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都有些微醺。有人站起来提议,今晚月色甚好,不如雇两艘画舫,到秦淮河上聊赏夜景,继续畅谈。
这个提议立马就得到了众人的附和,薛逸之见大家兴致甚高,便也欣然应允。
尤太明很快便雇来两艘雕花船舫,将众人分为两拨,方才跟薛相一桌吃饭的是为一拨,其余人等又是一拨。
众人笑闹着上船,沿岸灯笼高挂,月满清辉,打扮光鲜的青年男女倚桥笑谈,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文人相聚,最是附庸风雅,一时又有人叫歌姬摆了美酒上来,要对月作诗,并行酒令。
“到你一展身手的时候了。”薛逸之摇着竹扇,看向灵潇。
“不行不行。”灵潇忧伤地托腮,“我最怕喝酒,一提行诗酒令就紧张。”
“没关系,一会我代你喝。”王瑜大方一笑。
“唔,这个可以有。”灵潇眨眨眼睛,一双灵动的眸子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一时间,大伙行酒猜令,笑声四起,甚至惊动了对面一艘画舫上的船客。而这艘船上坐的,好巧不巧,正是沈云轩兄妹和东德子恒。
“我去看看,是谁人在此喧哗。”沈云轩掀了帘子出来,就见对面花灯飘摇处,左相大人、尤侍郎和薛灵潇等人正把酒言欢,好不热闹。
“哼,早上我喊他出来喝酒,他扭扭捏捏推说不去,没想到竟是要赴他义兄的约!”沈云轩嘟哝着嘴,对子恒道,“还以为你把这小子给收服了,没想到他还薛相那边的人呐。”
子恒眼角闪过一丝不悦,忽然掀衣起身,朝船舷走去。
“哎,子恒哥哥你要去做什么呀?”沈云嫣急急地跟了出去。
子恒看着对面的画舫,嘴角扬起一丝挑衅的微笑,大声喊道,“左相大人,没想到你也有雅兴出来游船赏月啊?”
薛逸之听得太子的声音,不慌不忙,谦谦然走出来道,“原来殿下也在这里啊。薛某今日宴请三十六位候选公子,在此小聚,不若殿下也过来一起聊聊吧?”
东德子恒冷哼一声,挑眉道,“本太子跟外宠没什么好聊的,不过我与沈家兄妹正在下棋,两两对弈,现下还少一位对手,不知左相能否把灵潇贤弟借我一用?”
薛逸之仍旧好脾气地笑着,转头问灵潇道,“殿下叫你过去,你意下如何?”
灵潇生怕他俩闹出什么矛盾,赶忙点头应下。船夫遂摇了船桨,将两船靠拢,让灵潇跨到对面去。
东德子恒这艘船里安静许多,当中摆了两个乌木棋盘,旁边只一名歌姬弹着琵琶助兴。
沈云轩捻着棋子,作委屈状,“我说薛公子,早上我喊你喝酒你不出来,晚上倒跟他们混在一块,这是多不给我沈某面子!”
灵潇忙忙解释,“我听说长乐坊是喝花酒的,现下我年纪还小,怕进去让姑娘笑话,所以不敢应你,还望沈兄体谅。”
沈云嫣扑哧一笑,“灵潇哥哥你年纪不小了,想当初我哥进长乐坊那年,才十三岁半呢。”
“嫣儿你别多嘴。”沈云轩不自然地咳了咳。
东德子恒敲了敲棋盘,“别闹了,快下棋吧,老规矩,输了的罚酒三杯。”
沈云轩模了模喝得滚圆的肚子,讪讪道,“我可不敢再跟你下了,让灵潇上吧,我与嫣儿观战。♀”
东德子恒凌厉的眼锋扫向灵潇,后者吞了口唾沫,乖乖地坐下拿棋。
要说这围棋,灵潇也算不差,小时候母亲曾把她送去伽蓝寺跟大师研习棋谱,学了不少高招。不过面对这位冷面殿下,灵潇并不敢掉以轻心。
灯光下,灵潇手指纤长,捻着白子慢起快落,一双浓密长睫染了光晕,在红扑扑的脸颊上投下淡淡阴影。东德子恒见此情景,不觉暗暗皱眉,心道真不愧是外宠的义弟,模样也长得这般阴柔。
半柱香的时辰过去了,两人依旧没能分出胜负,外面却是呼呼地刮起了大风,吹得船内莲花灯儿忽明忽暗。一旁的歌姬站起身来,要去将灯里的蜡烛挑亮一些,就在这时,船身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烛灯也顿时灭了,只听得棋子骨碌碌滚到地上,发出噼啪声响。
黑暗中,灵潇顿失重心,竟一头栽倒在子恒怀里,身上似被什么重物压住了,动弹不得。船夫隔着帘子喊道,“客官莫急,方才是不小心撞到旁边的船了,并无大碍。”
东德子恒躺在地上,待要喊灵潇起来,却闻得她身上有股淡淡的茉莉清香,她散落的长发贴到他脸上,细若柔荑,子恒一时怔住。
更奇怪的是,子恒觉得怀里这具身体软绵绵的,不似男子的硬朗,倒像女子一般温香软玉。
一时歌姬点着了蜡烛,船舱里复又亮堂起来。子恒与灵潇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子恒心里在想,一定是撞船的方式不对,灵潇分明是男子,我刚刚都想了些什么啊!
