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有劳您了!”春霞笑道:“这样我后日来便是!可来得及?”
“没有问题!”李掌柜含笑点头。悫鹉琻晓
到了那一日,春霞和李掌柜都没有想到会来了这么多的人,有当娘的带着女儿来的,也有丈夫陪着妻子的,也有妯娌结伴而来的。
全城里也找不出一个女大夫来,女人们的病哪里好意思说给男大夫听?这回好不容易有了一个,便是来看看热闹也好啊!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奇观。济世堂中和门口推推搡搡挤满了人,有的本就不打算今日看病纯粹观望,有的跃跃欲试又不太好意思,众人推搡得好不热闹,却没有一个肯迈出第一步龛。
虽然同是女子,仍旧会觉得很尴尬……
这也是李掌柜和春霞所料不及的,两人不禁摇头苦笑。
春霞眼见这么下去不是办法,索性从后堂出来笑道:“这儿是医馆可不是别的什么好玩有趣地方,各位若是看病呢便请一个个排好队挨个随我来,若是无病还是都散了吧!不然大伙儿都堵在这儿,倒叫那真正想要看病的没法进来了!躯”
众人闻言也不好意思再干站着,堂中一部分人笑着退了出去,仍旧不远不近的在门口张望,另一部分则迟疑犹豫着。
春霞便看向一位小月复微微隆起的孕妇笑道:“这位嫂子,请您先来吧!”
那孕妇有些迟疑,月兑口便笑道:“这——行不行啊!”
旁边有那巴不得赶紧有个人进去试验一番的嘴快忙说道:“哎呀你这位嫂子怎么这么说呢?人家吴大少女乃女乃和张县令府上的姨娘都平安无事,你还问出这样的话!快进去吧!”
“是啊,是啊!”众人点头称是,推搡着令那孕妇进去了。毕竟吴大少女乃女乃和县令大人府上离寻常老百姓的生活太远了,虽然听说了那么神奇,可总要眼见为实方令人安心不是?
这孕妇只得笑笑,由自己的婆婆陪着一道进去。
问及病因,孕妇道是便血。
春霞诊脉,其脉象濡弱如棉,沉滑无力;再看双手、双脚指甲,尽数苍白无血色,双脚浮肿不堪,心中便有了数,笑问道:“可是每日饭后便会月复痛?若拉稀排泄了去,便感觉好些,否则胸月复之间胀满难忍?”
孕妇婆媳二人不觉相视惊异,那婆婆忙抢着点头说道:“阿弥陀佛!左姑娘——啊不,左大夫你说的对极了!可不就是这样!我儿媳妇这可是头一胎,你看看有没有问题?胎儿没事吧?”
那孕妇见问也紧张听闻。
春霞笑道:“胎儿在子宫内很安全,只要别胡乱吃东西伤了大人本体,轻易是伤害不到他的,你们放心好了!这是脾土大伤的缘故,我开一副药你们拿回去先服用看看!若服用三日后症状不减,便再来找我!”
春霞说着便执起毛笔将药方写下:白术、茯苓、炮姜、砂仁、甘草补脾为君,桂枝、当归、赤芍、艾叶温经为臣,姜、枣和胃为佐。令她先开四副回去,若服下后止了便血,再坚持服用一个月,一日服用一副,便可断根。
所谓“君臣佐使”乃是中医特有的一种说法,也是对一副药方中各种药材的一个形象比喻。方子中必不可缺的药材人们便形象的称之为“君”,主要的药效则靠它,余者则为“臣佐使”,可以不全部有。
君不可或缺,是治病的主药;臣辅助君主,其意思也很明显;佐使则用来调和、中和药性,以期达到最好的药效。
有些方子涉及药性较为厉害的中药,如果没有臣和佐使辅助调和,则很可能便是一副虎狼之药,虽对症,但身子骨弱的人一旦服下实同催命,即便身体底子好的,服用这种方子时间长了,也会对身体造成各种伤害,一旦到了特定的时机便极有可能发作出来!是以有经验的老中医在开药方的时候都会将君臣佐使完美搭配,而一知半解之人则往往只有君再无其他,酿成大祸尚蒙在鼓里。
那孕妇婆媳俩谢着起身。那婆婆又陪笑道:“对了左姑娘——啊不,左大夫,我儿媳妇还有四个月就生了,到时候临盆,能不能请左大夫前去坐镇?我们心里也好放心些!”
