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亭心中千万个不乐意,最后还是跟着商谟出了京。出京前春妮来送他,哭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春妮不是对傅景亭日久生情,舍不得他远行。而是担心倘若三少趁着出京机会一走了之,留下她一个,几条命都不够平息天家的愤怒。因在住所里,各方耳目众多,傅景亭又心中烦恼不愿理会人。春妮一直没有机会和他哀求,求傅景亭看在大少的份上,不要弃她于不顾。眼看事到临头,再不说人就要走了,春妮终于当着众人痛哭出声。落在众人眼中,连商谟也只道这个女子对傅景亭情深意切,舍不得片刻分离。唯有当事人两个,知道这其中的真实意味。
傅景亭下了马,走过来对春妮道:“我又不是一去不回头,你切莫要这样,让太子和众位大人们看了笑话。”春妮要的就是这句话,见三少痛快做了回应,便也不哭了,脸上还故作羞涩露出个笑容来。她生的本就肤白,到京城中渐渐明白自身处境,虽然还是好胃口,却是因着心中忧虑,人反而瘦了下来。这会做出个清浅的表情,还真有几分小家碧玉的味道。只是这般素寡的小女儿姿态,却和傅景亭的少年明艳不相搭配。两人站在一块,就让人想起傅家三少凭着和家人闹翻,也要娶个不相称媳妇的传闻。
不管春妮和傅景亭达成了什么默契,商谟定下的据马山之行终究成行。傅三少先时不高兴跟着太子商谟去劝降,是不愿意薛大舅为了自己,做出违心之举。真个出发以后,傅景亭愈发从心里上抵制这事。却是因为出京后,商谟渐渐不再掩饰他的险恶用心。且不论他话里话外,向傅景亭打听据马山的守备。就看这些人身后,带的几千七拼八凑的所谓京畿营官兵。朝廷真要好生和薛家谈判讲和,带这些杂鱼做什么。
傅景亭心中难安,生怕自己一个不慎,给据马山的外祖一家带去覆顶之灾。♀总寻模着找个人通风报信。把消息透露给薛家舅舅知道。却发现往日多如牛虻的江湖游侠。似乎经历一个漫长冬季后,全不知窝到哪里去了。走出去十里八乡,也没看见一个值得托付的。至于和傅家沾亲带故有关联的商铺,倒还有那么几家,林林总总开在官道往来的各处市集镇子上。但若让傅三少找这些人传递消息,他心里又踏实。一来傅家对据马山向来没有好态度。而是他现在几乎等于是被逐出家门,别人愿不愿意买他的账还不晓得。
直到途径五爷容身过的那个小道观时,傅景亭才得了个机会。递了张字条给之前打过照面的一个道童,让他交给五爷。虽然傅五爷有时不着调,如今傅景亭也只能寄希望于他。却被告知五爷和三少夫人已经去了据马山。傅景亭听说亲爹和带球的媳妇现下全在山上,不禁有些惊慌失措。但镇定之后。却发现如今说什么都是没奈何,这事便又请道童转托宗家老爷子。等小道童把书信递送到宗万晟手上,老爷子得知内情也是骇的不行。
宗家少爷宗沐霖和四皇孙商诰此前出发,送了薛家大姑娘回去据马山,顺道探听藏宝之事,人还没有回转。宗老太爷便是平日再淡定,这个时候也坐不住了。亲自点起车马。带了个老仆便要出门报信。走得匆忙,也来不及向宗家老夫人和少夫人备述详细。只说儿子在外可能有事,丢下这句话便出了家门。
据马山上恼了一阵喜了一阵,事情却还没有就此结束。薛春和为了女儿和杨氏,说服自己对商诰忍耐几日。只等王府的那些个医官过来,再把这人轰走。盼星星盼月亮,等到次日傍晚,那些所谓的郎中们没等来,倒是等来傅景亭的小书童墨宣。墨宣还不是一个人来的。拖家带口带了两个小孩。薛春和一询问,才晓得这两个是三少同父异母的弟妹。♀这两个孩子也乖巧,见到薛春和先开口叫了声大舅,便跪倒拜他。薛寨主是个豪杰人物,虽然在妹子的事上和傅家、以及傅五爷闹得不痛快,可这脾气也不能对两个孩子发。而且又是这样知书达礼、模样又好的两小孩。薛春和叫两个孩子起来,叫人领着他们去见五爷、三少夫人以及自家夫人女儿,留下墨宣说话。
傅五爷本来死活不愿意再来据马山,他是个感性的人,很怕回到和薛瑶琴相遇的地方触景伤情,又觉得无颜再见薛家大舅哥。上山时,几乎是被郭志坚强请来的。结果到了山上,老薛并没有为难他。傅五爷也放开了心情,发现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难过。反而因为身处那个人曾经的气息中,感到心满意足。这下许多年来,心里缺失的那部分终于在这里找到了。据马山山势连绵,胜景处处,也不耽搁傅五爷修炼。于是,他便在山里闲游,吐纳天地灵气。偶尔遇到喜欢的景致,也胡乱搭个窝棚住上几日。每日里烹雪煮茶,观棋赏梅,间或回来看看宋蝈蝈和薛春和夫妻,落得个身心自在。
