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初论政
两日后,张士昌尊孟氏为崇靖皇太后,又以皇太后的名义下诏,立九皇子梁枞为楚帝,他则自行退位。
消息从宫中传来,我们听得目瞪口呆。我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这张士昌又有什么阴谋?
一定是阴谋,不然他怎么舍得退位,不然他怎么舍近求远,不昔与女婿撕破脸皮,不昔女儿的性命,难道只是为了成人之美?
只是他所图为何,他所谋的又是什么?
漫说是我想不通,便是孟学士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在书房里,孟学士与我和文诚分析当前的局势。他道:“如今中原大乱了。九皇子、十二皇子各领一支人马,张氏一支,金人一支虽是押解着金银回了北面,可泽州尚有一支虎视眈眈。又有盗贼蜂起,又人强人起事,从此天下怕是不能太平了。”
“父亲,如今中原大乱,是因着楚国无主。张氏既已尊九皇子为帝,那表哥正可就势登基。到时候安内攘外,建立不世之功。”
孟学士看了文诚一眼,说道:“往日你不爱经史,兵书战策的却也没少读,怎么说起话来如此不着边际,那不世之功是那么好建的吗?如今楚国山河破碎,你用什么安内,又用什么攘外?只凭相州那几万人马吗?”
孟学士的声音并不严厉,却句句着力,说得文诚面红耳赤。又因着我在场,更觉羞愧了。
我坐在椅子上,也觉十分尴尬。自从知晓我在上清观的作为后,孟学士谈论政事便都不避我。但像今日这般特意请我书房小坐,却是头一回。
我本不欲说话的,只是见气氛不太融洽,便道:“舅舅,如今张氏虽尊九哥为帝,可玉虎怎么觉得心中并不踏实,只觉得此举便似将九哥置于火上炙烤一般。”
“此话怎讲?”
“母亲常说,但凡做事,讲究的是名正言顺。名不正,则诸事不成。如今虽是张氏尊九哥为帝,可他是何人?金人的走狗伪齐的皇帝,他的话谁能信服。再者,便是九哥想登基,既无诏书又无玉玺更别提什么冠冕礼服,他又拿什么登基。
以玉虎之见,张氏此为,不过是借机挑拔九哥与十二哥的关系,他从中坐收渔人之利罢。”
孟学士点头道:“说得好,正是这个意思。张氏好打算,如此一来,两位皇子相互争斗于他自然是无暇顾及,那他这位子便稳当了。”
此时文诚面上已转了过来,他问道:“父亲,既是欲让两皇子争斗,张氏请姑母回宫又是何意?”
孟学士沉吟道:“正是因着不知何意,才最让人费琢磨。再过两日,且让你母亲去宫里探望一番,再做打算。”
话说到这里,我觉得自己该告辞了,却不料孟学士又问我读过什么书,这与我来说还真是不好回答,我扭捏了一下,这才道:“经史类的却是读过的,只是一知半解,倒是些杂书看了不少,兵书战策的也从九哥那里读了些。杂七杂八的,看着不少,其实若真要较真,便是什么也不会的。”
孟学士笑道:“您也不必自谦,但凡读书,讲得是学以致用,若光读不会用,还不如不学。反正闲来无事,老夫每日都要与文诚讲书的,您便也来书房听听罢。”
孟氏是以诗书传世的望族,当初皇家之所以选母亲为皇后,看中的便是孟氏一族是邹鲁华胄中的衣冠望族,孟学士更是当代大儒,学问见识非一般人可比。
可说到读书,我想起给皇子们讲课的那些学究们,不禁头痛欲裂。
我迟疑道:“舅舅,母亲当年也曾教导过我的诗文,只是朽木难雕,怕舅舅白白费了心思,却收不到效果。”
孟学士笑道:“您放心,只讲些史实战事、各朝名将,也并不要你做功课。”
我心中稍安,趁着喝茶的机会悄悄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却无意间见文诚正拿了眼觑我,那意思是“看把你吓的”,我一眼瞪了回去,想必是平日见我半眯着惯了,如今双眼圆睁的样子竟让他一呆。
我心里得意,也并不看他,向孟学士告了辞回了自己院里。
还未等孟夫人求见孟氏,宫中便来了人传诣,召孟夫人、二郎、婉娘与长寿宫进见皇太后。
得了这个消息,府中又是一阵忙乱。那旨意上写明了要二郎进见,可传话但监又道:“太后娘娘特意说了,听闻二公子最爱《春秋》,此番可读得熟了,进宫之时,娘娘是要考问的”。
在宫中之时,九哥颇爱些史书,因这春秋中不只是道理,还有些事情,我倒也翻过,比起其它书卷来,倒也算得上是“最爱”。如此说来,这个要当面考问《春秋》二郎,指得不就是我吗?只是冒名顶替,李代桃僵,这几险也太大了些。
母亲此去多日,她想见我,我也想见她。便是我从宫中出来的日子不短,便是宫中的贵人、公主们都被掳去了,也难保有那太监、宫女的认出了我。
我心里明白,母亲并不是那不谨慎的人,她既是要我去,一定有事,不然也不会让我冒如此的风险。
于是,仔细地穿了衣裳,仔细地梳了头发,仔细地在脸上抹了些灰。
装扮好了,我立在孟夫人面前让她帮着看看,孟夫人点头道:“您平日里言谈举止磊落大方,毫无女子的扭捏之态。如今这样一装扮,确只是一平常的少年。文诚又极少在宫中走动,外人定是看不出来的。”
婉娘也在一旁点头,我心中稍安,又问孟学士:“舅舅,您觉得如何?”
孟学士捻须沉吟了片刻,说道:“老夫也未尝看出有什么不妥当的。”
我心中大定,就要同孟夫人她们出门,却不想一旁的文诚道:“父亲,十四爷这一身,虽是平常,可平常人物哪得如此轩昂的,且男子面颊多有棱角,十四爷面容……”
文诚微微一顿,看了我一眼,似是有些脸红,“面容娟秀,便是着了男装也不免引人注意。依儿子看,不如将那大大的桂圆一边一个口中含了,如此变了形状,似更稳妥些。”
孟夫人听罢笑道:“这孩子,平日里也不见怎样,却原来也是个谨慎的。”我亦道:“二表哥此法甚好,哪能不依。”
这样装扮出来的样子,竟是我也不认得自己了,但见面色灰黄,双眼微睁,双腮凸出,又故意含了胸低了头,哪里还有半点从前的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