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年代,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女子都是不愿意离婚的,哪怕是和离,也会引起三姑六婆的各种猜想和口舌,而苏氏今天却这么做了,作为一个地道的农家媳妇,要做出这种决定,需要的不仅仅是决心,更多的是面对各种流言蜚语的勇气。
书香园里,李暖将苏氏和李德和离消息告诉了李安三人。
“二姐,什么叫和离?”听到李暖带来的消息,李乐立刻就眨巴着眼问道,脸上有些迷茫之色。
李安和朱元的神色都有些低迷,听到乐乐的问话,就要出声,却被李暖抢先一步笑道:“和离的意思,就是和和气气的分开住,不过咱爹还是咱爹,咱娘还是咱娘,只是因为咱爹和咱娘吵架了,所以他们决定要分开处一段时间,等哪天他们不生气了,就会重新在一起生活。”
“原来是这样啊。”李乐懵懂的点了点头,转而又问道,“那二姐,咱爹娘什么时候才不生气了啊,乐乐不想和爹娘分开住。”
“谁知道呢。”李暖笑着朝李乐眨了眨眼道,“不过乐乐,不是咱们跟爹娘分开住,是咱们爹要出去住一段时间,跟咱娘分开,不过对我们来说,咱们爹娘在哪儿住不都一样的吗,如果咱们想爹了,就去看咱爹就行了呗,你说是不是?”
“对哦。”李乐恍然大悟的点着脑袋,也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拿起手边的书本问道,“二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我们看不懂。”
李安、朱元闻言,也都看向李暖,等着听她的讲解。
李暖接过书本看了看,才仔细的解释道:“这一段的意思,讲的正是修生齐家治国平天下。你们看啊,‘古之欲明明德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意思呢,就是古代那些要想在天下弘扬光明正大品德的人,先要治理好自己的国家;要想治理好自己的国家……”
随着李暖的讲解,大家暂时就忘记了李德和苏氏和离的事情,等讲完这一段,她又给三人解释了书本中其他一些不懂的地方,然后才去了厨房帮忙做晚饭。
晚饭的时候,苏氏心情很是低落,味同嚼蜡的吃着馒头,并不时偷过前屋朝院门外看。
饭才吃到一半,苏氏就说什么也吃不下去了,放下馒头和筷子,担忧的问李暖道:“暖儿,咱要不要给你爹送点吃的过去,他好像还在外头坐着,不知道会不会冻着,他的腿还没好起来,要不……咱们就先把他接回来住吧?”
“娘,爹不是要去老宅住嘛,咱们不用接他回来住的。娘,我和三个还有元哥哥都知道了,爹和你拌嘴了,在生气呐,二姐说了,等爹不生娘的气了,他就会回来咯。”李乐大口吃着菜,小嘴油腻腻的道。
苏氏愣了愣,也不忍心去拆穿李乐的话,怅然的叹了口气道:“是啊,等你爹什么时候不生气了,就该回来了……”
李暖笑着给苏氏夹了一块肉,轻声道:“娘,放心吧,吃完饭我出去看一看,不会让咱爹冻着饿着的,娘,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就不能后悔啊,咱们要向前看,或许过不了多久,咱爹就该‘消气’了。”
“但愿吧。”苏氏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感伤,露出一丝慈爱的笑容道,“暖儿,娘只是有些不习惯,过两天就没事了,现在有你们几个在身边,咱们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娘就已经知足了,不会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娘想得明白就好。”李暖笑着点了点头,和李文交换了一个眼神,就转移话题道,“娘,这也快到腊月了,腊八的时候,咱们去庙里喝腊八粥吧?白驼庙的腊八粥,我可一直都惦记着呢。”
一听这话,苏氏眉间的忧虑顿时就消散了不少,笑骂道:“小馋猫,这不是还有十来天的日子,就想着喝腊八粥了,咱家现在也有腊肉,你们要是想喝腊八粥,娘明天就给你们煮一锅。”
李暖立即点头道:“好啊好啊,娘的手艺绝对比庙里的师父好,咱们可有口福咯。”
“娘,乐乐也要喝,好喝的腊八粥!”一听到有好吃的,李乐立刻从碗里抬起头来,一边嚼着大口的馒头,一边含糊不清的喊道。
看着李乐那可爱的模样,大家顿时都会心的笑了起来,都默契的不再提李德的话题。
晚饭过后,李乐几个去厨房喂云猫,然后又给牲口棚的牛儿添了干草,弄了些温水给牛儿喝,好不开心的照顾着家里的动物。
李暖端着两个馒头和一碗热汤来到门外,放在李德身边让他吃,李德就呆呆的吃,看得李暖心酸又纳闷。她想了想,就走过去给李辉把卸下来的胳膊和手腕都接了回去。
只听咔咔两声,李辉立刻从昏迷中被痛醒了过来,下意识的抱着胳膊惨叫道:“啊!好痛,痛死老子了!”
