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举虽然有些冒险但却是一个好法子,既然酗也说生意场上自有规矩可循,老夫亦会待人以诚,这前期的勘测费用比之兴建水师基地可以忽略不计,大可言明前期费用报销章程……倒是在大沽兴建新的大石坞可以明码标价的让洋商来投标,老夫亦会择专人学习监造。定远舰虽然刚刚开工监造,但在与德商洽谈合同之时便以规定了交船日期,算下来富余的时间可不多,此事要速速办妥……”李鸿章做了最后的拍板决定。
事实上屋内众人对这个结果并不十分意外,就连张佩纶亦是如此,在看过王伯良写的《章程》后,他们就知道王伯良的《章程》必为李鸿章所采纳。整个大基调都定下来余者不过是走走过场提出个人的意见拾缺补漏而已,而在几个关键性问题上,王伯良都是有理有据准备充足,更是抓住要害来引导李鸿章的思考——除了张佩纶之外,周馥、薛福成都是办洋务经验丰富之辈,他们心中都清楚《章程》写的好坏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执笔者能够预先想到别人所想不到的东西。在外人看来最不是问题的二百万两海防经费才是北洋水师最大的问题,能够预测到日后的经费依旧困难来据此设计北洋水师的规划,这才是最重要的。
最让周馥和薛福成感到惊叹的则是王伯良的谨慎,这种谨慎不仅是建立在预测海防经费收紧,更重要的是体现在旅顺和威海水师基地的建设问题上——他自己都提出以大沽为重心来建设水师基地,但依旧出谋引诱洋商先期勘测旅顺和威海,依据洋商的投标报价来决定水师基地修建的次序和速度。这是他们二人从过的,以往处理类似的问题都是派人去实地考察一番,而派的人是懂行的,而引诱洋商勘测这事关买卖的盈利亏损,北洋家大业大可以承担的起,那些洋商可承担不起必然会殚尽竭虑的仔细勘测,虽然他们的报价会有水分,但得到报价后的李鸿章手底下自然有能人去“挤干”这其中的水分来作为自己决策的依据。
《酌议北洋水师海防章程》抵论基本上就定下来了,王伯良的这份文稿剩下来的就要交给李鸿章的幕府,由周馥和薛福成等一干幕僚进行文字上的修饰,而最终这份东西将会逐级呈递,直至呈送到真正能够决定大清帝国命运的人的眼前,由她来做出最后的决定——事实上这个决定不过是早先之前就有的,只是这几年空头争论比较多,政治较量更是题中应有之意,唯一做的便是明确了李鸿章这个主导者外加掌控者,不相干的家伙都被一一踢出局。这份代表李鸿章意愿的文件将会成为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北洋水师的建军计划,囊括了购舰、学堂、培训、后勤等等一切方面,李鸿章也要借这份文件告诉朝廷:“老夫准备做事了,银子呢?!”
说白了王伯良只是李鸿章底下一个刚刚开始吸引其上司目光的小兵,这次虽然参与《章程》撰写,但随后就又开始了自己原本的军营生活,甚至除了少数人之外根本没有人意识到盛军军营这个正营帮带。不过除去这次在李鸿章面前显露自己战略层面的才华之外,他更多收获的是周馥明确的回应了他的拜师请求。从一开始王伯良就没想着自己能够借《章程》讨论这件事一步登天,百年后对李鸿章这个人的分析已经细致入微到他的私生活,不论真假或是纯粹的猜想,王伯良都有所了解,再通过现在的接触他对李鸿章重用之人的标准都有了自己的见解——第一要务便是安徽同乡,然后要么是李鸿章的亲戚朋友,要么是跟随多年其能力已经受到他的认可,要么就是故旧的后代,当然李鸿章还要观其品行和才华,窝囊废他是绝不肯收的。
王伯良掐着指头算算除了老乡、有才华之外其余的还差得老远,况且才华这种东西是看不到模不着的,需要长时间的表现,最后他不得不泄气的承认自己想要李鸿章的核心圈还有漫长的路要走,一切都需要时间的积累,这是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的。既然有这个判断王伯良也必须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来想办法获得更多的收获,如果说《章程》是公事是对的铺垫,那拜师周馥则是纯粹为自己的下一步做打算了——他是要决心考科举的,尤其是在这次见过张佩纶之后,他才恍然大悟这个时代一个进士出身是多么的重要,他已经熬不到甲午战争或是八国联军后朝廷对洋务人才彻底改观的时候了。拜师周馥进可以对自己考科举有利,退则是脑袋上添了一道周馥学生的光环——历史上的袁大头、盛宣怀包括刚刚见过面的张佩纶,这些人都是李鸿章故旧之后,在这点上王伯良是先天不足也只能靠这个光环来拉进点距离了。
其实说到拜师也只不过是周馥答应指导王伯良在学问上的问题而已,这都需要长时间的经营才能达到师生之间的关系,不过周馥对他的印象非常好剩下来的就是水磨工夫了。好在王伯良一直都没有把学问给放下,计划中每日要做的功课哪怕是再繁忙他也会尽力完成,尤其是书法上功课更是不曾懈怠,不过早先他可不知道有周馥这么一个人,苦练书法只不过是他一个爱好而已,却没想到周馥跟随李鸿章就是因为他有一手好字,从这一点上来看这对师生还是非常有缘分的。
