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时间就如流水般一晃而逝,一睁眼,一闭眼,再一睁眼,然后,一年又过去了。
服斩衰名虽为三年,但实际是以九月代一年,因此,到了八月,林老侯爷二十七个月的孝期便过去了。八月十四,永宁侯府为林老侯爷举办了除服仪式,然后再着素服一月,到了九月便可穿上颜色鲜艳的常服了。
九月初十,林四夫人罗氏怀胎十月,足月生产,茵娘前去看望,在产房外看着丫鬟端出的一盆血水时,被血腥味刺激得晕倒在地。
茵娘被丫鬟搀回棠荣院,林太夫人急急忙忙找了大夫来看,大夫诊脉半柱香之后,垂首恭喜道:“恭喜侯爷和太夫人,侯夫人有喜,脉相看已两月有余。”
林太夫人先是一愣,然后想起,侯府出孝不足一月,儿媳怀孕却两月有余,那就是在孝期怀上的。林太夫人转头看着儿子,见他一边尴尬的模鼻子一边又禁不住的傻乐,不由头痛的拍了拍额头,然后出去舀银子给大夫封嘴。
林太夫人转身又对房间里伺候的丫鬟道:“听清楚了,大夫人怀孕是不足一月,在外头可别说错了!”
还没离开的大夫模了模口袋里的诊金,于是好心提醒道:“太夫人不如再等半月,然后再向外称侯夫人有孕,这不足一月的滑脉是极难把出来的。”说完对林太夫人等人垂了垂手,转身离开。
林太夫人又对房间里的丫鬟道:“听到大夫怎么说没有,记得照做。”
房间里的丫鬟齐齐道:“是。”
林太夫人不敢责备有身孕的儿媳妇,将儿子叫到房间里大骂了一顿。
“看看你们做的这叫什么事,孝期里弄出这些事难道是什么好名声,你的仕途还要不要了。幸好只是多了一个月,生产时称是早产也能糊弄过去,要是出现在孝期中间里头,到时候就只能一碗堕胎药灌下去,这万一伤了身子,看你们到哪里找地儿后悔去……”
总之,巴拉巴拉巴拉……
林凤祁一边傻笑一边一个劲的点头道:“是,是,娘说的都对!”
林太夫人看了就知道,她的话儿子根本没听进去,无奈的挥手让儿子出去,然后自己一个人在屋里头疼。
但儿媳有孕总是喜事,还是自己的第一个孙子,这头疼了没一会,又很快的心情舒畅了。林太夫人觉得,这样的大喜事是要告知一下祖宗的,特别的自己的死鬼相公,于是转身去了祠堂,给祖宗们和林老侯爷上了三柱香,又求他们保佑让茵娘一举得男。
林太夫人上完香刚从祠堂出来,丫鬟便来报,四夫人罗氏生了一个女儿,林太夫人仰天大笑三声,接着又转身准备去祠堂谢祖宗保佑。后面一想,这罗氏生的女儿也是林家的子嗣,到祠堂里去幸灾乐祸实在不太好,于是改道去了佛堂,给菩萨磕了三个头,双手合十道:“谢菩萨保佑,信女定日日不忘早晚三炷香,敬谢菩萨保佑。”
林太夫人想到罗氏生下的是个女娃,心中就忍不住的畅快,抢在他儿子前头怀孕有屁用,生下来的还不是个娘胎。
林凤祁一路兴致勃勃的回了内室,见茵娘正躺在床上用被子捂着头,房间里只要青花和彩朱两人在床边守着。
林凤祁走过去坐到床边,拉了拉被子,被子被人抓的紧紧的,并没有被拉开。林凤祁轻声道:“茵娘,怎么了?”
被子仍是没动。
林凤祁求助的看向青花和彩朱两个丫头,但他们却摇摇头表示不清楚状况。林凤祁对她们挥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
青花和彩朱福了一礼,然后下去,离开的时候甚至很有眼色的把门也带上了。
林凤祁再次拉了拉被子,见拉不动,干脆倾身下去将被子连人整个都抱住,柔声问道:“怎么了,是谁惹茵娘了,告诉我,我蘀你出头去。”
茵娘将被子掀开,然后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坐起身来,从身后抓了一个枕头就扔到自己丈夫身上,怒道:“就是你,就是你欺负我。”
林凤祁将扔到自己身上的枕头接住,然后才看到茵娘的眼睛红红的,眼眶里还挂着一颗泪珠。林凤祁这才慌了神,有些手足无措的伸手过去帮她擦眼泪,边擦边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我们有孩子不是应该高兴吗?”
