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虎 六八章 梅子雨

作者 : 我爱尖尖

六八章梅子雨

天气清明温和,白日是越来越长了。城外细柳阴阴,雏燕呢喃。便有那出外踏青的人于凉亭之上饮酒煎茶,亦有那远处画舫的歌伎于晨午时分初试新声。

我骑了一会儿马,只觉微有薄汗,便也找了个亭子随便坐了,望着远处的河水发呆。

有风吹过来,轻拂面颊,我闭上眼,倒听得远处的歌声愈加清晰:

君是天上云一蓬,妾是地上花一丛。

云不翻身不下雨,雨不洒花花不红。

云不翻身不下雨,雨不洒花花不红……

不知怎的,心里竟怪怪的柔柔的,人也不由自主,朝那唱曲儿的地方走去。

歌声越来越近,远远望去,却是几个士子模样的人在亭中雅集,旁边有小厮、使女忙着煎茶煮酒,亦有歌伎或手执琵琶切切嘈嘈地拨弄,或于士子中调笑、穿梭。

我对一边的尚卿道:“怎么看着这几个人这样眼熟,那主位上的却与皇叔十分想像。”

尚卿笑道:“长公主,那主位上高坐的不是皇叔又是何人?想这临安城中能有这般雅兴与人缘人,皇叔首屈一指。”

我想到士吾府上的那些个美人,又看了看眼着这些个歌伎,不由叹一了声:“真名士,自风流。我这位皇叔既有为家国社稷的一腔热血,又有魏晋的名士之风,便是落魄时布衣青驴他也是一副宗室的作派,便是如今得意时美酒美人,他却是士子的样子,只差袒胸露月复笑傲竹林了。”

尚卿道:“这才是天皇贵胄真正的尊贵之处。将命运与家国紧紧联在一起,失意时不自怨自艾,而是挺着一身的傲骨。得意时不自命不凡,却是一副的谦逊惮度。”

我亦是点头:“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纵是骨肉之间或性情不定、或言行不当,也不是都能亲近。

十二哥如今不理朝政整日声色犬马,与我们亦是疏远。倒是皇叔,虽说血脉上渐远了,却颇得皇上尊重、朝臣敬重。”

尚卿见我说起这个,朝我摇了摇头,我怎能不明白她的意思?自古成王败寇,这个道理谁还不知吗?

我与尚卿远远地站着,到底有那眼尖的看见了我们这一队人马。

众人便近得前来相互寒暄。

人群中的士吾、文博我倒都认识,还有三四位却都不曾见过,士吾少不得与我一一介绍。却原来都是临安当地赫赫有名的才子。

或洒月兑俊秀、或稳重从容,个个却都不俗。其中有一位最出众的,姓谢名臻字谨言,却是谢杏林的本家侄子。

我着了男装,士吾便像人道“这是孟太师的本家侄子,文虎。”昔日的孟学士,今日的孟太师,当朝的国丈、皇后的父亲,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

那四位听闻此言皆道“久仰”,我亦抱拳当胸故做洒月兑地回了声“幸会”。

士吾便邀我入坐。

若在平时,与文人士子吃酒闲谈,也不算什么,何况我还着了男装。

只是此时文博在场,多少有些不便,我便极力推辞。

士吾见此也不勉强,那四位初次相识自然不会如何。

却没想到文博竟道:“临安文人士子与北方士子又是不同,贤弟正好趁此机会领略南人的风采。

我微微一笑:“兄长美意怎好不从?因是文虎确是有事在身,不便久留,还望诸位恕罪。”

话说到此已是点到为止了,众人便不再勉强。

谁知天公不作美,我刚要转身,天上竟是落下雨来。

士吾拍手笑道:“文虎,如何?人不留客天留客,再要紧的事,难不成还冒着雨回城吗?总得等雨过天晴才好回去。”

此时我若再要走,确是太小家子气了些,便笑道:“文虎遵命便是。”

说罢便同了众人入亭围坐。

士吾依然居中坐了,文博亦是上首坐定。众人只道我是孟太师的侄子,十分相让,我推辞了几回便也下首坐了,其余人等亦随便坐下。

桌上罗列杯盘,却都是些时鲜的菜肴,杯中的梅子酒,亦是今年的新酿。

雨下得并不大,淅淅沥沥的,如诉如泣。

我们身后的歌伎便对着这雨丝又地唱了起来:

君是天上云一蓬,妾是地上花一丛。

云不翻身不下雨,雨不洒花花不红……

此情此境又有此歌此曲儿,真是应景儿。任是我不肯饮酒,因着这景致到底也吃了一杯。

既然是才子间的雅集,自然少不了吟诗作对。

便有那谢臻提议要以春雨为题做诗一首,或绝或律或五言或七言都不拘,只是诗中不许有个“雨”字。

众人听了便都拍手道好。

我一听却是深以为苦。

我与士吾是在青州相识的,时日尚短,他并不知我的底细。那四位就更不用说了,孟氏诗书望族,谁不知孟氏的子弟个个皆能文?

只有文博,我的那点能耐他最是清楚不过。可此时此刻他却不管我如坐针毡的样儿,对谢臻道:“谨言所说甚好,咱们便以皇叔处为始,依次吟了,文虎处为终,如何?”

众人皆说好。

只见士吾略一沉吟,便得了一首五言的绝句:

青君有偏意,甘露降临安。

迷蒙梅子熟,累累枝叶繁。

我虽不会做诗,可好坏却是知道的,士吾这首写得虽平常些,倒是将梅雨时节的情境说得清楚。

众人便都赞了声好。

士吾笑道:“献丑,献丑。有当朝状元与诸才子在座,哪里敢当个好字,不过抛砖引玉罢了。”说罢饮了口酒,便等着听文博的。

文博等士吾的话音一落,便将自己的随口吟了出来,却是一首五言古风:

苍茫恰晚春,梅实又霖霖。

愁深西城夜,梦断故京晨。

社稷连血脉,国祚定民心。

血衣不忍涤,上有楚人魂。

文博吟罢,众人皆是沉默,片刻后士吾才道:“道远这般心思,这般志向却是让人钦佩。”

谢臻亦道:“常待所做,铿锵雄壮又深沉悲怆,颇有老杜之风。”

众人亦口赞叹不已。

我在心中也是点头:文博不愧是状元之才,这诗做得也当得起众人的评价。

正想着,不料众人你一句他一句,竟都纷纷得了,最后只余我还未成诗。

思虑了这半晌,又听了众人的诗作,我若再没有,那可真是太丢人了。

众人做的诗,或深沉,或清雅,或直白,或出奇,都各有特色,可我呢?我也才刚刚将韵部弄明白,如何敢做诗呢?

望着亭外的细雨,我想得却是谦父行到哪了?如今已进梅雨时节,路上定是十分艰难。又想起了他临行前的那个夜,如此的温暖与心动,倒更让人望穿秋水度日如年了。

想到此,我便随口说了四句:

风咬窗轻响,云遮夜浅凉。

雷公今且去,莫扰好儿郎。

吟罢了诗,众人表情却是各异。

士吾拈了胡须看着我满眼的笑意。文博似有些惊讶,不过也只是一瞬,我倒怀疑是我自己看错了。

倒是谢臻那几个笑道:“贤弟的诗借用女子之口让雷公莫要下雨,以免扰了郎君的好梦,这般细腻这般婉转,却又不是《花间集》那般靡艳,清清爽爽大大方方,却是难得……”

注:本章诗三首为作者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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