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玫昭仪都不知,南宫修宸比她这当主子的都了解明玉,因为,明玉正是一天阁培养出来的。悫鹉琻晓也正因如此,明玉才看不惯何碧蝉那种收买人心的手段。
南宫修宸凝眉停住脚步,转头看向跪在阶下的明玉。“消息确实?”
明玉看出他怀疑,俯首,恭谨说道,“是昭仪娘娘和奴婢刚在宫门处回来时,经过何国老的马车时听到的。何国老说,要让端懿公主死在宫外,玫昭仪感念端懿公主上次的救命之恩,特意让奴婢来通禀一声。待”
“退下吧。”
明玉离开,南宫修宸看着眼前精致唯美的紫檀木雕花门,波澜无惊的俊脸上,神情骤变。
他不必推开这道门,也知道,里面床上躺着的,定然是贴了易容面具的梧桐。而在一天阁聪慧拔尖的梧桐,在笑娆这里,却总是显得笨拙愚钝。
他还是推开门进去,来到床前,易容面具罩在梧桐的脸上,虽然与笑娆有着相同的五官,脸盘却怎么看怎么别扭,要瞒过旁人还好,却骗不过他的眼睛。
他找到一枚银针,刺在梧桐的人中穴上,身中迷~药的梧桐一时间脑子混沌,眼神迷茫,仍是犯困。
她脸上绷紧地厉害,正想伸手死掉面具,南宫修宸阻止她,只淡然丢下一句“贴着这张易容面具,直到笑娆回宫为止”,便转身不见了踪影恁。
梧桐坐在床上抱头无奈,却也忍不住庆幸,她严酷的太子皇兄并没有责备她对笑娆“监看不力”。
她发怔了片刻,忙又下床坐在梳妆台前,检查易容面具贴的是否合适。可……她若是依着公主平时请安的时间,去太后和皇后寝宫请安,恐怕会露出破绽,太后那一双带着钩子的杏眼,是瞒不住的。
“端懿公主,微臣应太子殿下之命,前来为公主请脉。”
听到熟悉的声音,梧桐忙冲到门前开门,李博延一见她,就背着大药箱摇头,“让你这丫头易容成温婉从容的端懿公主,不露馅才怪,放心去床上躺着吧,太子已命人去太后和皇后那边告病假。”
“呼——”梧桐鼓着腮帮子长呼一口气,“阿弥陀佛,还好皇兄想得周全,公主可是害死我了!”
笑娆乘着在轩辽京城购得的汗血宝马星夜兼程,一连三日,不眠不休,一身风尘,疲惫不堪。
她牵着马走在熙来攘往的大街上,警觉地看着路上奇装异服的异国人,此处是轩辽与晟齐边境交界处的小镇——翔庆,依山傍水,风景如画,又是几处官道交汇之处,商贸繁华,就算是晟齐与轩辽关系微妙也丝毫未受影响。
她一身寻常的男子装扮,脸色上贴了古铜色易容面具,又戴了头巾,淹没在人群中,仿佛一个寻常的青涩少年,毫不起眼。可她还是隐约察觉似有人在跟踪,而且,一双视线始终紧随,如芒刺在背……
她在一处不起眼的小客栈停下来,热情的伙计打量着她,忙迎上前,“公子可是姓唐?”
笑娆打量着他,澄澈的眸子里,满是戒备。“你认错人了。”
“应该不会。”伙计说道,“小的在此迎客一天,只见您是藏蓝锦袍,这般身高,这般胖瘦,一双深邃的双眼皮凤眼,还有胖瘦合宜的鹅蛋形脸。”
笑娆抓住马缰绳的手收紧,“是谁让你等我的?”南宫修宸应该不会发现她来了这里才对,这一路上,她伪装地滴水不漏,而且走得还是隐秘小路,又不曾与人交谈。换言之,假如他早就发现了她,凭那家伙霸道的臭脾气,恐怕早就怒气冲冲地杀到眼前来。
“小人只是拿钱做事,不敢问那位贵客的姓名。上房与美食都已经备好,唐公子,里面请吧。”伙计说话间,上前来就要接她手上的马缰绳。
笑娆不肯松手,直觉告诉她,跟踪她的人,恐怕……居心叵测。“我不住,告辞!”
“喂,唐公子!”小伙计绕到她面前,不依不饶,“您就住下吧,若是您不住,小的性命不保呀。”
笑娆一把揪住他的前襟,“滚开!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小伙计趁她逼近,突然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唐笑娆,死的是你!”