那孕妇听毕更是深以为然,连连点头,“是啊左大夫,到时候可要劳烦你了!”
春霞笑道:“临盆必须得请稳婆,我不是稳婆,并不会接生,她们比我经验要丰富!不过到时候我可以过去看看,若是正常顺产,有稳婆足矣!”
婆媳俩听了这才欢天喜地的去了。
有了开头的一人,又见她二人笑眯眯的满意而去,众人一下子便***起来了,先是你推我搡不肯入内,此刻则争先恐后要当第一,急得伙计和李掌柜慌忙上前维持次序,好说歹说方令众人安静规矩了下来。
一整个上午,春霞忙得根本不知自己究竟看了多少个病人,基本上的妇科常见病都碰上了,月经不调、痛经、倒经、崩漏、白带、青带、恶阻、阴痛、阴疮等等。好在都属于常见的,治疗起来并不麻烦。春霞不由暗暗咂舌,坐诊之前她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病人,可寻思起来也难怪,妇人病素来为患者所忌讳,在妥当女大夫出现之前除了忍着还能怎样?还是忍着呗!
眼见已到中午,李掌柜瞧了一眼仍旧排着长长的队伍,便入内与春霞商量是不是要休息一下?下午再看。
春霞这才惊觉半日已过,便点头说好。
谁知排队的病人们却一半一半闹腾起来了。排在前边眼看要到了的自然不肯,说是下午来了还得重新排一次,而排在后边的却很乐意,说大夫也是人也要吃饭休息,于是遭到排在前边的众人一顿讨伐:谁不知你们安的什么心思?还不是想趁机抢了前边的位置!
眼看又要吵起来,春霞忙高声道:“大家安静请听说一言!这会儿看了一上午我也累了,若是再继续看下去,没准会因为精神不济而出错,过半个时辰一刻钟大家再来吧!这样,大家按照现在的顺序到我这边来登记一下名字,到了时辰我便念着名字一个个顺着来,你们看如何?若是不想等的明日再来便是,明日一早我仍旧过来的!”
眼下这么多的人,今日肯定是看不完的,一月三日的说法暂时只好作罢。
李掌柜也在一旁帮着说道了几句,众人这才作罢,一部分人散去,一部分按着顺序上前登记留名。
如此忙乎了三天,才算正常了起来,春霞和李掌柜都舒了口气。
三日后算账,净赚百余两,两人都吃了一惊。
不过这也是开头而已,过后想必便不会如此了。
李掌柜又拿出一本册子笑道:“小霞,这里有五家人家,都是城中较为富裕之户,近期各家都有产妇待产,都来问了你是否有空呢!”
春霞苦笑道:“我真不知这些人怎么想的!不是放着有稳婆好好的吗?怎么非得请我去呢?我并不会接生啊!”
李掌柜笑道:“富贵人家无非求个心安罢了!谁叫你相继救了吴家大少女乃女乃和县令大人府上姨娘呢?若有空的话你便去一趟吧!这谢礼可不薄啊!动则二三十两,有了这些银子,你那竹器店即便刚开始没有盈利也可以支撑下去!”
春霞想想便点头玩笑道:“也罢!他们既然有钱无处花送上.门来,我收了便是!”说着便问了李掌柜都是那几家人,李掌柜将地址抄给了她。少不得这银子是要分一部分给李掌柜的。
转眼到了六月初,择了吉日选定在六月初二这日,翠篁记终于正式开业了。春霞特意给贺老板等好几位竹器店、家具店的掌柜或者东家送去了请帖,将姿态摆得很低,众人无不知她如今可是城中鼎鼎有名的贵人,谁不乐意去捧这个场?
其中,贺老板那儿的请帖还是春霞亲自送去的,此人不是君子是真小人,春霞虽不怕他,却不愿意得罪他徒生是非。自己已经很恭敬将他当做前辈供了起来了,若他是个识趣的,就该懂得什么叫做见好就收,否则,她也不介意彻底给他个大教训令他这辈子都别想再爬起来!
就像那地保李三,前一阵子春霞听说了,进赌坊欠了一大笔赌债,连住的房子都典押变卖了出去,手上那份工作自然也被人夺了去,如今已经回老家乡下过日子去了。杭东南虽然没有说过,春霞也能猜到这其中肯定有他的话。
春霞不知的是,贺老板知晓此事之后心中亦胆寒了一阵,他到底是低估了杭东南的能耐。后来见春霞又搭上了吴家和县令家,哪儿还有半点儿嫉恨报复的心思?倒过来是他害怕春霞打击报复才是真的!