正在吃馒头喝汤的李德似乎被吓了一跳,受惊的看了李辉一眼,端着菜汤和馒头往后缩了缩,才又低头闷声吃起来。
看到这一幕,李暖眉梢一动,朝李辉笑着道:“大伯,赶紧回家吧,天都黑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李辉的呼痛声戛然而止,瞬间抬起头,有些恐惧的看了李暖一眼,然后也不说什么,连滚带爬的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跑了,那模样神态,和其他被打怕了的流氓地痞没有半点区别。
不一会儿,李文也来到院门,看到李德吃饭的样子有些呆傻,不由得心疼的皱了皱眉,问李暖道:“二妹,咱就让咱爹在门口呆着?”
李暖无奈的摇头道:“那肯定不行,大哥,你送咱爹会老宅吧,咱娘把地契什么的都还给了咱爹,还有这两个月做绣工积攒的几百文铜钱,连手里那唯一的花样也拿出来了,老宅再不通情达理,看在银子的份上,总有人会收留他住下。”
家里的生活虽然改善了,但苏氏和蒋氏并没有因此而懒惰,只要有空闲的时候,就会去镇上找点绣活儿拿回家做,接近两个月下来,每个人倒也有那么三四百文的收入,两人本来是想交给李暖作为中公财产,但是被李暖拒绝了,让她们自己留下来做私房钱。
“也只有这么办了。”李文略一思索,就点头同意了,转而对李暖道,“暖儿,外头太冷了,你先回屋里去,这里有我看着,等咱爹吃完了,我就送他过去。”
“那行,哦对了,大哥,一定要让咱爹有地方住下了再离开,不然咱爹就算是给了银子,怕也是没地方住。”李暖点头提醒了一句,又多看了一眼正在吃馒头喝汤的李德,这才转身回了屋,记录了今天的账目。
第二天,李文早早的就出了门,要去县里买些东西,等到工匠们来吃了早饭上工,苏氏和蒋氏收拾完了碗筷,就在屋里商量着缝新衣,李安几个就去书香园看书练字。
因为没人叫喊,李暖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上午,她起身收拾了一下,去厨房拿了温在锅里的早饭吃过,就提了一壶热水,挎着放了几个碗的篮子,扶着一天比一天明显的小月复去了西厢地下室,顺便看一看进度。
地下室十分昏暗,李暖大概看了几眼,就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才两三天的功夫,第三间房已经挖得差不多了,其中几人正在进行修整这第三间房,剩下的人则开始动工挖拐向正屋方向的通道,这效率的确是无可挑剔的。
虽然是八个工匠在一起挖,但这里的地质较硬,而且大都是石块,再加上这一间房可不小,高约一丈,面积能有五十几个平方,要几天之内挖出个大概,也是极不容易的,不下功夫肯定不行。
“杨三大哥,你们先休息一会儿,来喝点热水。”李暖把水壶和篮子放在地上,笑着招呼大家道。
听到这声音,正忙碌着的工匠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杨三连忙放下手里的工具,从边上找了根小凳过来,用手擦了擦放在李暖身旁道:“暖儿妹子,赶紧坐下,你这肚子里还有孩子,就别给咱们这些大老爷们送水了,我们要是渴了,自个儿知道上去喝水。”
“又不是什么重活儿,这点水我还是提得动的。”李暖笑着道,本来只想看一看就走,见杨三这么热情,也就坐了下来。
“那咋行啊,这地下室黑灯瞎火的,万一摔着碰着怎么办?”杨三关心的道。
“杨三哥说得没错,暖儿妹子,等以后这地下室挖好了,咱把这地都整平坦了,你再下来走走还行,现在这坑坑洼洼的,不好走。”另外一人也笑着劝道。
“那我下次就不来了,你们要是渴了累了,就到上头来喝喝水,透透气。”李暖笑说着,从旁边的篮子里拿了碗,给大家一人倒了一碗水。
