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潮湿的大牢里,南月奴蜷缩在一块稻草铺成的地上,身上的衣衫早已看不出当日的明艳,当初被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也散乱不堪。悫鹉琻晓
她是死囚,这牢里,没有人会对一个死囚有好眼色,能当她是空气让她安活至今已是天大恩赐,她却还能奢求什么呢?!
南博厚到处砸钱疏通关系,却也只得以来牢里见上她一次。她的罪名是皇上钦定,便是再大的官权也是救不了她的。
她还记得,当日南博厚看见她的时候,是怎样一副心痛万分的模样,他懊恼、悔恨,拼命责备着自己:“是爹不好,爹就不该让你去掺和什么生意上的事情,家业做得再大又如何?赚的钱再多又怎样?如今我却是连我孩儿的性命都救不了……是爹没用,是爹对不起你啊……”
便也是在那一刻,南月奴才真正懂得。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真正关心自己的人……只有南博厚一个恁!
尽管她知道,他的所有关系都是给他女儿“南月奴”的,而不是她这个异世界的“蓝月”。可那又如何呢?她如今便是南月奴,是他南博厚的女儿……
“爹,您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是我自己不小心才导致如今这番结果。”她终究是将这个世界想得太简单,终究还是爱错了人。
可即使是重来一次,她怕是还会重蹈覆辙。这……许就是她的宿命吧?胆!
皇帝判她秋后问斩,她想,她或许还有机会再见那人一面,便就不知,他是否还愿意来见她?!
“爹,孩儿被问斩之后,这世上便就再无‘南绍谦’这人,‘月奴’那边,你且让他好好照顾自己。”她如此说道,怕是那位同父异母的二弟听到她的事,会回来做什么傻事。
有时候,她当真不懂,为什么赵氏这样的人怎就会生出这般懂事又听话的儿子呢?!
可一想到,有南绍谦在,南博厚的下半生便也就有人来照顾了。如此,她却还能有什么牵挂呢?!
南博厚听着她的话,早已泣不成声,瞧见她如今的模样,便就是心痛不已。她现今都已自身难保了,却还在想着那位异母胞弟,怎能叫他心安?!
“还有,爹也莫要等我问斩了,将家中铺子变卖了,随便去哪里,只要离开雾北就好,也免得想起孩儿便就伤心。”她委婉地提醒他,毕竟她女儿身的身份不知何时就会被发现,万一被发现,那便就是欺君之罪,最好的办法便就是在这之前离开雾北!
南博厚知她话语间的意思,心中却已是痛彻心扉。
他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整个南家上下,竟会需要一个女子去替他们承担这一切。
这究竟是他造的孽?还是南月奴替他应的果?!
南月奴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那看守大牢的狱卒已经催促了。
便就见南博厚抹抹眼泪,同她道:“爹过些日子再来看你,你且好好照顾自己!”
说罢,他便又同那狱卒说道:“劳烦大哥日后好好关照一下我家孩子。”说话的同时,已是将一个塞得满满的钱袋子递给了他。
那人在手上掂量了一番,唇角掀起一抹笑容来,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道:“好说好说!”
可南博厚前脚一走,那狱卒便就将南博厚带给她的吃的用的全部夺了去,并忿然道:“都要死的人了,还吃这么好的东西用这么好的东西做什么?!”
南月奴并不同他计较,她明白,自己如今身为阶下囚,与其对抗的结局并不利于自己。
只是,她未曾想到,自那以后,南博厚就再也没有来探望过她……
大牢里很是潮湿,南月奴苦笑,怕是待久了出去会得风湿吧?!当然,这些她都可以忍受,毕竟将死之人,哪里还有那么多讲究呢?!
但是让她绝对没有想到的是,大牢里有老鼠有小强也就罢了,为什么会出现毒蛇?!