在商议海防事务之后,除了郑重向周馥发出拜师请求得到应允后,王伯良并没有急着再赶回小站兵营,而是在总署待了几天——他并非是想要在总署逛荡以此获得再次面见李鸿章的机会,而是跟随周馥熟悉一下总署的结构和办事流程,顺带周馥也把他这个弟子向李鸿章的幕僚们介绍一下。此时王伯良才知道周馥已经不打算回海防支应局的旧职赴任了,因为过不了多长时间他将会出任津海关道一职,李鸿章的意思也是希望他这段时间在总署帮忙顺带调整一下,等朝廷应下老李的请旨后便直接就任津海关道。
当年曾国藩幕府为大清帝国疆臣中的第一幕府,号称天下英才皆集于此,这其中也包括曾经推动留美幼童行动的发起者容闳,还有现在的李鸿章。这些人有着不同的才能和长处,曾国藩正是集中如此多的人才为其效力,这才开创了一片属于自己的事业。不过曾国藩的幕府随着他的去世而风卷云散了,由于他生前顾虑重重湘军被肢解遣散,只余极少一部分湘军已然没有当年的声势,他的追随者们强如李鸿章、左宗棠、刘坤一等人都自立门户,而李鸿章在他的老师曾国藩那里学习到最好的一招便是以幕府经营聚拢各色人才,当今大清帝国疆臣中没有谁的幕府比他的更专业、更复杂。
王伯良曾经负责过总署的防卫工作,只不过当时他只是尽心自己的职责,不该看不该问只负责寻常安全问题,加上时间又比较短所以他对李鸿章的幕府只是有个大概的了解,连里面的重要成员都没认识几个。现在有周馥引领他算是重新认识了一下李鸿章庞大的幕僚班子,军事、经济、工业、教育、行政、外交……整个幕僚班子如同一个小型政府一般,各人有各人的职责和办事路数,这些人统统只为李鸿章一人服务,他们便是整个北洋的智力系统集成,李鸿章权力所至皆是他们施展拳脚的舞台,而统辖他们的周馥算是其中一个。正是因为如此,周馥虽然离开这里三年刚刚回来,但他依然威信不减,如今不仅他回来了还带了个学生,众多幕友自然是极为热情。
周馥碰到谁就向王伯良介绍谁,他们中间不乏那些后世那些在自己所擅长的领域内鼎鼎大名之辈,当然更多的是留下显赫声名的平凡人,不过王伯良相信他没有听说过的名字不是牛人,就拿自己身边这个便宜老师来说他就没听说过,但在总署中能够有如此威望且又是李鸿章肯授官津海关道的人物岂是寻常之辈?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不过王伯良却知道自己这次拜师可算是超值赚到了,只要刻意经营几年哪怕自己在科场上的路途不顺,但稳固了他与周馥之间的师生关系就赚翻了。
其实周馥也是料到王伯良在一别数日之后来到总署议事,除了准备了议事所需的《章程》之外,更是带来了自己这一年来所写的文章专门来寻自己拜师。王伯良的这份心意已是足够赤城,初次会面的时候他虽是婉拒但也非常欣赏这个年轻人的才华,而李鸿章也有意撮合两人成就一番师生佳话,现在王伯良又再次请李鸿章牵线拜师,周馥也做矫情便痛快的应了下来。
科举一路最是难行,除了有足够的学识之外更要有惊人的运气,虽然周馥觉得王伯良的科举之路乐观,但能够有这样一个学生他还是非常高兴的。毕竟他们这些办洋务的多少也有些怕后继无人,现在环顾李鸿章身边周遭人等,周馥觉得他们都无法达到李鸿章那样的水平,连守业都很难做到更何况去发展了,而王伯良洋务才华十分突出更为难得的是他很年轻,只要耐心指导他数年熟悉国内的情况后,便可做到独当一面了。曾文正公生前也是盛极一时,但他一死如此强大的幕府都已烟消云散,周馥也怕这种情况再次重演,届时他们这一代人努力创办下来的洋务成果亦会随之而去。当然即便周馥对李鸿章的心思把握的极为精确也不能确定老李现在是否有培养接班人的想法,不过他倒是看出了其中的苗头,即便王伯良没有这个命数,至少也可以为北洋笼络一个人才,更何况他是真的很欣赏王伯良的才学。
王伯良并不清楚周馥是怀着怎样的鞋去向他介绍总署幕府的一切的,不过很快他从薛福成的口中得知自己能够参与这次议事完全是因为周馥的大力推荐所致,通过这件事也让他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人脉。仅仅是因为周馥偶尔在北上途径上海之时看到了自己写的书,加之自己也算是北洋出身,周馥便来拜访求取尚版的书稿这才种下了今日之果,若是有现成的人脉也就不用这么赶巧了,同时他也在提醒自己哪个很可能已经在朝鲜的袁大头因为其家族缘故人脉也是不可小觑,别到时候自己在阴沟里翻船,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大头兄不是安徽人,想要入李鸿章的法眼怕是还要费些周折。
“酗,你可曾与胡雪岩有何瓜葛?”周馥淡淡的问道,他回津的第一天便碰上盛宣怀在李鸿章面前告状,虽然事后李鸿章对此并什么,毕竟阵营不同,但也让他从中提醒王伯良要多注意一些,盛宣怀他很了解,能力、手腕都不欠缺这样的人还是少惹为妙。
王伯良心中一突意识到这肯定是机器缫丝厂那边与胡雪岩的交易已经被盛宣怀所知晓,想来这样的交易就很难掩饰,毕竟即便是在南方机器缫丝厂都很少见,更不用说北方这样并非是种桑养蚕的传统地域了。盛宣怀一直在暗地中观察胡雪岩,就等老胡露出什么破绽来好一击将其扳倒,现在机器缫丝厂已经扩充到一定规模,每个月都需要从南方胡雪岩的商号中运送蚕茧北上,这就显得格外扎眼了,有心人只需一查便可一清二楚。
这篇小说不错推荐先看到这里加收藏看完了发表些评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