婿。”

他果然厉害,办事不露痕迹,说话密不透风。

我壮了胆子,将那个始终想不明白的问题抛向了他:“即便如此,即便不是沈小姐,那为什么是我?”

他大约没想到我会突然这样问他,怔了半晌,才反问我道:“为什么是你难道你不知道?”

我愕然,我若知道还用得着问他吗?

他看我茫然疑惑的样子,眼底恍惚中像是生出了遗憾。最后,他握紧了我的手,俊朗脸上依旧带着笑,清浅道:“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我蹙紧了眉心,闻得他又道:“沈小姐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朕和她之间没什么。”

我不甘心道:“可皇上看起来很信任她。”

他挑眉看着我:“这话怎么说?”

撇开别院的事不说,我开口道:“皇上不让宫里的主子们去见希儿,却允准她去,这难道不是特殊待遇吗?”

“希儿告诉你的?”见我点头,他才又笑着道,“这能说明什么?左不过是她不是宫里的女人罢了。朕只是不喜欢利用孩子上位的女人。”

我仰着脸道:“那我呢?”

他的眉心舒展,含笑道:“你怎一样?希儿是朕做主给你的。”

是,他说的没错,他主动把皇子给我,前朝才不会有质疑的声音。

可是,不对呀,这话绕老绕去说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解释!

殷圣钧看出我心不在焉,伸手点点我的眉心,开口问:“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在这里住得不好,还是谁得罪了你?”

我摇头,转口道:“没什么,只是想起沈将军大婚那日的事。”不自觉地压低声音,“公主真的还没有下落?”

他的脸色微沉,叹息道:“没有。”

我假意追问:“是不是沈将军没尽心啊?”

他却是笑了笑,道:“他不会的。”

“皇上这样信任他?”

“自然。”他说得信心满满,“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这样的殷圣钧更让我笃定了心中的猜测。

我想沈将军即便是敷衍地找也和他没半点关系,只因瑶华公主根本就是在他自己手里!

那座偏僻别院关着的不是别人,正是瑶华公主!

怪不得那夜一出事他就要我保守瑶华公主失踪的消息,我还以为是他想给沈将军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却原来是他自己想替自己掩饰!

我还以为他费尽心思要把公主赐给沈将军是为了监视,竟又是我想错了吗?

他望着我的笑容是那样温暖,墨色瞳眸里尽是宠溺,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人设计在自己妹妹的婚宴上掳走了她,并且还秘密给关押了起来。

我又想起行宫遇刺那一晚,殷东漓直到翌日早上才知那件事,我还诧异那天晚上他去了哪里,想来便是在别院吧?

还有那晚上,殷圣钧说去了一趟天牢,我还见他袖口的血污,莫不是他根本没去天牢,是去了别院,而那些血是……是瑶华公主!

好不容易温暖起来的指尖再次泛起了寒意,我清晰地感觉到额角有冷汗沁出……

我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少事瞒着我,只觉得他越是笑得温柔,我的心越是慎得慌。

我也不知道这样温柔的笑靥下究竟藏了多少血腥杀戮,竟狠心地连自己的亲妹妹也不放过!

“皇上。”全公公自外面进来,站在帘外低声道,“丞相大人说有话要对皇上说。”

殷圣钧点点头,回眸朝我道:“朕去见一见丞相。”我应了,他起身行至外头,又吩咐着要下人们多添置几个暖炉进来,这才抬步出去。

我仍是愣愣坐着没有起身,瑶华公主的事沈宸既然知道,沈将军未必就不知道,我以为瑶华公主一事早已令殷圣钧和沈将军之间生出了嫌隙,现下看来此事居然是另有隐情。

“不行!”我一咬牙,我上次告诉玉宁哥哥瑶华公主失踪一事和沈将军有关,我怕他见我良久未有动作会派人去查,这样一来恐惊动殷圣钧,我得想办法去宝春堂告诉他事情的真相!

有了今日之事,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偷溜出去未必就比光明正大来得好。

卷丹和降香进来时,我听卷丹在说什么王爷,才知道这次殷圣钧大婚,封地的各位王爷也会前来京城贺喜。看来这阵子又有的忙了。

我安安静静在丞相府待了三日,明日便是大婚的日子了。

卷丹和降香一整日都在笑,好像要出嫁的那个人是她们似的。

而我的心里却紧张得很,明日入了宫想要再出来便是难上加难,今天太阳落山之前,我无论如何也要去一趟宝春堂!