等到她发现的时候,脚踝上已经很不幸得被咬上了一口。
当即南月奴便就觉得大脑一阵晕眩,便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她强忍着爬到牢门口,以着极其虚弱的声音唤道:“救命……救命啊……”
可是,却是迎来狱卒的一声厉喝:“吵什么吵!进了这死牢还想着救命?做梦呢!”
那狱卒正是前些日子收了南博厚好处的人,本以为还能在他身上再捞点好处,却不想那人竟再也没有出现过。因而对南月奴不免没有好感!
“哎,你看她是不是有些不对劲?”另一个狱卒发现南月奴苍白的脸色,如此问道。
可那狱卒哪里还管她怎么样,不耐烦得说道:“反正早晚都会死,管她做什么?!走走走,咱们喝酒去!”
“救……”南月奴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只觉得身上一阵阵的发冷,冰冷的大牢里,此刻却安静得好似只有她一人一般。
她卷缩在地上,身上止不住的颤抖,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
“快打开牢门!”一直到一阵悉碎的脚步声,以及一声急喝传入她耳中,她才下意识得动了动手指,眼皮重得根本睁不开。
可那声音便就好似是她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直到她被人抱在怀里,她这才下意识地呢喃:“长卿……”
抱着她的人微微一怔,手指微微收紧,望向那些浑身颤抖的狱卒们,狠狠撂下一句话来:“她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便就跟着一起陪葬吧!”
说罢,便就大跨步抱着她就要离开。
“殿下,她可是死囚,您不能带她离开这里……”
“滚开!”
北堂炎一个冷眸扫过,面色已是冷到极致!而后,却是什么都顾不得,直直抱着南月奴离开了大牢……
他不曾想到,自己若是晚来一刻,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皇宫初见,他只觉得这人十分有趣,远远便就瞧见她趴在那树桠之上,也瞧见她故意从树上掉下来,更是注意到她言谈时瞳眸间的灵动。
她或许不知,他并非如她心中所想的那般热情助人。那日鬼使神差地领着她去了自己的寝宫,说不出是为了什么,却是在无意间瞧见,原来这个让他觉得十分有趣的人竟是个女子!
一个女子,女扮男装卖棺材,着实让人新奇。因而,他才会主动要求去陪六皇子北堂靖一同去看那场赌石拍卖会。
被她新奇的想法所折服?更为她大胆的作风而钦佩。她纵然只是一个女子,却敢做出连男人都不一定敢去做的事情来。
这样一个女子,又怎能让他不注意呢?!
他健忘?只是不想记住那些无用之人,可她却是如同烙铁一般狠狠印在他心上。
她不知,她那一声“七哥”,让他心虚紊乱多少个日夜。
她不知,他心里掩藏了多年的真实性情却被她一语道破。
是知音?还是知己?!……这些他都不想再去探究。
北堂炎加快步伐,出了牢门,二话不说便就抱着她翻身上马,策马朝自己府上而去。
即便是这一次他六哥再来警告,即便是焦长卿亲自站在他面前要人,他也绝不再轻易放她离开!
……
南月奴发了一夜的高烧,身上忽冷忽热,却不知唤了多少次那人的名字。
北堂炎一直守在她身旁,每每她唤上一次,他便就觉得心好似揪痛了一分。
本以为是焦长卿对她有兴趣,所以才缠上了她。却不想,她竟也爱上了焦长卿吗?!
“殿下,六皇子来了。”门外,侍女这般禀告。
他将目光从南月奴身上收回,却是微微皱眉。这么快便来了,他这位六哥对南月奴的事倒当真是上心呐!
如此想着,便就站起身来,随着那侍女一道出了房门。
果不其然,六皇子北堂靖负手而立,站在大厅内神情肃穆,见他走进来,也顾不得寒暄几句,开口便道:“她在哪里?”
“六哥一上我这儿来便就要人,莫不是太过冲动了些?”他低低一笑,却是不急不缓道。
北堂靖眸色微沉,提醒他道:“你应当知道,她是父皇亲自下了命令的死囚,私自带走死囚,这罪名你可承担得起么?”