那把匕首猛然朝着她的胸口直袭而来。笑娆大惊,后退躲避只能撞在马匹身上,压根儿就没有退路,距离太近,她也来不及躲闪……
电光火石之间,一柄带着剑鞘的长剑,突然从另一个方向飞来,正中伙计的脑门,强大的力量凝灌于剑身,将伙计打得横飞到了路中央,倒地便毙命,那枚差点刺进笑娆心口的匕首摔倒了远处,路上人群惊得四散逃离,带着剑鞘的长剑却被一股真气吸纳,呼呼飞旋,足足飞过了半条街,才落到了它的主人手上。
笑娆惊魂未定,忙循着长剑飞过的方向看去,却是一个高大健硕的黑衣人。
他就像是从天而降的死神,又仿佛诞生于即将到来的黑夜,身骑黑马,一身煞气,凛冽清寒,严酷逼人。修长的身躯上是黑锦袍,黑靴,黑裤,外罩黑披风,宽大的
连衣帽罩在头上,胸前垂了凌散妖冶的黑发,那张脸上有着英俊的轮廓,只是正张脸被黑皮面具罩住,只露着细长的眼,鼻子和嘴巴,难以分辨真面目,就连他两只手都戴着黑皮手套,左手拉住缰绳,右手潇洒从容一伸,接住了飞回的长剑,他视线一落,就对上了笑娆的视线……
笑娆忙牵着马迎过去,却因为他太过清寒的视线而浑身不自在,不得不在两丈外停住脚步。“……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不知恩人尊姓?!”
黑衣人只俯视着她,片刻,他没有留下一句话,扯了下马缰绳,调转马头,消失无踪,只留一片飞尘,缓缓落下。
“路见不平是好事,却太没有礼貌了些,还是……他根本就是个哑巴?”笑娆自言自语地说着,摇了摇头,“大白天戴个面具,他脸上有伤有碍观瞻吗?”
她转头看向横尸路中的活计,上前去,搜了他的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奇怪的是,客栈中其他的活计和掌柜都往外瞧,却无人出来说句什么。
毫无疑问,这活计定是假的——但听他的口音,又不像是晟齐京城来的,反而是轩辽京城来的。轩辽京城有谁会杀她呢?杜兰曦断然不知她离宫……
笑娆猜不到自己何处暴露了行踪,她没有再寻别处的客栈,也没有在翔庆镇投宿,只买了些干粮和水,还有两条毛毯,又策马上路。
在天黑之前,她终于翻过一座山头,到了晟齐境内。这会儿倒是好了,没有感觉到再被人盯着,她总算可以停下来歇息。
担心夜晚雾霭深重迷路山林,她在紧靠着山潭的地方停下来,放任马儿在潭边引水吃草,潭水清凉甘醇,仅有繁星映照之下,仍是清晰可见水中游鱼。
天气炎热,她穿了三天的男装早已一身汗臭,如此清幽隐蔽如仙境的地方,应该不会有人来……她欣喜地则卸下包袱和毛毯,生了一堆火,抓了两条鱼架在火上烤着,当即踢掉靴子,扯了脸上的易容面具和一身汗津津的衣袍,噗通一声——跳进深潭中。
正在潭边饮水的马儿不满意被打扰,抗议地吐了吐鼻子,她从水里钻出来,忍不住笑着朝着马儿泼水,“你也想下来洗一洗吗?是不是羡慕我游泳?”她咯咯的笑声回荡在山间,细软的手臂舞蹈似地,在水中划着水,长发水藻般散在水面上,白馥婀娜的娇躯在水中若隐若现,仿佛娇媚的美人鱼。
马儿也似沉醉于她惊心动魄的美态,瞅着水面,忘了喝水……
笑娆警觉听到远处漆黑的林间有声响,泥鳅似地,钻到了水底去,两只白玉雕成似的足,在水面上一闪而逝。
嗖——一声,利箭嘶鸣划过空气,朝着她的方向飞射而来,笑娆身影显现在潭边,抓住潭边一枚石子迎着利箭投射过去,箭羽应声坠地,背后却叮叮当当……突然发出一阵急响。
她惊得转头看去,就见白天曾救过她的黑衣人,如大鹏展翅的鬼影,正腾飞于水面之上,护在她后方,挥剑抵挡着飞来的箭雨,箭雨来势迅猛,他却举动轻松,他那柄沉重的长剑仿佛有意识一般,在他手上旋出漂亮的剑花……飞箭撞击在长剑的剑鞘上,咻咻……落入水中,他足下那一片潭底恐怕早已落满了箭。
片刻后,箭雨突然停了,整片山林突然归于死寂,风中分明有浓烈的血腥弥漫开来……
黑衣人足尖点水,纵身落在了潭边,高大的身躯仿佛一座山,就那么居高临下,俯视着水中的笑娆,那张皮面具罩住的脸,在黑暗中邪魅诡异,双眸更是幽深难辨,视线却又分明带了灼热的温度。
笑娆赧然羞窘,忍不住忙往水中沉了沉,却还是感觉到他视线锐利地穿透了水面,盯在她未着寸缕的身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