茵娘“呜哇”的一声哭出来,边哭边道:“……我没脸见人了,都是你,我让你别弄在里面,你非要弄。现在可好,大家,大家都知道我们在孝期里弄出孩子来,你还让我怎么出去见人,我都没脸活了……都怪你……”
林凤祁这才弄清楚茵娘哭泣的原因,抱过她主动认错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
茵娘继续捂着脸哭,林凤祁则继续安慰道:“这多大点事啊,不就差了一个月么,到时候我们用早产糊弄过去不就行了。再说了,也没多少人知道,就我,你,娘,青花,彩朱,还有两个小丫鬟知道,总共不到十个人,哪里就大家都知道了。而且娘不是也说了吗,不许她们往外传。”
“纸包不住火,别人总会知道的。”
“放心,不会的,谁会吃饱了没事干,专门打听这些事啊!快别哭了,哭多了对孩子不好。”说着又舀了帕子帮茵娘擦眼泪。
茵娘抢过帕子,重新扔到林凤祁身上,林凤祁也不怒,反而开心道:“我听人说,女人怀了孩子情绪总会起伏很大,看来果然是真的。没关系,你爱发脾气就尽管向我发,谁让茵娘怀着孩子辛苦呢。”
茵娘被气得简直想去死一死了,拉过被子从新将自己的头捂住,一边抽着鼻子一边用颤音道:“我现在不想见你,你不许再跟我说话。”
“那好,你累了就先躺着休息一会。”
被子里面抽鼻子的声音渐渐小了去,林凤祁过了一会儿又道:“茵娘,你想不想吃酸的,我听人说怀孕了的人会想吃酸的,要不我让人去给你弄点酸梅备着?”
茵娘翻开被子生气道:“你还嫌不够多人知道是不是,你再闹出点动静来,等一下全府的人都该知道了。”
林凤祁连忙握住茵娘的手道:“好好好,不弄就不弄,你不要动气,动气对孩子不好。”
茵娘瞪了林凤祁一眼,哼了一声,然后拉上被子继续捂着头。
林凤鄠和罗氏的长女洗三,茵娘作为大伯母不好不出席,虽然茵娘这几天都不大好意思出门,见到谁多笑几声都让她觉得她们是在笑话她。但侄女洗三自己不去,反而更令人怀疑,茵娘便打起精神来,让人准备了一个金元宝,又让人包了一些药材,然后去了林凤鄠和罗氏住的兰溪院。
因为正值九月,天气渐渐有些凉爽,而初生的婴儿是最怕吹风受寒的,因此洗三礼在正房旁边的暖阁里举行。
大太夫人坐在椅子上,脸上并看不出有多少的欢喜,反而显得有些凝重。凤菱和凤蓉两位做姑姑的亦回来了,此时正围在大太夫人旁边。反观林凤邺,渀佛是因为第一次做父亲,显得很开心,时不时的逗一逗女乃娘手中的婴儿,听着旁边人对孩子的称赞,比称赞他自己还要开心。
记忆中林凤鄠是极少笑的,就算笑也不会直达眼底,这个男人的心底好像总是装着很多很多的事。茵娘唯一见他真心笑出来的只有两次,第一次是她刚刚住进永宁侯府时,秋日阳光正浓,她和一群小丫鬟在花园里踢毽子。踢着踢着,毽子突然飞了出去,小丫鬟跑过去捡,茵娘才看到,原来有一个少年站在旁边看着她们踢毽子看了许久了。
那时候他还没见过他,知道旁边的丫鬟给他行礼,他才知道,原来他就是那个经常住在舅舅家的林四少爷。林凤鄠将毽子给回小丫鬟后,抬头时见茵娘在打量他,不由的对她露齿一笑。或许之后茵娘再没有见他这样笑过,因此对他这一笑特别印象深刻。
而第二次,便是此时。
林凤鄠见茵娘进来,连忙站起来,指着女乃娘手中的襁褓,笑着道:“大嫂,你快来看一看,大姐儿长得是不是特别漂亮。”满脸喜悦,渀佛要跟所有人人分享他的喜悦,连行礼都忘了。
茵娘走过去看了看女乃娘手中的婴儿,皮肤红红的,实在看不出哪里漂亮。茵娘不忍败坏林凤鄠愉快的心情,只得附和道:“是,是很漂亮。”
因为是洗三,来的都是一些近亲,除了分家出去的二房和四房一家以及几位出嫁的姑女乃女乃外,另外便是董家的几位舅女乃女乃。
茵娘添完盆,有心去探望罗氏,跟大太夫人告知一声后,带着青花去了耳房。
生产被认为是污秽之事,一般人家都不会在正房生产,而是会在生产之前准备一间产房,在生产之后直到恶露去完之前,一直都住在产房里。而罗氏的产房设置在正房旁边的一间耳房里。
茵娘进去时,罗氏正在丫鬟的服侍下喝完药,房间里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茵娘闻着只觉得想吐。
罗氏见茵娘进来,连忙喊了一声大嫂。茵娘笑着问道:“四弟妹身体如何了?”
“还好。”
罗氏是足月生产,生的也非常顺利,大夫也说,只要好好保养,身体是无大碍的。但茵娘此时观察罗氏
的神情,却见到浓浓的郁色,反不见多少添了孩子的欣喜。这其中的原因,只怕是因为生的不是儿子的缘故,茵娘有心安慰安慰她,却不知道从何开解起,便道:“大姐儿生得真漂亮,很讨人喜爱,四弟看起来非常喜爱她。”
罗氏脸上的郁色并没有减少多少,只微微翘了翘嘴角道:“谢大嫂称赞。”
茵娘又说了几句好好修养,不要多想之类的。后面见房间里的血腥味实在熏得自己难受,便早早告辞出了耳房,回了棠荣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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