“即便她是个死囚,父皇却也没有下旨让她现在就死,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瞧着她死在大牢里吗?”北堂炎眸色微冷,干脆直接将话摊开来说。
北堂靖闻言面色微变,愣然道:“什么意思?”
“怎么?那群该死的狱卒向你禀告的时候,就没有同你说,‘南绍谦’在大牢里被毒蛇咬伤无人问津,我若是晚到了一步,等不到问斩之时她便就要死在那牢里吗?”
说罢,也不等北堂靖开口,他便说道:“六哥还是回去吧,等她伤好了,我自会送她回天牢里,并且去同父皇请罪!”
北堂靖抿唇,他知他这位七弟的性子,若是强行逼迫他的话,只会让事情更早传到皇帝耳朵里。
他便道:“你既然知道南绍谦被判了死刑,便也应当知道她是为谁而入狱。也别想着替她翻案,这件事她同长卿都是无辜的,父皇比谁都清楚,可我们雾北不能失去长卿,南绍谦……必须死!”
这番话已是对他最后的忠告,北堂炎既然身在皇家,便也应当清楚这番道理。
只是,那衣袖下的双手却是狠狠握起。
……
南月奴觉得,自己到了生死边缘便就当真是看淡了许多。曾经那般害怕死亡的她,在经历了一次穿越之后,变得无比珍爱自己的生命。
可偏偏是让她到了这样一个视性命如蝼蚁的地方,亲眼瞧见了李家棺材铺的覆灭之后,她便活得更加小心翼翼。
本以为攀上了皇权,有了皇帝在背后给她做靠山,她便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过活,却不想,她竟是被卷入了更大的阴谋里。
若是没有焦长卿,她这一次尚且可以自保,可是下一次呢?!竞选皇商之前,她怎就没有想到,那官场争斗却是比商业斗争更加可怕呢?!
“傻瓜,你怎得就能做出这样傻的事情来?”一道轻吟声传入她耳中,执起她的手指放入唇边轻轻摩挲。
那声音好似很熟悉,可她却是迷迷糊糊的听不清楚,只是下意识得唤道:“长卿……”
是啊,即便是到了这种时刻,她心心念念的终究只有那人。
“我在。”那人继续在她耳边轻吟,薄唇轻轻吻上她的眉心,抚平她睡梦中皱起的眉头。
好似是因他在身边,南月奴突然觉得心安不少,渐渐的便缓和了紧绷的神情。
嘴里再恨他,却终究抵不过心里最真实的那个自己。
怕是连南月奴自己都不知道,她此刻正在做着件怎样让她扼腕的事。
此刻的南月奴,尚在浑浑噩噩的状态,她双手死死抓住他的手,好似生怕他从自己身边逃月兑了一般,直到在他手背上掐出几道血痕来,可他却始终是一声不吭,静静坐在她身边陪着她。
南月奴想,这若是个梦,那便就让她这么一直梦下去吧,不用担心其他,只要安安心心待在他的身边就好。
可是,这终究只是一场梦呵,她终究是会醒来的……
她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焦长卿,也没有梦里所见的宽敞明亮的大房间……她依旧是在那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只是腿上的伤口已被处理好,自己也不是睡在稻草上,而是一张一米二左右的单人床上,身上还盖着干净的棉被。
她微微一愣,有些错愕得打量着身上所有的这些。
那些抠得都能出油的狱卒们怎么可能那么好心?不仅给她治好了蛇毒,还给她安排了这么一张干净舒适的床和被子?!
正想着的时候,便就瞧见有个狱卒捧着一个大大的食盒,另一人赶紧将牢门打开,两人哈着腰走进来,脸上堆满殷切的笑意。
其中一人道:“公子,您醒了啊,昨晚睡得是否舒服?这被子盖着是否会冷?啊!您睡了这么久,想必一定饿了吧?!小人特地给您买了味香楼里的招牌美食,您要不要先起来尝尝看?”
