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允是并州的大名士,人称“一日千里,王佐之才”,所代表的王氏一族,又是太原郡的名门望族。于夫罗原本就与此人打过一次交道,知道此人性情刚硬,即使对上当前权势滔天的宦官十常侍,也绝不低头。
拥有这种性情的人,通常是不屑于大言欺人的。于夫罗此时,又正值人生际遇的低谷期,身上可没有什么东西,是值得王允这样的大名士图谋的。所以,当于夫罗得到王允表示,愿意支持自己复国的承诺之后,就将自己如今所拥有的军事实力,全力动员了起来。
为了应对汉室的巡视,也由于王允应允提供的粮秣数量限制,于夫罗从依然追随自己的一千余部众里,挑选了五百精锐,一人配上三马,用于此次出征。在其余留守部众的掩护下,他对外称病,自己却领这支精锐骑士大军,潜入了并州。
一进入并州,于夫罗便感受到王允这位并州首屈一指的大名士,能够动员起来的强大潜势力。不但沿途的豪强大族,主动为匈奴骑兵准备好了足够的粮秣补给,就连并州州师,也暗中掩护他们的行迹。从天井关到汾阳县城,这上千里的路途,于夫罗率军,居然只花了六天。
不过,当于夫罗率军进入了草原之后,王允的势力,就显得鞭长莫及了。念及这一点,于夫罗既感到欣慰,又难免有些失落。
好在草原本就是南匈奴的地盘。于夫罗来到西河郡的广阔草原上,就如同鱼入大海那样自在。
不得不说,“栾提”家族于夫罗的姓氏的威信,在匈奴人当中,还是相当好使的。虽然不少上层的匈奴贵人,对“栾提”家族很是不满,可是那些小部落的牧民,对这位“名正言顺”的“单于”,还是心怀敬仰。
如果让于夫罗一路慢慢收罗部众,他在一个月之内,至少可以拉出一支,人数达到两、三万人的“大军”。饶是于夫罗选择全力突进,手下的精锐数量,依然在缓慢增加。当他到达美稷城外二十里的地方时,部下的精锐骑士,数量已经突破了一千!
但是,太行军的戒备向来森严。尤其是张狂在当年的“黄巾之乱”中,曾多次遭到敌人奇袭。痛定思痛,张狂从此以后,对于斥候的敌情工作,便一直抓得极为严密。若光是凭借自身的实力,于夫罗是不可能成功奇袭对方的。
这个时候。于夫罗渀佛得到了后世的“猪脚光环”,缺什么就来什么。在途经的匈奴部落那里,他意外的遇到了并州太平道的“祭酒”之一,名士韩暹。
韩暹所属的太平道,历来以推翻汉室为己任。而于夫罗身为南匈奴首领之一,对汉室也是敬畏多过亲近。若是太平道能够扰乱汉室的天下,南匈奴说不定就有好处可捞。
由于这些原因,并州太平道与南匈奴部落之间,关系虽然不算亲密,却也不差。而韩暹与于夫罗,是各自所属势力里的重要人物,在原来也曾经打过几次交道,算是有些交情。
然后,故旧相逢,于夫罗就从韩暹的口中,了解了不少太行军的内情。特别是关于太行军的斥候侦查情况,被韩暹指出了一个巨大的漏洞。
产生这个漏洞的原因,当然是韩暹的作为。韩暹利用自己在并州人心中的影响力,让几名并州游骑兵,暗中调动了太行军斥候。这样一来,于夫罗这支声势浩大的匈奴骑兵,才会在迫近到离美稷大营不过几里地的时候,才被太行军察觉。
“可惜,没有料到,你这个黄巾贼手下,居然有那么多的英杰猛将!单于杀不得你,也是实力不济,怨不得别人。”
大当户的口齿甚为清楚,这些因果枝节,说的极为具体,明显是于夫罗的心月复之流。不过,对这个匈奴人的话,也不是谁都没有意见。
“奴子胡说!老韩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
宋果满目狰狞,渀佛要吃人似得。
不过,大当户不为所动。他喝了一口酒,淡淡的说道:
“我一个将死之人,有何必要骗你?”
“你想挑拨额们之间的关系!”
“笑话!”
大当户骤然转头,冷笑一声:
“区区谎话,能够挑拨的动谁?獾子傻瓜的意思,不知道吧?只有实话,一查就可以确认的实话,才是最能让你们内讧的!”