看到春霞亲自送了请帖上.门,贺老板那叫一个喜出望外,比白捡到了金元宝还好欢喜,满脸是笑亲自迎了出来接过请帖,满口答应到时候一定会去,少不得又将春霞好好的夸赞了一番。
春霞见状亦彻底放了心,笑着同他寒暄几句便去了。
开张那日,翠篁记格外的热闹,除了这些个掌柜们,吴大少和赵公子、李公子等也前来捧场,张夫人到底是官,需要避嫌,却是在头一日派府上婆子给春霞送了一份厚礼。
这一日,除了格架上那些造型别致的藤编花尊、竹根笔筒等销售一空,余者家常用的器物和大件整套的躺椅靠榻也下了好几单订单,春霞和周经、新掌柜于掌柜、伙计阿标都十分高兴。
没两日,梅五爷又为她接来了一笔大单子,时已暑天,他的一位朋友恰好需要一批竹席前往杭州销售,共需一万件,可分三批给,第一批至少两千五百件,最后一批四千,价钱是一张二十文,是眼下这个季节最高的价钱了,就是要的急,七天之内便要第一批。
春霞想了想,点头将这笔订单接下了。当日便雇了车回了乌桕村,请里正向众人宣布了这个消息,只要愿意去做的皆可报名,一张七文钱,但前提是得做得合乎要求,否则反要倒扣原料钱。
眼下正好是农闲时期,众人听了谁不去?争先恐后的都报了名,很快便有上百人报了名。在周经说明了做不好倒扣钱、手脚不麻利每天做不了三张的也需掏钱补贴之后,便有好些人斟酌一番自动退出,最后剩下一百二十来人。
周经与顾家兄弟、江家人已经很熟悉,很快便分工起来,谁负责那一道工序、带多少人井井有条。
一开始的时候众人都有些生疏,过了两天便都熟练起来了,有的甚至一天能做到五六张,加上有周经等将近十个纯熟练工种,刚到第六天,所有的竹席完工。春霞和周经等连夜全部复查一遍,次日一早便有马车来运了出去交货。
村民们领到工钱一个个都高兴坏了,有的甚至能领到五六百文,更是心花怒放,对春霞他们的作坊从一开始的下意识抵制、隐隐的嫉妒变成无比拥护。听说还要继续制作好几千张竹席就更高兴了。春霞便让周经趁机散发消息,只要将来作坊越来越好,多的是机会照顾大家!众人听了这话更是激动得精神大振,仿佛一条金光闪闪的生财之道就在眼前。
于是,许多人家开始琢磨着将自家的荒地开了种竹子。
春霞如期交货,对方抽查之后十分满意,去了春霞的店中,看到那些制作精美、藤竹完美结合的家具、器具更是十分惊讶,当即便订了十件躺椅、座椅,准备拿回杭州去试试。
春霞与掌柜大喜过望。
六月在忙碌中转瞬而过,这一个月作坊上下人等都累坏了,收获却十分丰富,村民们也尝到了甜头得到了实惠,对周经、春霞更增好感,下意识里拥护起来。
六月中旬某日中午,一人急匆匆奔进翠篁记找春霞,见她在,那人大大透了口气,“左姑娘你在就好了!”
“小顺?有什么事吗!”春霞笑问。小顺是广威镖局的门房,春霞去过几次,却是认得。
小顺气喘吁吁,拭了把汗忙说道:“左姑娘,快,快跟我去镖局!杭镖头回来了——”
“真的!太好了!”春霞展颜而笑,笑容如春风拂过的山坡瞬间百花绽放。
杭东南这么快就回来了?简直就是意外之喜啊!等等——
她知道他心里必定如她一样的记挂着她,他既然回来了,一定会赶来看她,断断没有让旁人跑一趟的道理!
“东南他——”春霞下意识捏紧了手心,抬眸,在看到小顺满脸的为难和迟疑后,她的心猛地一沉,勉强笑道:“东南他,他让你来叫我的吗?他没事吧?”
“没、没事!”小顺没想到她这么敏感,忙笑道:“真的!只是受了点小伤,已经无碍了!”
春霞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下变得空白!