“……”
南月奴眨眨眼,今天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么?!她怎么觉得这么慎得慌?!
“这不是最后的晚餐吧?!”想了半天,这是南月奴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的原因了。
不是电视里都有演么,犯人在被砍头前的最后一餐都会很美好!所以……她这是要死的节奏了?!
那两个狱卒一听,连忙摆手摇头道:“公子您莫要说这种话,日后您想吃什么,只管吩咐小人一声就好了。”
日后……她唇角抽了抽,这是来坐牢的待遇吗?!她怎么觉得,自己现在还是在梦里呢?!
不过,就算是梦也好,南月奴是真心饿了,便就二话不说,连忙走到木桌旁,望着那几大盘美味佳肴,顿觉食指大动,便立刻执起筷子狂吃了起来。
良久,等到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她方才问道:“我这伤是谁给治好的?”
“当然是大夫了。”那狱卒简直就是毫不犹豫得回答道。
南月奴闻言大囧,又极度委婉地问道:“那可是有谁来看过我?”
两个狱卒面面相觑,而后重重摇头:“没有人!”
南月奴狐疑,回答得这么爽快,且看这表情,全然不似没有人的模样啊。
只是,她面上依旧不动声色,道:“有劳两位小哥了。”
“公子可是吃饱了?”其中一狱卒小心翼翼地问道。
便见南月奴爽快的点点头,就在要开口说话的瞬间,突然一把捂住自己的胸口,好似是突然承受了极大的痛苦一般。
“公子……公子你怎么了?”这番状况可吓坏了两个狱卒,他们连忙唤道。
可南月奴却已是疼得受不了,猛地昏倒在地上。
不远处拐角的地方,正在瞧着这一幕的北堂炎见状,面色一变,竟也顾不得其他,猛地冲了进去,一把抱住南月奴,朝着那两个狱卒厉声喝道:“你们究竟给她吃了什么?”
那两人吓得浑身一颤,连忙跪地求饶:“殿下,我们当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啊,求殿下恕罪!”
“恕罪?!”北堂炎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却是道,“你们最好是祈祷她没事吧,否则上次说过的话依旧作数,她若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也别想好好过!”
“原来是你。”气氛正僵持着的时候,一抹低笑声自他身边传来。
北堂炎垂眸一看,赫然迎上南月奴的视线。便见她目光略带探究地望着他,好似是在琢磨着某些事情一般。
北堂炎苦笑:“想不到你也会耍这样的小手段。”
“若非如此,殿下又怎会乖乖现身呢?!”说罢,她从他怀里站了起来,目光直直望着他。
北堂炎朝那两个狱卒喝道:“下去吧。”
那两人应声退去,便就听南月奴说道:“我被蛇咬伤的时候,也是你救得我吧?”
“是。”北堂炎微微颔首。
可南月奴听在耳中却是有了片刻失落。
她还以为,救她的人会是焦长卿,还以为她昏迷时,陪在她身边的人是焦长卿……原来,终究只是一场梦啊。
也对,他们早已割袍断义,即便是他知道了,又怎会来看她呢?!
“怎么,知道是我救的你,很失望?”好似是瞧出了她的心思,北堂炎突然这般低笑道。
南月奴面色一僵,连忙摇头冲他笑道:“怎么会呢,我感激你还来不及。”
“只是……”南月奴话锋一转,终是道,“这里毕竟是死牢,我也是将死之人,殿下还是莫要再来这里,免得叫人听到了传出什么不利于殿下的事情来。”
“你怕了?”北堂炎勾唇笑道。
南月奴狠狠摇头:“我怕什么,应该担心的人是你才对啊!”
闻言,却听北堂炎一声轻叹,突然将她揽入自己怀里,低声轻吟:“谁让我是你七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