说完,大当户不理满脸涨红的宋果,仰视着张狂,说道:
“谢谢校尉的美酒。可惜,校尉是没法子与单于做朋友的……”
话音落下,大当户突然一把抓起案几上的拍髀短刀,在亲卫们惊慌的扑上来之前,一刀刺进了自己的心房。
虽然已经有所预感,不过,当这一幕真的呈现在张狂面前的时候,张狂依然吃了一惊。
自刺了一刀,大当户明显活不了了。不过,他也不会立马就死。忍着胸口的心痛,大当户诡异的一笑:
“我在下面等着,看你送了多少汉人下来陪我……”
声音渐渐低去。这一刻,即使是愤怒的宋果,也不愿对此人再表示什么不恭了。唯有吕布,想了一想,突然哈哈一笑:
“想不到匈奴蛮子里,居然也有些忠信之士……”
不过,没有人理会这笑声。吕布笑了几声,自己也觉得无趣,声音也就慢慢变小,最后小到不见了。
张狂抚了抚耳边的乱发,心潮澎拜:
——区区一个匈奴,也有呼衍阏氏这样的奇女子,也有大当户这样的忠信之士。却不知,我大汉……
——不!五千年的历史,已经记载了太多华夏的忠信之士!我华夏一脉,五千年不灭的传承,却正是无数忠信之士舍身奋斗的结果啊!
想到这里,张狂来到支撑未倒的尸身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然后,他抽出宝剑,做了一件谁都没有料到的事情。
张狂长剑削出,将大当户的人头,一举斩下!
“我敬重你是个忠信之士。但是,只有死掉的匈奴人,才是好的匈奴人!”
张狂大声的宣布着自己的观点。他霍然转身,对周围的士卒们说道:
“厚葬其尸,将首级悬挂在城头!”
“诺!”
为张狂咄咄的目光所震慑,周围的士卒齐声回应。
张狂转身返回自己的大帐。一路上,无论是太行军士卒,还是并州游骑兵,或者美稷的居民,在看见他之后,神色都比原来恭谨了几分。特别是美稷居民,原本在张狂面前,他们还敢偷偷的抬头看上一眼。现在,张狂目光所及,尽是低垂的发髻。
——这就是展示勇气以后的收获吗?
——冒险死战,果然值得……
回到帐中,张狂坐下,立刻吩咐亲卫:
“请宋渠帅进来吧。”
话音刚落,宋果就自动进了大帐,长鞠一躬:
“张校尉,额是来……”
“宋渠帅不比如此。我心中明白。韩暹与郭大贤,并不是一路人。”
在太行军统领数十万军民的经历,让原本在二十一世纪时期,接受过完好大学教育的张狂,积累锻炼出不错的领导能力。在这些日子里,张狂自然看得出,杨奉、韩暹、宋果三人中,哪一个才是并州太平道领袖郭太郭大贤,最为信任的人。
简单的说吧,杨奉出身当地豪强,虽然信奉太平道,却绝对不是坚定的骨干分子。此人投身太平道的目的,多半是想要借此壮大自己的实力,在这个日益显示出动乱的世上,干出一番他心中的大事业。
韩暹虽然被周围的人,视作郭太的心月复谋士。但是,他毕竟是士人出身,有着自身对事物的认知。对于郭太定下的各种策略,韩暹当然会有自己的想法。
如果想法符合韩暹的意向,他便会认真执行。但若是策略不被此人认可,他当会暗中抵制策略的实施。
所以,此人若是知道张狂与郭太暗中定下的协议,恐怕不会觉得甘心。那么,如此一来,想办法借助别人的手,除去张狂,对韩暹来说,就会是最为有利的一种结果。
这种看似复杂的因果联系,其实只要找到基础的利益计算,就能够让整件事情,变得清晰明了。在穿越了几年以后,张狂对这种手段的了解,已经远远超过穿越之前。
反倒是宋果,此人做人行事,向来以信义为先。他早先得到郭太的伯父郭泰、郭宗林的提点,从此以后,对郭氏向来全力辅佐。此人虽然不是太平道中人,但郭太若是有事,第一个出来帮忙的,怕就是他了。
“不是,韩博士韩暹对郭大贤向来忠心。那个寻死的奴子,说话可不靠谱!”
宋果见张狂直接将话语挑明了,连忙辩解。毕竟,韩暹在并州一呆十多年,根基稳固,是郭太手下有数的心月复谋臣。更兼此人学问广博,太平道中人都尊称此人为“博士”,张狂若是轻易就想舀下他,只怕会牵连甚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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