“左姑娘他真的没事!我没骗你,真的!”小顺见她脸色瞬间变得纸片一样白不禁慌了神,不由懊恼,心道杭镖头你说的轻巧,让人慢慢说,这种事儿不是慢慢说就能避过去的好不好!不都得告诉她嘛!
“快走吧!带我去见他!”春霞勉强笑着点了点头,身子忍不住轻轻的发起颤来。
小伤?如果真的是小伤,他怎么会不亲自来看她?十之八.九是走动不便!这还能是小伤吗!
不过,他性命定然无碍就是了!这就好,这就很好了!
“行!”小顺见她没有尖叫,没有痛哭,也没有惊慌失措,心中略安,见她脚步有些虚浮不由道:“左姑娘你还行吗?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再去?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啊!”
“咱们走吧!”春霞笑着摇摇头,此时心乱如麻,只有见到他才会安心,她怎么能等得了?
“那好吧!”小顺点头,带着她往镖局赶去。
头顶上的阳光很明亮,照耀得地上一片白花花的,亮的直晃人的眼。身边是来往经过的马车、行人,如往常般一样熙熙攘攘,嘈嘈杂杂。行在此中,春霞却忽然有些恍惚,心跳得有点离谱,有种隔离与此的感觉。
世界还是这个世界,却仿佛又不是了。
“左姑娘,中间那间便是杭镖头的屋子,您进去吧!”进了镖局,在一处小院子前停下,小顺说道。
“多谢你了!”春霞猛然回神,朝小顺笑了笑。
“不必客气!”小顺点点头,转身离开。
春霞仰头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急忙踏步进去。心跳得越来越快,仿佛要跳出嗓子眼,紧张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在走到门口的一刹那,她身子一僵,心跳仿佛停止了。下意识停下脚步,站在门口目光转冷朝里边望着。
杭东南躺靠在床上,一只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显见伤得不少,那雪白的纱布直刺春霞的眼睛。然而,更令她感到刺眼的是,一位梳着垂髾、穿着秋香色半臂、白绫裙子的少女坐在他床前的凳子上,手上端了一碗粥正欲喂给杭东南。
混蛋!春霞咬咬唇,下意识向旁边闪了闪,心里没来由的就感到委屈起来。
他可想到听到他受伤的消息有多焦心和着急,满心里想着念着的都是他,恨不得即刻便见到他,只有见到他真的好好的,她提起的心才会落回胸腔。可他在做什么?有美在侧,看起来神采奕奕,挺享受的嘛!
倒是她白操了心了!
“杭大哥,这是我刚刚熬好的肉粥,你先吃一点吧!”女子舀了一匙递到他唇边,声音细细柔柔的,甚是好听。她微微倾身上前,露出一段雪白纤细的后颈,惹人怜爱。
“多谢你,可我现在没有胃口,先放这儿吧!”杭东南朝她笑笑。
“这都中午了,你身上还有伤,不吃东西怎么行呢?快吃吧!”少女笑劝,见他心不在焉,少女有些撒娇的说道:“为了熬这碗粥我可是亲自下厨,忙活了老半天,我可是一片心意,杭大哥就这么看不上眼吗!”
春霞心里发酸,哎哟,怎么看不上眼?看不上眼还笑成那样!
“这可辛苦你了!”杭东南一怔笑了笑。
春霞恨恨掐了一下手心:可不是辛苦人家了?不过,人家可是心甘情愿呐!杭大哥,你千万要领情哦,不要辜负了人家一、片、心、意!
“我自己来吧!”杭东南笑着伸手去接碗。
“快别动!你身上还有伤呢!万一碰裂了伤口怎么办?还是我来吧!”少女一笑,将碗往旁边避了避,笑嗔道:“咱们又不是外人,杭大哥如此,这是拿我当外人吗?”
春霞心中的酸水咕噜咕噜直冒,快要冒出来了:是啊,看看人家多关心你、多心疼你!杭大哥,“咱们”又不是外人,来吧来吧,你就别客气了!
春霞咬牙暗恼,一双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杭东南,这个混蛋!如果他敢要这女人喂他吃东西,她立刻转身就走!再也休想让她看他一眼!混蛋!她说过的话、他答应过的话他好像见了美人统统都忘到脑门后了!
杭东南应该跟那少女真的很熟,听她这么说顿时迟疑,在那少女第二次将一匙粥喂到他嘴边时,春霞的心也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