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时我们翻上一处高地,依托树木藏身和休息。我深睡了一会儿,之后迷迷糊糊的听见森子和洪鏖在絮絮叨叨什么,之后又安静了,最后醒过来时,看见司马舞枕着树根,裹着披风还在睡,而洪鏖和森子则不见人影。
我起身四处查看,只听森子的声音从上面掷下来,道:“我在这里。”
抬起头,只见那家伙抱着手靠坐在一根很高的树枝上,树叶遮遮掩掩,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但洪鏖不在上面。
我回忆了一下他们方才小声絮叨的内容,问道:“你们是不是对那个养鬼棺的事还有些在意?”
“你听见了?”森子说:“是的,我们讨论了一下,这个阵这么大,他却只在那一处设下养鬼棺阻拦通过,肯定不是想拦住去往鬼湖的路,而是想拦住去往某一处的路。他是想藏住什么。”
“而他赌的是一般盗墓的都不会带个懂道法的人上山——毕竟中国的墓葬跟埃及不同,图的不是墓主一个人的升天和吉祥,还得为子孙后代着想,太邪门的东西是不能往墓里放的。就算不走寻常路非要把自己的墓搞得像个降头大展览才舒服,真正学过邪道的人也难找,他们藏身都来不及。是以盗墓的多少懂些简单阵法,但少有研究墓中邪术的,因为一般不会派上用场。”
“他设下那个养鬼棺,不出意外的话可以吓退一大批不明真相的群众。但偏偏出了洪鏖这个意外。现在洪鏖又绕回去了,去探一下那个人想藏住的秘密。本来我打算一起去的,但是……你会爬树么?”
森子突然问我,我愣了一下,点头说:“还行。”
“那你上来。”
于是我也爬上了树,站在跟森子同一个高度,顺着他的手指指过去的方向,我看见对面远远的一片山丘上有一些黑影在移动。森子说:“不知道是哪一批人马,但是移动速度很快,所以我留下来守着你们比较好。”
我点点头,左右看了一下,根据太阳的方向,可以判断我们现在面朝的方向是西,右手边是北。透过密密匝匝的树枝看过去,北面比这里还密密匝匝,并且山势陡然拔高,看不清更远的状况。其他方向则全是跟昨日走过的地方差别不大的沟壑和山坡。
而我不是云骏那种鸟人也不是森子这种猫人,呆在树上十分不自在,看了一圈后就下树了。不管这山上再怎么玄幻,有一件事永远会把人拉回现实,那就是吃饭问题。不过只要有我在,这就不成问题!……虽然好像没什么好自豪的。
正煮着一锅鲜蘑汤,洪鏖回来了,他一回来就问森子要之前把我左手戳得现在还疼着的那只青铜手,森子愣了几秒,一拍自己脑门,说:“不好!我把它用塑料布裹着塞在装备包里,现在已经不知道被那骡子给驼那里去了!”又说:“不过碎片还在我身上。”
说着森子从登山服内袋里掏出那方小毛巾,打开来,洪鏖立刻把碎片取了过去,跟他相机里的照片做对比。我跟森子凑过去看,看见他拍下的东西是一个埋在土里的青铜器。那东西埋在土下很深,因为这块土地被人挖开了一小块才露出来,但不知道为什么停止了挖掘,就露了这么一小部分脸,看不出是个什么玩意。
洪鏖说:“我从昨晚的地方出发,走了几个方向,最后在东边找到了这个,应该是他挖开的。我觉得上面的花纹很眼熟……你们看,这一部分不就跟青铜手碎片上的一模一样么。”
我们点点头,洪鏖指着花纹,又说:“显然,这是一种鸟的纹路,但不似凤凰华丽,没有凤冠,也没有长尾羽,很普通的样子。可是从周围其他的纹样来看,似乎又有点众星捧月,高高在上的意味……森子你认识这鸟纹么?”
森子皱了皱眉,说:“搜图功能的话……”
他的意思是他的人肉图书馆模式检索文字厉害,但是图案检索就有点问题了。而且在我看来,这些远古时候青铜器上的形象都很简单粗暴,能看出来是鸟已经不错了。估计森子跟我感同身受,思考了半天都没头绪,一直皱着眉。直到司马舞晃了过来,看了一眼,说:“这……是杜鹃纹?”