杨三吹了几口,就几口把水喝干了,将碗递还给李暖道:“暖儿妹子,你在这歇一歇就上去,咱去干活儿了。”
“嗯,我知道了,杨三哥,你要不要再喝一碗?”李暖点了点头,笑问道。
“也行,那就再喝一碗,免得一会儿渴了还要上去,耽误了干活儿。”杨三点头道。
李暖就再给杨三倒了大半碗水,之后又给众人添了几碗,就提着篮子和水壶离开了地下室,然后拿了小锄头,背了个半大的背篓去了山里,直奔记忆中的几个地方而去。
上次去药店的时候,她特别注意了,这个年代不仅有部分蔬菜没被发掘出来,连中药也有部分缺失,其中大黄这一味药就没有,医馆的大夫们也不开这一味药,好在她上个月在山里采药的时候却看到过不少,不过因为大黄是多年生草本植物,并且适宜在寒冷的季节采摘,所以她选择了现在山上去采摘。
李暖把记忆中大黄所在的地方都去走过一遍,最终挖到了六株大黄,一路上还找到了其他几种药材,一并挖出来放进了背篓。
这一挖,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感觉到肚子饿了,她才返身回家。
才拐进自家门外的小路,李暖就看到苏氏和蒋氏等在院门外,两人远远看到她,立刻迎了过来。
蒋氏把她的背篓接了过去,苏氏就拉着她的手,发现有些寒气的,立刻心疼的道:“暖儿,你中午上山去了?这大冬天的,你跑山上去干什么?快进屋里去暖和一下,你还怀着孩子,就别整天乱跑了。”
看两人似乎在门外等了不短的时间,李暖无奈又感动,就笑着解释道:“娘,蒋婆婆,我只是去山里走走,没什么事儿。”
苏氏也不和她争辩,一边拉着她往厨房走,一边好声好气的道:“好好好,没事儿,不过没事儿也得回屋吃饭吧,饭菜都给你温在锅里的,等着你回来吃呢。”
李暖笑着点了头,跟苏氏和蒋氏一起进了厨房,吃过饭,跟两人打了招呼,就拎着背篓回了房间,拿了个竹筛子整理药材,并将大黄去皮切片,然后放在屋内通风的地方晾着,只等过两天风干了,加上李文去县里顺带买回来的药材,以及之前剩下的一些,配上冬雪,就可以尝试着配制一次那一百多份配方药中的一种了。
这一天就这么风平浪静的过去了,老宅那边也没听说有什么事情,李暖让李安过去偷偷打听了,听说老爷子虽然发了很大的火,却没有把李德赶出宅子。
而村里没有什么藏得住的秘密,晚间李文回来的时候,苏氏和李德和离的事情就已经传开了,不过奇怪的是,在这件事情上,除了少部分嚼舌根的,大部分村人都没有说苏氏的不是,反而觉得苏氏这么做是好样的。
“大哥,你不是听错了吧,她们夸咱娘做得对?”房间里,李暖听说了这事儿,难得吃惊了一回道。
李文笑着摇头道:“不能听错了,是这两日和你走得挺近的林氏那口子告诉我的,今天刚回来就遇到他了。二妹,难得看到你这副表情,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太多了,难得你也有想不明白的事情。”
“我倒真的没想明白。”李暖直言不讳道,“照理说,咱娘这行为并不是妇道所赞同的。”
李文不禁轻笑几声,才不急不慢的道:“按理是这样,不过这段时间,村里人都知道咱家不好欺负,谁还敢没事就往咱们脑袋上动土?再加上以前那些来咱家挑事儿的都没什么好下场,还有前几天你广积福缘,咱们又低价卖了捕猎的技巧,不知不觉收拢了好些话把儿,还有村里几个能干的年轻媳妇,有他们偏帮咱们,这名声不能坏到哪儿去。据说连那信佛的罗大婶都帮咱娘说了话呢,她一般很少参与这些是非,在村里的媳妇之中,说话也算是有些分量的。”
“罗大婶也帮着咱家啊。”李暖这才回过味来,不由得笑了道,“应该是咱们当初给她买那瓶药酒的原因吧,她嘴上虽然不说,心里还是记住咱们的好了。没想到这事情一茬接一茬,一来二往之后,反倒奠定了咱家的地位,如今咱们家也算是人心所向了,是不是,大哥?”
