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太阳当空,虽然这里依然大雾弥漫,但温度和阳气总归上升了不少,土栖性的蝹受不住,此时纷纷退去。森子叫我呆在树上别动,他去尸体堆里模一圈。我说你别说得跟打麻将一样轻松,当然我绝对不会跟你一起去模,但是呆在这老远的树上的话,有什么突发状况我可能没法及时提醒你,我就站在那边现场的边缘等你好了。
森子点点头允许了,于是我拉上面罩站在那边等他。现场血腥味重得让人没晕血的病都快晕血了,即使捂住口鼻那味道仍然直冲脑门,我都不知道以后我还有没有勇气进菜市场鲜肉区。当然如果往后走这种场景将越来越多的话,指不定回去后我就淡定了,杀猪不敢说,亲手杀鸡肯定没问题。
我一边想着有的没的,一边关注着森子的动向。只见森子直冲那口锅走去,蹲下仔细看了一会儿,找了两根枯枝从中夹出点什么装进随手捡来的这群团灭的人遗留的杂物袋里。又离开在四周翻找了一阵,捡起一个可能还算干净的背包,抖空后,又捡了些还能用的东西装进去,这才走回来。
捡死人的东西我没意见,他们死都死了,我们没得选择也没必要傻客气。我比较关注森子在那锅里发现了什么,森子说趁蝹还没回来,我们赶紧撤,回去了再说。我点头,然而刚转过身,眼角的余光瞟到一个令我在意的影子,我定了定神,转过去仔细看,只见在大雾中,远远有一个轮廓分明的东西矗立着。
我扯了扯森子,说道:“你注意到那个没?”
森子按照我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是一个只有从我们目前所站的角度才看得清楚的,深陷在乱石中的东西。那东西有棱有角有圆弧的,但看上去不像岩石,反而像是什么器物。
我们丝毫不奇怪有各种器物散落在这片乱石中,毕竟我们找到了不少。
而森子观察了一下,那器物所在的位置离惨烈现场尚有一些距离,可以远远绕开走过去看一下。于是我们小心翼翼的绕了个大圈,来到了那个位置的上方。这个上方可以俯视另一边,森子远眺了一下,见蝹们仍然没出来,便放心的用捡到的绳子在一旁的岩石上系了一个稳当的结,抛下另一端,先行攀下去查看情况。
“鸽子,你下来!”不一会儿,森子大叫起来,声音十分惊讶和激动。
“又是什么大发现啊?”我一边答应着一边跟着攀了下去,虽然我不懂攀岩,但也干过几次结床单翻寝室的事,此刻较为轻松的安全到底。还不等森子答话,我一抬头顿时呼吸几乎停止。
只见那是一个巨大的青铜半身人像,头戴杜鹃鸟头冠,菱目阔嘴。肩披左袒法袍,内着右衽中衣,双手收拢胸前,似乎正握着什么人类看不见的法器——简而言之,除去装饰细节的不同,就是那个三星堆青铜巫王像的上半身十倍放大版!如果说之前我们猜测这里在笮王到来前曾是古蜀国的一处遗迹,还只敢猜测个八层,剩下两层保留意见。那么现在这两层的疑虑也可以打消了。
青铜半身人像铜锈斑驳,长满了青苔,头冠上积满灰土,冒出不少野花野草,就像还戴着一层花冠。它看上去十分沧桑落魄,可是气势仍然十足,压得这方一片寂静,直到一只杜鹃鸟从乱石堆中突然飞出来,让我和森子回过了神。
森子说:“鸽子你仔细看。”
“看什么?”
顺着森子手指的方向,我才发现这半身人像之外还有些东西,是数十根粗黑的大铁链,扣进半身铜像依靠着的巨石上。那巨石以前应该是个平台,打磨光滑。而这些铁链绕着人像捆了一圈又一圈……怎么看都是对待囚犯的做法——古蜀国就这么对待自己的巫王像?——不,显然不是蜀国正常人能干的,可能是笮人干的。
而森子又走近了些,在青铜像前半跪下,就像在行一个古老的礼仪。我愣了愣,反应过来他是在查看巫王像的底部,我走过去,不用森子提醒,也看出来了青铜像的底部有些不对——断掉了。
这让我倒吸一口冷气,这说明这并不是半身像,而是全身像!我抬头往上看去,估算着几千年前,这全身像伫立在这里时曾有多高?然后发现我的想象力达不到那个点,只见茫茫白雾和模糊天际。
森子说道:“这有可能是个半人半鸟的神像。”
“……怎么看出来的?”
森子抹开一层底部的青苔,说道:“底部这一大圈,都铸造成鸟羽的形状,而这些鸟羽是上面的衣服逐渐变化而成的,线条流畅,转化得十分完美。这神像的艺术性也是一等一的。”
我说:“人变成鸟……这其实是杜宇王像么?”
森子点点头,说道:“三星堆有出土过人头鸟神的神像,不过关于那是鱼凫还是杜宇,或者是其他祖灵、神灵,众说纷纭。而眼前这位肯定是杜宇。头戴杜鹃鸟王冠,可以说是杜宇的后裔,但是‘化为杜鹃鸟’,古来只有杜宇一人。没有别的人可以再用这种造型来立像。”
听森子这么说,我脑补了一下这个神像原本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或许在古人眼里这种半兽人半鸟人的造型十分具有威慑力,即使断掉了也可怕到需要用锁链来锁住。但在我这个现代人眼中,壮观归壮观,却没任何威慑力可言,并且古怪搞笑。
记得神棍群里一个研究神话的人说过,秦汉后半兽造型开始往镇墓兽这种方向堕落,全兽造型则成为各种吉祥、辟邪、卖萌花纹,而各路神仙越来越具有人形。神话故事不再着重于描写哪个神长得十分猎奇吓人,所干的事毫无逻辑只为制造一些自然现象。而转变为“天规”上的惩戒,人心上的悱恻,这说明对于中古时期的人来说,兽类、神怪都不如天条国法、人类本身可怕了。而这是社会发展的必然性。
他说,虽然他是研究中国神话的,在那个圈子中一些人总想给中国也整理出个唯一标准的神谱。但他觉得中国神学系统混乱其实是好事,这说明中国社会在后来根本没把神真正当回事,所崇敬的炎黄为祖先,所信仰的孔子、老子、佛陀皆为圣人,满天神佛全是人类修炼而成,法力再高,总归曾经是人。这才是以人为本的表现。所以我们这一方人类有光念出国号就闪瞎人眼的大唐,宋朝和明朝虽淹没在了光辉下但也不差,因为大多数人在过人该过的日子,在为了人类自己建设人世。而同时期被神权笼罩的欧洲只有黑暗和愚昧。
我这边想远了,那边的森子则一心一意地继续研究杜宇王像的断裂情况,研究了半天,森子十分纳闷的挠挠头,说:“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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