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明历四年九月十一日,乔珺云目送着乔梦妍上了花轿,端坐于马背上的程铭文对她微微颌首,就像是许下了一个承诺,随着媒婆在一旁的聒噪催促,转过了视线正视前方,轻轻扯动缰绳、双腿轻夹马月复,被他驾驭悬挂着红绸的枣红马就迈动起马蹄,十分乖顺。
四个婆子也荡荡悠悠的抬起花轿,跟在程铭文身后故意摇晃着花轿,步伐渐行渐远。
很快的,花轿的踪影就被浩浩荡荡的红杠箱替代。
一时之间,乔珺云也说不好心里是个什么样的滋味儿。前一刻姐姐还拥着她啜泣,入秋后转凉的微风吹打在身上,似乎带起了心头的孤寂与忧愁,她有些迷茫,现在还剩什么了?
按照规矩,乔珺云是家主不可去程府上一同庆祝这大好的喜事,只得等三日后才能迎回来嫁出郡主府的姐姐。府中就她们姐俩,她又得在府内呆着,无奈之下只能派出慧芳去程府上饭。这对慧芳来说倒也是天大的体面,本来强忍着的不悦瞬间转化成喜悦——太后亲派慧萍到程府为乔梦妍主持婚礼这件事,使得慧芳耿耿于怀,心中产生了一种危机感。
慧芳觉得她早已不如宫中那般威风了,即便从此刻开始她已掌握着了云宁郡主的大权。
两刻钟后,等嫁妆从郡主府门前完全走过,乔珺云这才收敛视线,让彩香彩果搀扶自己入府。
回身后,她一眼就觑见还未离开的慧芳,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顿时觉得心生厌烦,掩饰性的挥了挥手。“让梓儿和绿儿随着一起去吧,本郡主要静一静,这里有彩香彩果佩儿就可以
慧芳只当是乔梦妍一走,郡主有些觉得难过。她心里虽急切于赶到程府参加婚典,但到底还明白自己的本分,郑重嘱咐彩香彩果要看顾好郡主。又让丫鬟们将之前准备好的喜糖喜果拿出来,分发给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们。
等慧芳打点好郡主府的琐事后,乔珺云早已回了自己的院子,她也就带着绿儿和梓儿匆忙赶往程府。好在要等嫁妆都入府后才能行婚礼,慧芳坐的轿子也算是赶得匆忙,好歹在新人拜天地前抵达了程府,由着绿儿梓儿搀扶着。被慧萍带来在门口接待客人的婆子们引领进去
乔珺云脸上挂着喜悦,但心底却觉得空落落的。一直沉默的清澄终于耐不住性子。示意乔珺云将丫鬟们打发出去,沉声道:“你现在可一点不像姐姐出嫁,妹妹应有的高兴模样!”
乔珺云暗自翻了个白眼,也不出声,只是用心与之沟通着,“我觉得我有些不知道日后该如何做了。未回来之前,我总是想念爹娘和哥哥姐姐。可惜我回来的不是时候,哪怕是早上一日。那爹娘哥哥就都能继续活下来。哪怕上面仍旧虎视眈眈、存心谋害,那不是有应对方法吗?可惜”
“你这是在过度依赖你的姐姐!”清澄似是责斥似是担忧,见乔珺云一副迷茫的样子,耐下险些月兑口而出的责备。道:“别管你是回到了哪个时间,救下了你的姐姐和姨娘那就是恩赐,别再奢望那些绝不可能从头来一次的人。我只问你,你姐姐现在也算嫁的良人,你还有什么好颓丧的?如果你想要早些解决上面的人,那就赶紧给我打起精神来!”
“你说得对,我确实是在矫情乔珺云自嘲一笑,视线凝视着清澄所站的方向,请教道:“那你认为我接下来该做什么呢?希望你能帮我分析,不然我实在是不知该从何处着手
乔珺云抬起手轻轻揉着太阳穴,将心底对乔梦妍的那丝愧疚之意暂时压下,神色坚定。
“算你识相!”清澄高傲的扬起头颅,分析道:“你别以为你姐姐现在嫁出去就是安全的,可别忘了程铭文那家伙即将入朝,若是你及时拉拢过来,那你就能增添极大地一笔助力
听清澄话中之意又要牵扯到乔梦妍,乔珺云不禁就皱起眉头道:“皇家本就对我防备,程铭文他即便再受皇上看重,那也会因为我的关系而与皇上隔上一层纱。如果贸然在事情还没有撇的时候,就将事情说与对方。那说不得程铭文不但不会愿意辅助我,更是会对他与姐姐的夫妻关系照成影响”
说着,乔珺云就想起前世程铭文的态度,又添道:“你也不是不知道,程铭文前世对温儒明可以说是死忠,才会得到温儒明的极大信任,借而才能发挥自己的聪明才学。现在我们本就晚上一步与他接触,若是他此刻已对温儒明忠心耿耿,那咱们会落的什么下场,我不说你也清楚!咱们现在羽翼未丰,现在这一步太过冒险,不行!”