李文笑着点头道:“算是吧,对了,老宅那边今天没出什么问题吧,咱爹……?”
“有老太太在那里立着,老爷子再怎么也不会把咱爹赶出来,何况你不是让咱爹住在了二伯那边,挪出一个睡觉的地儿就能有钱拿,摊上这种好事儿,二伯还不知道多高兴呢,他会眼睁睁看着老爷子把咱爹赶走?”李暖笑着道。
兄妹两此时此刻还想不到,这日子还没平静,很快就又发生一件让他们料想不到的事。
第二日一大早,一家人都还没睡醒,就听到王氏在外头拍门叫喊,就差搞得锣鼓喧天的了。
“不好了,不好了!老四媳妇,老四人不见了!大清早起来就没看到他人了,老四媳妇,文儿,暖儿,赶紧起来,你们那爹不见了!”
听到王氏这话,一家人几乎都醒了过来,那里还有半点睡意,全都穿了衣服,洗漱都来不及就出了门。
“二伯娘,你说我爹他不见了,不是住在你们房里,怎么就不见了的?”李暖第一个走出房间,快步来到院子口开了门问王氏道。
“我咋知道啊,这大清早的,你二伯就被冷静了,起来一看,屋里头就没爹影子了,房门却是开着的,呼呼的直往屋里灌冷风,我这头发都没梳,就跑来给你报信,你问我,我问谁去啊?我这还冷的慌,饿得慌呢,信儿我也报了,我回去了啊。”王氏看到李暖,心里有些打鼓,嘴上却是霹雳啪啦一阵抱怨道,然后转身要走。
李暖眉梢一动,一把拉住了王氏,笑着道:“二伯娘,你还没吃早饭吧?我们家早上吃大肉包子,皮儿包馅多,你要不要进来坐一会,过阵一块吃早饭?”
一听吃大肉包子,王氏顿时咽了口唾沫,有些迟疑了,在老宅虽然吃得饱,但毕竟老宅有那么多人,老的小的都要吃,要吃顿好的却不容易,早饭吃肉包子,一年也就那么几回。她狐疑的看了李暖一眼,明知道李暖肯定是有事才会叫住她,但却抵不过肉包子的诱惑,最后还是跟着李暖进了屋里。
王氏一边走,一边捂紧了怀里的荷包道:“我可是来跟你们报信的,这肉包子可是你自己叫我吃的,你可别讹诈我的银子。”
被李暖三番几次整治,王氏早已经学乖了,知道李暖家的东西都是油锅里的银钱,拿不走还烫手,说不定还得月兑一皮,所以她虽然觊觎,却不敢再动心思去拿了。
两人进了屋里,苏氏、蒋氏、李文还有几个孩子就都穿戴好了,全都焦急的来到了前屋。
李暖笑着拉了王氏坐在炕上,开门见山的道:“二伯娘,咱们也不说那些客套话,你就说说,我爹昨天在老宅都说了什么,干了些啥事儿,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举动?”
“这个我咋知道,你爹来了老宅就呆在屋里没走动,我又不是没事儿干,天天盯着他看,看着他又不能生出银……”王氏的话说到一半,突然看到一只镂花银镯子出现在眼前,无论是色成还是做工都是极好,一双咕噜乱转的眼珠子立刻就定在了银镯子上面,连忙改变了口风道,“也不是都不知道,就是昨天看到你大伯进去跟你爹说了什么,后来就出去了,神神秘秘的,后来你二伯去找你爹问了,结果你爹愣是一直发呆,什么都没说,咱们也就没怎么在意,哪知道今天早上你爹就不见了。”
“哦。”李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手将银镯子收了起来,还没想明白事情的始末,就被王氏给喊回了神:“暖儿,你干啥把镯子收起来了,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赶紧把镯子给我!”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把镯子给你了,二伯娘?”被打断了思路,李暖眉梢轻轻一拧,“这镯子是我在县里的朋友白夫人送给我的,我怎么能给二伯娘,就是给二伯娘看一看而已。话是二伯娘你自己说的,我有逼你说吗?”
原本还有些焦虑的一家人被这一打岔,顿时就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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