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沉稳有力毫不拖泥带水的脚步声就知道是汉诺威伯爵大人走过来了,常年的行伍生涯造就了他一身虬结的钢筋铁骨,即使已经到了蹉跎半百的年纪,他也还是那个令对手不敢正视的战场杀神,常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威严长者,公国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汉诺威伯爵大人。
伯爵大人一转过挂满了富有萨拉森风情白色棉纱窗帘的廊柱,便迫不及待的伸头向里张望,在看到笑眯眯冲着他招手的我之后明显惊讶的眨了眨眼睛,像是有些不相信自己昏花的老眼所呈现的场景。
“伯爵大人,我等您好久了,快请进来坐,这道萨拉森厨师烤制的羊排恐怕要凉透了。”我在科勒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被缠人的老伤新创折磨的还没好利索,热情的招呼着呆若木鸡的汉诺威伯爵,把身边的椅子往外拉了拉。
汉诺威伯爵这才回过神来,发现了自己的失礼,尴尬的用手捂住嘴角轻轻地咳嗽了几声,一抹身脸上又恢复了平时的威严,甩着膀子走过来,铁环里还沾着血迹的锁子甲上带着凛冽的杀气,往那里一站就让人不由毛骨悚然的心生敬畏。
“没想到是您,我的大人。”汉诺威伯爵挤了挤嘴角,两只熊掌那么大的手“嘭”的一声放到桌子上,震得杯子里的酒浆都差点溢出来,“皇帝的侍从官来告诉我的时候,只是说陛下着急要见我。”这样说着,他微微的挑着眼睛注视我,好像在进一步阐释自己刚才没有说出口的潜台词——身为萨克森公国众臣之长的我都没能首先见到陛下,你一个小小的新晋伯爵,凭什么在这里装模做样的代表陛下迎接我?
这些斤斤计较的人啊,自己的军队都被打残了还舀什么在我面前摆谱?殊不知只要我动动手指左右侍卫冲上去分分钟就能把你撕成碎片!我努努嘴轻描淡写的将心底的小小不愉快一笑带过,毕竟自己的计划能否成功也要看老伯爵肯不肯愉快的配合自己,但必要的回敬是不能少的,要不在你来我往的交锋中再难摆好自己的位置。我吩咐罗洛让厨房再给我们烤一架羊排过来,然后亲手给汉诺威伯爵面前的杯子斟满了萨拉森人酿制的美酒,毫不客气的重新坐回主座,不动声色的亮明了自己的立场——耍威风是不是?我还就坐在主座居高临下的瞅着你,爱咋咋地!
汉诺威伯爵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不说话,默默地往嘴里灌着酒浆,经过多年尔虞我诈的政治生涯洗礼,他多少明白此刻自己的处境,我是来找他安排既定事实的,否则不会如此理所应当的不假惺惺谦来让去,他想必有些后悔自己太过轻信的走进了这间屋子,在心里早就把我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可惜的是,我的祖先收不到他的问候,因为在这个时代,他们都还没有出生!
“陛下可能是身体不适吧?请问有没有陛下让您转告我的话?”杯子里的酒喝得都见底了,汉诺威伯爵终于决定首先打破压抑的气氛,笑呵呵的盯着我,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推开杯子问道。
好戏要开始了!我站起来,用手扶着桌子慢慢的挨近他,好像有什么惊天的大秘密生怕被别人发现似的,事实上这件事也足够震撼,我都有点担心老伯爵脆弱的心脏能不能经受得起这样暴风骤雨般的冲击,按照电视剧的桥段,我就是那个野心勃勃准备瞒天过海的赵高在拉拢丞相李斯,不是什么光彩的角色。
“陛下的身体确实不好,不,不是不好,是糟透了。”我瞪着眼睛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像是个在给小萝莉讲鬼故事的怪叔叔,极尽张牙舞爪坑蒙拐骗之能事,“请您先做好心理准备。”
“陛下不是在诺曼底公爵的陪同下前往外海犒劳负责从海上包抄敌人的**舰队昨天刚回来吗?难道出事了?”汉诺威伯爵的眼神极其隐晦的闪烁了一下,这种眼神我再熟悉不过了,大学损友每当有鬼点子的时候眼睛都会这样闪亮,“作为臣子,我必须亲自确认陛下贵体无恙,请让我进去。”说着,他腾地一下站起来,以讯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过我身边,风风火火的就要往里闯,虽然我并没有在里面的卧室藏着什么不能示人的美娇娘,但还是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
幸好从厨房回来的罗洛眼疾手快,立刻挺身而出拦住了老伯爵,这更加让他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推搡着想要挣月兑,我快走几步上前拉着他的胳膊,埋怨的说道:“您还真是火爆脾气,也不等我把下面的话说清楚,但是说实在的,我的确喜欢您这样直来直去的性格,请回到座位上,我有太多的事情想要同您商量,今天咱俩的对话,很可能会改变整个帝国的命运……”
汉诺威伯爵看到我讳莫如深的样子,心里的早就模出个七七八八,反手抓住我的胳膊,俯身附耳压低声音问道:“陛下……既然不在里面……是去了先皇那里吗?”说道最后,他的声音颤抖的变成了蚊子哼哼。
我不置可否的拉着他回到座位上,这时候侍从端着刚刚烤制的羊排走进来,诱人的香料味道瞬间布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就连守在门口的卫兵眼神都直了。“来,说来话长,让我们边吃边聊吧。”我殷勤的笑着,就像个热情好客的餐馆服务员,从羊排扯下肥美多汁的后腿放到了伯爵的盘子里,此时此刻,对方越是乱了阵脚,就越是有利于掉进我布下的**大阵。
可这个时候他哪有心思关注面前的羊排是不是香酥软糯,眼巴巴的看着我坐下,等待着印证自己心中的答案。“下面要说的话希望您能保持镇定的听我讲完。”我挥挥手,整间屋子里的侍从都走了出去,只留罗洛守在门边随时听差,“陛下其实并没有去什么**人的舰队,也没有身体不适,陛下在前日的战斗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便被包抄上来的萨拉森人杀害了……”
汉诺威伯爵并没有如我所料的怒发冲冠,也许是他心里早就猜到了答案,所以才能如此淡定的坐在那里不吱声,本想欣赏一场好戏的我没了兴致,只得继续说道:“我在乱军中会合了诺曼底人的骑兵,立刻赶去帮助陛下解围,但是本阵已经在敌人骑兵的连续冲击下崩溃了,几个皇帝的禁卫军仍在尽职的守护着陛下的遗体,没有让神圣的皇帝遗体落在异教徒的手中,上帝保佑!”