灵潇却在悲叹,到底是什么压在我身上啊,好重好疼,谁能帮个忙不?
倒是沈云轩一把掀开了压在灵潇身上的乌木棋盘,大笑道,“好好一盘棋,就这么给搅没了,你们倒是说说,这酒还要不要罚?”
“当然要罚。”子恒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沉声道,“谁提这茬就罚谁,这三杯酒,就罚你来喝。”
“什么?”沈云轩捶胸悲叹,为毛每次被罚的都是老子啊啊啊!
御书房内,东德明悦正在批阅奏折,姚尚宫端了今晨采集的露水,进来给她泡茶。
“皇上,听说这次进选的公子个个长得俊逸非凡,朝臣们都期待着能挑中几位合适的,为皇上您开枝散叶呢。”
“还散什么叶啊,他们不指责我仍无所出就算好的了。”
姚尚宫是明悦的娘,所以明悦并她隐瞒自己的秘密。
“说起来,这些年朝臣并不怎么议论皇上您无后的事了,大约太子也渐渐做出了成绩,得到群臣的认可了罢。”姚尚宫泡着茶道。
“是啊,只要子恒坐稳了这储君之位,他们就不会太在意我生不出孩子的事情。过两年等子恒大了,再为他指一门合意的亲事,到时候我们东德皇室便会渐渐兴旺了。”
明悦啜了一口茶,又命姚尚宫呈上来这些天太子所做的功课笔记。翻了数页,明悦渐渐露出笑容,“子恒这孩子终是长大了,功课比往常更用心。”
东梁国是马背上打来的江山,皇上不仅重文,也不轻武,是以太子所学的课程里不仅有韩太傅教的书本策论,还有林将军亲授的骑射、剑术等武学课程。
这天上午刚好教授骑射,灵潇是第一次参加,说心里不忐忑那是骗人的,打小她虽骑过几回马,但搭弓射箭……啧啧,还是饶了她吧!
校练场内,东德子恒已骑上汗血马,在草地上飞奔驰骋,一身墨色胡服衬得他愈发英姿飒爽。
韩知书和沈云轩兄妹也都有自己固定的小马,这些马见了主人,纷纷嘶鸣撒欢,非常亲热。
“薛公子,奴才带您去选马吧!”崔勇对灵潇行礼道。
“嗯,那就麻烦你了,我不熟悉这里马种的习性,烦请你帮我挑个性子温顺一点的。”
“好嘞。”崔勇点头应下,眼角却闪过一丝狡黠光芒。
不一会,灵潇也骑着马出来了。崔勇帮她挑的这匹枣泥马通身红色,配上灵潇一身绛紫劲装,倒也英俊非常。
林将军师从段统领的父亲段老将军,也曾经打过几场漂亮的胜仗。在教授习武的时候,他从来六亲不认,比韩太傅还要严厉。
此时他搭了一张一尺来长的大弓,对众学生示范道,“右手拉弓要用力,拉满后瞄准靶心、箭头,和尾弦接点,务必使这三点保持在一条直线,稳住重心后快速放箭,不得迟缓。”
说话间,一只狼牙箭倏地离弦飞出,不偏不倚,正中红心。
“好厉害!”众学生纷纷拍手叫好。
“子恒,你来试试。”林将军把弓递给太子。
子恒搭箭上弓,目光凛然,只瞄了一瞬,便轻轻松松将箭头射入靶心。
“好,有进步!”林将军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下次就可以训练你一边策马一边射箭了,那才是骑射的精要所在。”
有太子开了这个头,大家也不甘示弱,韩知书射中了九环,沈云轩射中了七环,沈云嫣差点,只射中了三环,但也算勉勉强强没有与箭靶失之交臂。
“灵潇哥哥,到你了。”沈云嫣期待地看了她一眼。
灵潇深吸了口气,搭箭上弓,对准靶心。恰在这时,东德子恒注意到她骑的这匹马,竟是上次在围场狩猎时受过惊吓的,只怕这马听到箭声又要发疯,可是现在提醒她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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