那些话从耳朵中一过,再配上乔珺云眼底深处的犹豫,清澄立时明白她在顾忌什么,轻嗤道:“你未免忘记自己现在几岁,以及乔梦妍往日的成熟作态了吧?别以为你上辈子活到二十多岁,就比你姐多了什么资历。你跟她同是乔家的子女,既然你不介意她庶出身份,那又何必凡事都瞒着她,自认为她好的帮忙做下决定呢?”
乔珺云被清澄的话搪塞住,她是真的没反应过来,姐姐已经出嫁,今日就已成人妇,往日与姐姐交谈时,感受到的沉稳与自有主意绝对不会作假。她不禁暗想,可是我真的太过自负?
清澄听出乔珺云的心声,叹了一声,继续发表着自己的看解,“倒不是你自负,而是你时常混淆你自己的身份年龄。你早已不是那个皇贵妃,而是现在受太后皇上喜爱的云宁郡主
“可是”乔珺云低头犹豫了一瞬,复又坚定了信念,抬头直视着清澄,笃定道:“姐姐虽然有能力做决定,但却不代表她能禁得住拒绝我的求助!你也知道姐姐有多么注重我,一旦我说想要拉拢程铭文,那她绝对会说与程铭文,试图帮我!但之前咱们也说过,你认为程铭文是那么好拉拢的人吗?这一切,不过是枉费姐姐能得到的幸福与心意罢了
清澄被乔珺云冥顽不灵的样子,气得快要头顶冒烟。她张嘴就要反驳,可脑中的某根神经突然一紧,愣了半晌仔细想起那段记忆后,忽然露出了小人得志般的笑容。
“你、你这是怎么了?”乔珺云只觉得面露阴笑的清澄十分诡异,猜想到某种可能性后,严肃警告道:“你不许去姐姐府上,也不许给她托梦或者做其他提示!你听到了没有?公主?”
“啧啧,你还知道我是比你地位高的公主吗?”清澄斜睨着警惕的乔珺云,忽而觉得没什么意思,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故意吊对方胃口,撇了撇嘴角,说道:“从你的郡主府到程府的路上,说不定有什么样的危险,我可没有那么蠢,硬扛着你的不同意去浪费力量!”
乔珺云听清澄并不像是在说假,遂略微放心了不少,随之小声道:“本郡主就再信你一回
“哼!”清澄不屑的冷哼,将头转到另一面,闷声道:“之前我不是一直在宫里飘荡吗。我早知道你回来,就一直比较注意太后和皇上的动向。去年三月份的时候,辛柳娘闹出的程家女圭女圭亲一事,你让慧芳入宫。结果慧芳胆子小先说与了慧萍,而正巧撞见她们私下会面的本公主,就听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好嘛,乔珺云看清澄又犯了毛病吊她胃口,正想捧场追问,却见清澄停顿了一下就继续说了下去,“慧萍说当初程铭文的爹之所以会死在战场上,实则与陈金宝早就与辛柳娘勾搭上,但碍于辛柳娘嫁的将领并不算是小官,且又受你爹的重用,所以不敢贸然出手有关。而当时太后为了当今皇上不稳固的太子之位十分担心,太后母家又故意回避此事。无奈之下,太后只得想办法筹备资金为太子铺路。你也知道陈金宝是什么身份吧?”
乔珺云双眼微眯,显然是从清晨的几句话中大概了解到了太后做的好事,阴沉道:“这倒确实像是太后能干出来的损事
清澄听了轻笑一声,续道:“陈金宝本就是个暴富商贾却并没有后盾,若不是当初他为太后出资,而太后又为了得到他的帮助而害死了程铭文的爹,借此与陈金宝完全捆绑在了一条船上的话。陈金宝那些家产早就要被伺机而动的野狼们分得丝毫不剩,哪还能享受现在的安稳日子呢!”
乔珺云的双手紧握成拳,正犹豫该如何将此事透露给程铭文的时候,又听清澄轻飘飘的说道:“之后陈金宝的正妻王绣屏入宫自请和离,因着足够狠辣,说是只要太后赐她和离的懿旨送到陈金宝的府上,就有提前安排的心月复,将掺杂了蓝血藤粉末的鸡汤给辛柳娘喂下去,让她再也说不出来荒谬高攀的话
清澄打量了一眼乔珺云还算平静的表情,猛地提高嗓音道:“这个王绣屏家族虽不如陈金宝是皇都豪富,但陈金宝当年之所以会发家,就跟娶了王家大小姐有关系。太后说她不喜欢妄图窥视主子所有的狗奴才,所以就换了一个”
乔珺云紧皱的眉头一松,嘴角再次抿起了笑意,可话语却透着一股阴狠,“若是我不借用公主大人提供的小秘密,那可真是不知好歹了。不过,在回门与姐夫见面之前,我现在可得去见一见清尘师太。想来师太现在也决定要与我坦诚相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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