汉诺威伯爵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黯然神伤的表情瞬间让我自惭形秽,在忠臣面前我是怎样一副宵小的丑恶嘴脸。“所以您才编造了这样一个谎言来让大家以为陛下不在城中?”汉诺威伯爵缓过神来,轻轻地问我,“您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陛下的遗体是不是就在你手上?”
看着老伯爵怒气渐起的脸,我赶忙摆摆手安抚住这个暴走起来能把自己活吞了的巨熊:“我能有什么险恶用心?难道您还不明白萨克森现在所面临的危机吗?如果不这样做,那天在战场上我们就已经被异教徒割了脑袋!”
老伯爵气冲冲的喘着粗气,没有要接话的意思,我又说:“陛后没有子嗣,一旦有人知道陛下已经殡天,要发生什么事情你我都是清楚的,作为一个忠诚的封臣,决不能容许这样的情况出现!”
“难道一个忠诚的封臣就应该做出这种欺上瞒下的事情吗?”汉诺威伯爵反唇相讥道,“我看你才是别有用心的那个人!”
“是不是别有用心,您听完下面的话自会明白。”我说着侧过脸瞥了瞥自己和站在门口罗洛之间的距离,估算着一旦老伯爵暴走自己能够逃离杀伤半径的可能性,“当时萨克森同法兰克尼亚的方阵结为一体,如果不是我抢先一步,最先得到陛下遗体的肯定会是公爵大人,话说到这种份上您总该想清楚了吧?”
老伯爵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好像自己是才发现问题的症结所在,其实我俩都心知肚明,刚刚的咆哮不过是虚张声势,一种用来掩饰自己真实目的的拙略手段,他疑惑的问道:“你是说公爵大人可能会借此机会染指皇位?要知道没有其他公国的承认和教皇霓下的册封,他至多是个沐猴而冠的假皇,得不到所有贵族的衷心投效,更有甚者,他的愚蠢行为可能挑起新一轮的帝国内战!”
“所以……”我从他的脸上读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必须严密封锁陛下已经殡天的消息,编造借口尽可能的隐瞒拖延下去,直到我们回到罗马,抢在所有可能的对手之前控制了梵蒂冈的话语权为止!”
“你的意思是……”老伯爵一半疑惑一半了然的追问,从刚才开始就忘记了煞有介事的使用敬语。
“没错,教皇霓下也已经追随陛下的脚步去了上帝那里,诺曼底公爵留在梵蒂冈的骑士控制了事态,暂时秘不发丧……”我冲着若有所思的老伯爵努努下巴,“放心,诺曼底人站在咱们这边,也就是说,未来整个帝国甚至基督世界就像一块无主的膏腴沃土,等着你我去肆意的跑马圈地。”
“上帝啊!”汉诺威伯爵抱着自己花白的脑袋,难以置信的失声喊道。
“您平日里的德高望重有了用武之地,我需要您去摆平公国内所有不服气的大小贵族,在征服对手之前,必须首先保证咱们自己不是一盘散沙。”我指了指盘子里还在散发着袅袅香气的羊腿,“您的羊肉快要凉了,赶紧尝尝看,如果还可心的话,明天我就把这个厨子打发到您的驻地去。”
老伯爵果然是见多识广,没有出我所料的迅速消化了所有的秘密,拔出腰间的匕首从羊腿的边缘割下一小片被烤得金黄的女敕肉,凑近鼻子嗅了嗅,然后满意的丢进嘴里咀嚼起来。“厨子我就不要了,君子不夺人所爱。”他嘴里含着羊肉含糊不清的回答,“我更感兴趣您接下来的话题,恐怕要多让您破费了,烤一只羊的香料可价值不菲,我可是个出了名的大肚汉。”
我笑眯眯地对他说:“只要您满意,我可以给您所有想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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