“哎……”我故意重重叹了口气。

卷丹忙问我:“小姐怎么了?明日出嫁了,你有什么不开心的?”

我趁机道:“你也说明日我要出嫁了,日后去了宫里想再出来玩就难了,你说我该不该趁此绝好的机会出去逛一圈?”

卷丹“啊”了一声,我又看向降香:“你说呢?”

降香一脸惊讶,看了看卷丹,又看着我。

我径直站起来,道:“我不是找你们商量的,我要出府去。”

卷丹倒是不打算拦着我,忙道:“那我去找那两位侍卫大哥。”

“不许去。”她才到门口就被我叫住了,回头我一张笑脸就迎了上去,“我出去逛街,叫两个男人跟着一点自由都没有,活像是被拘着的凡人似的!”

卷丹听着有道理,却又皱眉问我:“那小姐打算怎么办?你若是不带人,丞相大人也不会同意你出去的。”

这个是自然。

我招呼她们过来,压低声音说了一遍,降香震惊地看着我,我只转向卷丹道:“难道你不愿意吗?”

…………

最后卷丹还是把她的衣服换给了我,她则待在我房里假装我仍然在府上。

降香对我选择带她出去很是疑惑,才溜出了丞相府就问我为什么。我笑着道:“你没出来逛过,我带你出来逛逛。”

其实我没说实话,虽然上次的事她没告诉殷圣钧,可我还是有些担心,想来想去,还是把降香带在身边来得安全,至少不必担心她会中途跑去通风报信出卖我。

假装带着她在大街上逛了几圈,买了一堆的小吃和小玩意儿,路过宝春堂的时候,我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将所有的东西往降香怀里一塞,开口道:“我想起来了,上回在这里拜托了掌柜的教我做了两次药膳,日后入宫就没那么容易出来,我去问他要个方子,你在门口等我一下。”

降香欲跟上来,我又回头道:“陈掌柜连做药膳都不让第三个人看到,所以你要是进去了,他一定不会给我的。”

听我这样说,降香才站住了步子。

我笑一笑,快步入内。

来了第三次了,药铺里的人都认得我,无人拦我,我径直便往后院去了。

行至薛玉宁厢房外,不见东子,倒是听得里头有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传出来,我吃了一惊,忙推门进去。

内室温暖如春,薛玉宁只着一身轻便长衫,俯身在桌前,一手拿着笔似乎正在写什么,听到我推门的声音,他才回过头来看我。

“桐桐?”他的眼中有惊讶,声音却嘶哑的厉害。

我快步上前:“你病了?”

他又圈起手轻咳几声,道:“可能夜里着凉了,没什么大不了。对了,你怎么会突然来?”

“哦,我……”才欲回答,目光落在桌面上,城门要塞,街道弄堂,官府,兵营……他竟把整个镐京给画下来了!光看笔墨的陈旧也知道,这一张地图绘制的时间之久,大约从他落脚镐京之初便开始了吧?我心中一惊,顾不得他问我什么,只月兑口道,“你冒险潜伏在这里,是为了这个?”

他没有否认,点头道:“待你大婚,我们便能得到皇宫的部署图。”

皇宫,镐京……

不知怎的,我被他说得心慌起来。

“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来了?”他又是淡淡一问,顺势搁下笔,将桌上的图纸收起。

我说得有些心不在焉:“哦,我是来告诉你,瑶华公主失踪的事和沈将军没关系,你别派人去查。”

“是吗?”他的俊眉微蹙,“你是怎知……”

他的话未完,便见东子匆忙自外头入内,他未看我,径直冲至薛玉宁身侧道:“少爷,大事不好了,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

“何事?”他开口问东子。

东子这才悄然睨了我一眼,我的心头一沉,猛地想起了什么,当下什么也顾不得,丢下一句“我出去看看”,拔腿便往外跑。

“桐桐!”身后传来薛玉宁的声音,我的步子未止。

用力挑起了帘子出去,我一眼便瞧见男子挺拔身姿站在药铺中央,降香则低着头站在一侧。我做梦也没想到殷圣钧会来这里!

他径直朝我走来,脸上淡淡一抹愠色,深邃眸子凝视着我道:“朕也想见识见识这宝春堂的药膳到底有多好,竟能吸引你一次一次的来。”

他说着,手臂越过我的肩膀伸向直垂的帘子,我吃惊地一把抓住他的手:“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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