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修了房子,置办好一切,已是七月底了,最炎热的响已经过去。
这一天,镇上的茶楼酒肆都在议论景福楼八月初二开业,全场半价的事。
据说,景福楼修葺一新,里头美伦美奂,恍如人间天堂,而且不论贫富,只要想吃火锅,都可以入内,丰俭随意。
据说,景福楼是两个月前大斗邱老四,名闻瑕弥的地瓜西施乐思齐开的。邱老四挨了五十大棍后到现在只剩半条命,整天在床上叫唤,棍疮发脓,就差断气了。
据说,因为秋夏吃火锅会热,景福楼里特别置了很多冰块。不要说贫苦大众,就是乡绅家里,也只有家主和大妇大热奠才能用得上冰。冰这样的稀罕物,是那一般人能用得起的么?景福楼就是与众不同。
…………
传言由茶楼酒肆传开,向镇上各个角落散播,官绅阶层好奇不已,相约到时一定去尝尝新也就罢了,那劳苦大众也呼朋唤友,说好咬咬牙,到时去开开眼,难得上一次酒楼么。
还离着五六天,已成了景福楼二总管的陈西便接到很多订餐。大多预订八月初二这一天。
陈西为难了,就这预订的单,连着摆五天席也够了啊。可是人家好话说尽,不接,行么?
乐思齐听他愁眉苦脸地说完,笑着骂了他一声:“笨!”道:“你就不会按我们的桌面定出一天的桌数?先来先到嘛,只要童叟无欺,人家又有什么话说?”
重新公布游戏规则时,定下桌面喜孜孜四处摆谱的人们哗然,很快,一群人堵在景福楼门口,要找乐思齐讨个说法。
陈西吓得缩在墙角,不敢出来。
认识两个月,乐思齐怎会不了解他的性情?这人是遇强则弱,遇弱不一定强,这样的阵仗,他无论如何是不敢出去见人的了。
唤过大总管康文,道:“把那些订单整理一下,我们去见见主顾。”
接单这差使是陈西利用跟乐思齐的交情硬抢下的。康文早就叮嘱过他,得根据实际情况接单,不要乱来,也是穷怕了,一见有生意哪肯不做,他才不理会景福楼的实际能力。
康文是乐思齐从永定府请来的掌柜,老成持重,工作经验丰富。听乐思齐这么说,捋了捋黑白相间的胡子,道:“东家还是在此等候,我去处理就好。”
却是担心群情汹涌,会做出对乐思齐不利的举动。
乐思齐想起初到镇上,顾客们对烤地瓜的光顾,摇了摇头,道:“镇上百姓善良,不会有什么出格的举动的。走吧。”
已成为乐思齐私人保镖的韩先紧跟在后,康文无奈,只好随乐思齐下楼。
门外一个身着蓝色粗布短衫,一条草绳紧紧扎在腰间的青年男子直着嗓子道:“这景福楼也欺人太甚了,说什么丰俭由人,不分贵践。哼,还不是我们穷人家订不到席,那有钱有势的人家就有席面?”
当下,便有两三人随声应和。
蓝色衫又道:“难道我们穷人就不能坐席么?那地瓜西施听说是从山里出来的妹子,到镇上才两个月,就忘了本啦,枉我们这么捧她的场。”
刚刚附和的人里就有一人道:“听说这酒楼李公子也有份子这……”
“对啊,”蓝色衫道:“位乐姑娘不会搭上李公子的线,成了外室吧?”
这话题说的,很多男人便笑起来。笑声很暧昧。
笑声未歇,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后生人不要乱说,乐姑娘不是这要的人。”
蓝色衫顺着声音望过去,见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瞪圆了混浊的老眼盯着他呢,显然对他刚才的话很是不满。
“你这老匹夫,”蓝色衫攸地转身,语气不善地道:“是什么来路?与那女子什么关系?”
李大爷听说景福楼即将开业,也早早订下楼下一桌席面,打算带儿子孙子尝尝鲜。今早儿赶集,听人说景福楼要把楼下的订单退掉,他不知真假,心里放不下,便赶过来瞧瞧。才挤进人群站了一会,便听到对乐思齐的污言秽语,他忍不住,一时出声为乐思齐分辩。
眼见蓝色衫气势汹汹,他昂然不惧,道:“什么关系也没有。你嘴里放干净些,乐姑娘不是这样的人。”
站在两人之间的人见起了哄,蓝色衫又瞪着眼,一副恶相,忙挤到一边。
睨见空隙,蓝色衫兜头就是一拳,对李大爷面门而来。
李大爷怎么躲得开?一片惊呼声中,仰面倒了下去。
就在这时,台阶上一个浑厚的声音道:“各位静一静,我们东家有话说。”
人们望向台阶,只见一个天仙般的姑娘身着翠绿色衣衫,深绿色襦裙,亭亭玉立站在台阶上,身旁一个五十开外的老者。
乐思齐才在台阶上站定,便见人群起了哄,不由伸长脖子多望两眼。能挤到前头的大多是力大身高的男人,就算有三级台阶,被他们挡住,也瞧不见倒在地上的李大爷。
可是寂静中,李大爷的孙子呜呜哭泣唤“爷爷”的声音却听得特别清晰。
人们在等乐思齐说话,康文也望着她。却见她却提着裙袂,一步步走下台阶。
见她过来,人群自然让出一条道。
康文不知发生什么事,忙跟了过去。
韩先有了邱老四那一档子事,眼下又人多混杂,更是一步不离紧紧跟着。
人群让出一条道后,赫然现出地上的李大爷鼻血长流,紧闭双目。
乐思齐忙让韩先扶起李大爷,又问哭得直抽泣的孩子:“告诉姨姨,什么人打了爷爷?”
孩子才七八岁,边抹泪边游目四顾,却哪里有那蓝色衫的身影?他哇哇大哭起来,只叫:“爷爷,呜呜……”
乐思齐在人群中扫一圈,估计耽搁这么一会,凶手早走了,只好让韩先把人扶起去,又吩咐着人去请大夫。
重回台阶上,乐思齐道:“不知这位大爷为了什么事让人打伤,你们在场,能不能告诉我?”
便有人道:“我们是来问问为什么要退了我们的席面,哪有闲功夫去管谁打的谁。”
底下低低的几声应和,却没有人站出来说明真相。
乐思齐道:“你们是听了什么谣言?并没有退席的事。只是第一天的席面订单太多,恐怕照时间排下来,有人到晚上还吃不上饭。让顾客饿一天肚子可不是我们景福楼所愿意看到的。所以,为大家着想,我们只好把席面往后推,第一天排不上的,排到第二天去。”
“不行。”有人道:“凭什么有人能当天吃上饭,我们就得排到第二天?”
有那订的是八月初三的席面的也不干:“我们是订第二天的,那得什么时候才吃得上?”
响应的声音更多了。
听到消息来问究竟的人也越来越多,从台阶下站到大路上去,过往的马车已不能通过。
乐思齐道:“照订餐的时间安排席面,可不是照贫富安排哦。如果你不愿排到第二天也行,那就什么时候轮到,什么时候上席也可以的。”
既是按订餐时间排,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人群低声讨论几句,又安静下来。
乐思齐又道:“不过,要是肯改时间再过来用餐的,菜金减半。”
“哄”的一声,像炸开了什么东西,一片嗡嗡声。景福楼开业前三天菜价便是只需付一半,如果在一半的基础上再减一半的话,那岂不是跟白送差不多?
很多人听了心动。
康文适时道:“诸位,愿意改时间的请到这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