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军系统的俸禄本来就比一般军队要高,而对亲卫营这个宝贝疙瘩李鸿章自然更不会吝啬,王伯良这个管带的“工资表”一个月各种乱七八糟的收入加在一起差不多二百七八十两。这个数目绝对是一个高收入,却并非是他的全部收入——亲卫营的各级军官都有自己来钱的路数,虽说这个王伯良这个毛都没长齐的管带他们并非看得有多重,但也通过杨瑾臣的嘴巴隐晦滇出该给他的也绝对少不了,这部分“灰色收入”跟他的“标准工资”差不多。
不过王伯良却不把自己的收入当回事,除了每天招呼几位主官吃喝玩乐之外,还拿出五十两银子放在军营,声称任何人只要能够在百米外击中那个拳头大小的石头目标即可领取这五十两银子的奖励——五十两银子对于普通士兵而言无疑是一笔高额奖励,王伯良不知道到底能不能起作用,但也好过什么都不做,若是能够从中发现几个枪法好的士兵苗子,也就足够他回本了。
虽是过着吃喝玩乐的生活,但王伯良并此而懈怠,现实的残酷固然让他感到非常无力,却也并他陷入绝望而自暴自弃。作为亲卫营的管带,他可以拥有一支为数在一二十人左右的亲随,其实这支亲随并无具体人数限定,完全是看军官自己的心意,只要不是太过夸张就不会有人追究——这也是军官们捞外快的一条捷径,通常多申报几个亲随吃空饷。
王伯良肯定是用不着吃空饷来弄银子的,但是这亲随兵怎么个找法却是一个讲究。按照亲卫营必须全部是皖人的传统,他趁着宴请哨官、营官的机会让他们在安徽老家招募年龄在二十岁以下猎户出身的青年,并且言明一旦选中待遇必是普通兵勇双倍月俸,但若是不和他心意也必然清退回乡——他打算弄出一队神枪手来应付老李的考校,亲卫营都是一群大爷兵他招呼不起,便只有自己招募一批人重新培养,只可惜这个年头的猎户用火枪打猎的怕是比后世的熊猫还少,但至少也占了个身体健壮的先天优势。
酒桌上虽是王伯良拜托诸位同僚帮忙,私下里却是交代杨瑾臣向他们提出警告——这些亲兵是要给相国大人看的,可不是滥竽充数的兵勇,没有本事的坚决不收,要符合王伯良私下里要求的种种条件。诸位营官、哨官得到明示之后,除了对王伯良要求的亲随兵符合的诸多条件感到头痛之外,更多的是兴奋——这位年轻的管带大人没多少心思插手亲卫营的事务,只对队列训练有一定的要求之外,其余诸多好处根本不予考虑,这可遂了底下大小军头的心意。
果然,在王伯良基本模清亲卫营的底细之后,每天只是早上进行差不多两个小时的队列训练之后便撒手不管让底下的军官自行其是。营官、哨官也极为买账,虽然王伯良的队列要求是有些麻烦,但是还是控制好兵勇卖力两小时训练——这是王伯良根据后世解放军分列式队列改进的,别地点没有要的就是一个气势,后世只需一个月的训练便可以速成,这也是他对付李鸿章对他考察的重要应对措施。
王伯良要的亲随兵数目多达二十人之多,但这还不是他的全部,这只是他需要短时间内培养射击技能出众来糊弄李鸿章的应急之策却非长远之道——近在咫尺的中法战争因为战场所在地和清廷政治派系的原因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他所关注的是很有可能在十多年后依旧爆发的清日甲午战争的陆地战场,就算这些亲随兵能够一直跟随他,到那时他们已经过了作为士兵作战能力最强的黄金年龄。
基于这个长远的考虑,王伯良委托杨瑾臣在直隶水灾难民中,只用了不到一百两银子就购买了二十个七八岁左右的男童——这几乎与当年王伯良他们这些留美幼童如出一辙,但不同的是王伯良对这些幼童有着明显的培养目标。相比王伯良的亲随兵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招募到位情况,这些以战争为目标培养的幼童因为没有籍贯上的麻烦,很快便开始了他们漫长培养之旅——王伯良为他们严格制订了包括了体格、文化、初级军事方面的培养目标。
相比一个月前他们还过着食不果月复朝不保夕的生活而言,现在他们每一顿午饭和晚饭都有肉食简直是天堂般的生活,而每天靛能训练和文化知识学习虽然让他们初始感到非常吃力,但却没有一个孩童叫苦叫累,他们最担心的是王伯良不要他们——像他们这样的孩童在难民中多得是,他们当然不愿意被王伯良给淘汰掉再去过那样朝不保夕的可怕生活了。
王伯良为这些孩子提供所能给予最好的待遇,为他们请了私塾先生授课,甚至还请了镖局的武师教他们基础的格斗,但孩子们若是体能和知识无法达到他的要求,他可是真的要淘汰掉那些跟不上的孩子的。不是他心狠,而是他所承受的压力——直到他模清亲卫营这支号称淮军装备最强军队的底细之后,他才明白为什么十多年后的甲午战争,清廷会败得如此之惨,整个陆军几乎如同被赶鸭子一般被日军所击溃,这也就是百多年后中国人的甲午战争回忆之中只有北洋水师,而真正起到决定作用的陆军却只是三言两语带过。
“武器装备并非是最重要的,思想才是最重要的!”王伯良对来访的毕德格肃容说道。这段时间他也曾几次拜访过毕德格,不是因为生意而是因为毕德格身为美国外交官员他拥有王伯良无所匹敌的通信手段——说来非常讽刺,按理说天津的地位理应高于上海和广州,但实际上除却政治地位之外天津没有任何优势,这里的消息之闭塞实在是出乎王伯良的预料之外。不过好在美国领事馆拥有获得消息地权,因为北京的各国公使与外界联系必须要通过天津的邮轮将各种外交文件运往上海,王伯良则通过毕德格夹带私货获取最新发行的报纸,其实这些报纸最起码也是四五天之前发行的,而一些重要的消息更多的是通过外交邮递途径而来。