我们都惊讶的望着她,司马舞继续说:“大学时毕业汇报演出,我们系准备出舞剧,因为是古典舞嘛,所以就准备编个古代的舞剧。讨论过后,决定以蜀国望帝杜宇的故事为脚本,舞台服饰、花纹参考三星堆和金沙遗址。那时候我帮忙找了很多四川出土的青铜器花纹,有一种纹——跟这个很像——当时我询问了杨教授,教授说那是杜鹃纹,不是有杜宇化作杜鹃的传说么?”
我点头,这个传说我听过,说商周时期的蜀国有一位王,名为杜宇,因为怎么怎么(说法很多)而死亡,化作了杜鹃鸟。
司马舞接着说:“虽然现在的四川人对杜鹃没什么感情,但古代时的蜀国人对杜鹃却是当作国鸟般看待,而且认为它是丰饶的象征,不少祭祀社稷的古蜀青铜器上都有杜鹃纹。一直到秦汉时期都有,直到魏晋混战,各地文化加速交流融合,才渐渐消失了。”
森子点点头,老实承认自己的不足。说:“原来如此,图案方面我很少研究的。”
又说:“但是……这里是邛笮的势力范围,虽然现在属于四川,但是在先秦时期,邛笮各部族跟蜀国却没少掐。蜀国的杜鹃纹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说:“掐着掐着把别人的东西掐成战利品了也不是没可能,应该说有先例吧。而且蜀国最后怎么消失的虽然大家闹不明白,但可以确定的是那么大一个国家那么多人民不可能说没了就没了,一些人说不定一路南下,与邛笮部落融合,把杜鹃崇拜带进了白灵山——当然,我瞎扯的,信我过错年。”
森子嗯了一声,沉默不语。
司马舞则说:“说不定你瞎扯到点上了呢,杜鹃花跟蜀国关系也很大的。本地彝族叫杜鹃花为索玛花,小时候我分不清,一直以为索玛花是索玛花,杜鹃花是杜鹃花,是不同的花,后来脑袋才清醒过来。造成这个状况的可能是小时候听说的都是索玛花的传说,也不知道为什么本地汉族没有关于杜鹃花的传说。一直到后来,在查杜宇的资料时,我才查到‘杜鹃花是杜鹃鸟泣血而化’这一故事。在古代蜀国,杜鹃鸟是国鸟的话,杜鹃花就是国花,有蜀人的地方就有杜鹃花,有杜鹃花的地方,就有……你们听。”
我们听,林子深处,一阵“布谷”、“布谷”的叫声传来。我咦了一声,说:“布谷鸟就是杜鹃?”
然后我就被其他三人鄙视了。话说我一直也以为布谷是布谷,杜鹃是杜鹃,而且布谷鸟给我的既定印象是老影片里国外的那种机械钟,每到钟点就有一只布谷鸟从钟里跑出来乱叫——我一直以为那种叫声是钟匠做出来的,是二次元存在。杜鹃鸟,则是赵忠祥的声音在耳边说,每到春天,杜鹃鸟妈妈就把蛋产在别的鸟的窝里,然后怎么怎么的……
司马舞说:“布谷布谷,是说杜宇在死后仍不忘社稷大事,每年初春归来,提醒百姓撒下五谷的种子,开始这一年的耕种。而这种说法只有中国才有,外国人能听懂的是另外的谐音了……”
“但是在鸟占上,杜鹃的叫声还有另一种说法。”洪鏖突然插嘴,一脸严肃的说:“‘布谷’,是杜宇的关怀,是丰收的征兆,是吉祥的叫声。但是,杜鹃鸟还有一种叫声是‘不如归’。古时行走在山里,有听鸟叫声辨凶吉的占卜法,如果听见杜鹃鸟叫‘不如归’,那么,前面的路是怎么都不能再走了。”
他这么一说,我们不由得再次安静下来,去听那只杜鹃鸟的叫声,但是也不知道它是飞走了还是想急死我们,没有再发出叫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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