所以,傅青亭和傅莲婷两个兜转一圈,到底没有见到父亲,只见到了嫂子宋蝈蝈和薛家夫人和表姐。他二人先见到宋蝈蝈,见嫂子有了身孕,都为哥哥欢喜。宋蝈蝈对这两小孩也是真心喜欢,见他们来了高兴劲过去,不免问起齐氏。龙凤胎面上便有些不自在,宋蝈蝈也想起来当初傅景亭对他们说过,如若有事尽管来寻他。如今这两孩子是跟墨宣同路,宋蝈蝈心里起了猜测,便问道:“可是齐家出了什么状况。”见二人还有些犹豫,宋蝈蝈道:“我是你们的嫂子,也不算是外人。你们有什么话想对三少说的,也尽可以与我说。”傅青亭和傅莲婷相视一眼,终于开口。
原来齐家招贼进门,损失不小。复兴帝上台后,因为表现不突出,又是个商贾身份,也没落到什么切实的好处。齐家开春便在老夫人主持下分了家,两个庶出的舅舅各自领了妻儿自立门户。嫡亲的小舅正式成了齐家老爷,小舅妈常氏便也成了齐夫人。被遣返回家的齐氏,之前还有庶兄庶嫂遮挡。这会却是直接暴露在了人前。坦露在世人的目光和口舌下。齐氏不出门交际。全心信赖老母亲齐氏和兄弟齐贤彰。虽然受到弟媳常氏的为难也不声张,又教导两个孩子忍让,以为这样就能在娘家过下去。却没想到人心也会变化,退让也只会让人得寸进尺。
云烟攀上齐贤彰做了个小妾,她人也争气,肚子里很快便有了动静。云烟跟在齐氏身边长久,晓得妇人有了身子后的变化。她又是个有心计的丫头出身,第一时间确定有了,也不声张。趁着天冷,用大衣裳遮掩身材。一面又故意讨好齐夫人常氏。每每齐贤彰来找她,都主动把人推送到夫人屋里。常氏为此还给过她一两件素面的首饰。作为犒赏。一直到天气转暖,云烟的肚月复明显隆起,全家都晓得她有了身孕。常氏才晓得自己上了云烟的当,这个时候再做什么补救都晚了。齐老夫人和齐贤彰再宠爱常氏,若她胆敢对云烟做出灌药使绊子,这种危害家族子嗣的举动,也一样是不能容她。
常氏吃了哑巴亏。不能向正主找回来,便一并算到齐氏母子三人头上。云烟这祸害归根到底,还不是齐氏带到家里来的。齐氏和一双儿女托身外祖家,本就在人前矮了三分。由此受了池鱼之殃后,日子更难过。只说衣物一项,常氏以节约家用为由,辞了专门的针线丫头。把活散到各处,叫各人都帮着做些。这原也没什么,齐氏母子在娘家住着。帮忙做些家事也是情理。但是常氏的刻薄之处,在于她不光指使人做事,还要说怪话恶心人。
那日丫头抱了一堆衣裳料子到水榭,因着两位嫂子跟着兄长从家里分了出去,齐氏这边分摊的活计便多了些,娘俩也没多在意。午后针线做了一半,常氏突然来了,拿起傅莲婷手上的绣花看了看,笑肉不笑道:“早听说外甥侄女针线做的好,今个一看果然如此。可比云烟自己做的强多了,不枉她在我面前那样夸你。真是风水轮流转……瞧我说这些做什么,云烟有了身子不能劳累,这几件也麻烦姐姐和外甥女一并做了吧。”
傅莲婷把这话听到耳中,气得肺都要炸了。虽然都是做家里人的衣裳,可是具体怎么分配也是有规矩的。齐氏和傅莲婷要做,也是为齐老夫人,或是齐老爷齐夫人少爷小姐这些正主儿亲戚们做。什么时候妾室丫头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也能支使齐家的正派女儿和外甥女做这些事了。云烟有了身子不能辛劳,自有她屋里的丫头伺候她。客居的外甥小姐的针线活计再漂亮,除非心甘情愿,齐家也不能让人为个小妾做这做那。又说什么“风水轮流转”的鬼话,这是专门来笑话她一个小姐的身份,如今要给个丫头做活吗。
傅莲婷脸上变色,齐氏赶紧按住了女儿,没让她发作。常氏见目的达到,笑得欢畅,又说了许多不咸不淡的话才离开。事后程嬷嬷打听到原委,原来是云烟有身子的事捅出来后,自觉自己有了撑腰的,便不像开始对常氏一味软弱。见常氏故意给她加重了活计,云烟便索性以孕后劳累为由,把东西退了回去不管了。常氏也不肯示弱,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找云烟的事,便把东西一股脑都堆到了齐氏这边。可即使知道事出有因,有了常氏之间那一出,到底叫人不痛快。
此后,常氏更是常叫齐氏娘俩,为云烟缝补煲汤,真个是拿这对母女当丫头使唤。于云烟而言,并无损失,只要有人伺候,谁伺候不是一样。齐氏性子懦弱,晓得女儿和自己受了曲折对待,也不敢声张。连在亲儿子傅青亭面前,也是只字不提。还教训女儿道:“云烟虽然以往是我的丫头,可她肚子里揣着的,是你舅舅的儿子。你就当是为了小表弟受些委屈,他日后长大,也会感激你的。”这话却是当年齐老夫人,教训她,让她嫁到傅家也不要忘了关照兄弟说的。可笑她如今这般处境,又拿这样的话来说服她的女儿。
ps:
今日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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