毕德格似乎也明白王伯良刚刚获得职务,按照他对李鸿章和清国官场的了解也猜测到了这个职务对王伯良而言是一次考核,所以这一个月来并昧打扰。不过一个月过去了,毕德格也非常好奇王伯良作为一名留学归来的军官能够做出怎样的成绩,心血来潮之下便来到军营拜访王伯良正好赶上队列训练。亲卫营在接受王伯良的分列式队列训练已经二十多天,事实上之前亲卫营都是以正步走来进行队列训练的,分列式队列虽然有些麻烦但现在已经有些模样了,他也就不介意在毕德格面前露一手,这也赢得了毕德格的称赞倒是让他有些汗颜。
两人看着走过的亲卫营队列就军队谈论起来,毕德格也是军人出身只是离开军队的时间太久了而已,不过终究是外交官出身见多识广谈论军事倒也头头是道。只是他在称赞亲卫营装备优良之时却被王伯良泼了盆冷水却并气,作为一个老资格的“清国通”,他觉得王伯良说的确实是直指本质。
“现代战争没有武器却是万万不能的……李相国乃至更早的曾文正公都是贵国在此方面的开拓者,现在清**队就陆军方面而言已经拥有很强的实力了……”
“毕德格先生,就你所看到的,并非是真实的……”王伯良用手指了指正在进行队列训练的兵勇苦笑的说道:“事实上我并无把握用真正的西方军队训练方法来完成相国大人所期待的效果,而眼前这些多少也是为了应付差事……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宁可选择一支装备并非精良的其他军队,因为这支军队的乡土色彩太过浓厚却使得我无法整训……”
“你同李相国谈过这个问题了么?”毕德格疑惑的问道,在他看来怕的是发现不了问题,只要发现了问题总会有办法来解决。
王伯良摇摇头:“相国大人对亲卫营的期望很高,这是一支能够保障他人身安全的屏障,就战斗力而言国内应该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够与之匹敌。不过问题就出在这里,这个国家正在面临着外敌入侵的威胁,而这支军队根本无法承担它所应该承担的任务……”
毕德格听后笑了笑说道:“我的朋友,你对的前景太过悲观了!在我看来现在的世界尤其是远东地区并没有面临战争的威胁,诚然这个古老的国家依旧按照自己固有的步调行进,但外敌入侵却还不至于!英吉利?德意志?还是法兰西?亦或是我的国家合众国?当然你们正与和沙皇俄国在西北进行一场较量,但这无关大局,只需谨慎对待我想还是能够平稳渡过的……”
“作为一名军人,我必须要对战争有着足够敏锐的嗅觉和预测,也许在这个国家很多人都不会认为再次爆发类似于二十年前那样的外敌入侵战争。这种想法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他们基本上没有踏出国门的机会,他们并没有见识到这个世界日新月异的变化,并且从这些变化中看到自己面临的危机……事实上,这归根结底还是这里的问题!”王伯良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能够睁开眼睛看世界的人太少了,他们看不到危机才会如同眼前这支军队一般沉湎于安乐慢慢腐化下去,即便有派遣留学幼童这样的神来之笔,但更多的是一些颇为令人感到扼腕的遗憾……”
毕德格沉默的拍了拍王伯良的肩膀低声说道:“算起来丁家立先生已经抵达上海将消息传到合众国了,相信你的同学会做出冷静的选择……贵国政府到现在为止不知为何似乎还在召回容揆和谭耀勋的问题上有些犹豫,召回的命令直到半个月前才到天津,现在应该还在送往上海的路上,这样算来我们是赶在了前面……”
毕德格对王伯良的话似乎理解出现了偏差,他以为王伯良对训练军队的抱怨其实是假托对在美国同学命运的忧虑所致,便小声出言安慰道。王伯良也不道破这中间的小误会,他曾揣测毕德格对李鸿章有一定的影响力,但在涉及亲卫营的问题上,估计老李是不会听进别人的劝说的——真的按照王伯良的整顿方法,亲卫营肯定要进行大清洗的,老李需要的不是战斗力而是忠心,这点王伯良不能百分百的拍给予保证,说来说去还是做无用功。
“多谢先生出手相助!对于我的同学还是比较了解的,这两个人性格都很坚毅,遇到这样的事情难免要走极端,我最担心的便是他们不服从朝廷的命令在回国的途中逃走,这会对整个留学生团体都是极为致命的,甚至朝廷会召回所有的留学生以防止他们继续走上容、谭两人的道路,这样的结果是让人难以忍受的……”
王伯良对毕德格的出手相助无疑是真诚的感激,容揆和谭耀勋的作为很难让人评价,在个人角度而言他们的行为无可厚非,但是他们作为一百多名留美幼童的一份子,他们的一举一动就会被外人视为整个留美幼童的整体举动,清廷由此召回所有留学生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既然他们的辫子已经剪掉了,为了避免他们可能会潜逃造成更坏的结果,王伯良此举多少也是无可奈何,事件最终的处理结果还是要看清廷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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