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次事件会平安渡过,但是这无疑沉重打击了那些主张留学计划的人。以前终止派遣幼童出洋留学很大原因是出于财政上的困境,而现在即便是李相国也因此承受了的政治压力,可以想象即便贵国财政好转也很难在短时间内重新开启这样有意义的留学计划了……”毕德格有些遗憾的说道。
“说到底我们这些出洋留学的幼童还是个试验品,现在回过头来看看这些年所发生的一切,便可以得出一个当年开始这项计划的决定还是有些准备不足的结论。我们这些当年的幼童毫不夸张的可以说在学业上是无可挑剔的,但是毕竟年龄幼小,合众国与我国的国情差异又太大,使得我们这里出了很多问题,更为致命的是这些问题在国内的某些人看来是难以容忍的……”
王伯良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回国一段时间后,他的所见所闻让他更加感受到目前中国所面临的最突出的问题便是思想上的问题,而不是现代科学知识或是轰隆隆的机器厂房。在以千年计数的中国历史上,中国几乎是一枝独秀的领跑世界,至少是领跑东亚,历朝历代的中国政府几乎从来就没有向他国派遣留学生的事件,就算有零星半个也绝对不是出于学习更加先进的科学知识,更多的是出于政治或是宗教目的——最著名的留学生就是西游记的主角唐僧了。在这种天朝背景下派遣留学生,还是年龄如此之小的留学生,其难度远比向国外派遣常驻外交官员还要高,一旦有什么不合时宜的风吹草动,支持当初留学计划的策划者和执行者身上就要背负沉重的政治压力,要么一挺到底不撞南墙不回头,要么屈从于各方压力中止留学计划。
留美幼童计划虽是容闳首倡,但容闳没有高层决策权,对整个计划最具推动力的是曾国藩和李鸿章,而眼下曾国藩早已故去,能够对此计划成败担负政治责任的人只有李鸿章。根据前生王伯良所知道关于詹天佑的历史来看,清廷最终撤回留美幼童的时间至少也要到明年,这次剪辫事件已经触动老李的内心底线了,老李对于留美幼童的一些做法肯定是不感冒的,但是政治责任使得他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而剪辫事件太过严重已经无法遮掩。从王伯良第一次拜见李鸿章的过程,他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在老李看来能够证明自己是大清帝国臣民的唯一标志就是辫子,剪了辫子就是宣布自己不在是大清帝国臣民这是叛国行为,现在老李考虑的问题就只剩下一个——如何体面的从这一留学计划中全身而退。
原本回国之时王伯良也许心中还存着一丝幻想,去影响李鸿章在恰当的时机重启大规模向海外派遣留学生计划,他不想在这个方面输给的死对头日本。不过这才过了多长的时间,就轮到他放弃那些不切合实际的想法,残酷的现实让他清醒的认识到自己不是超人,更不是魅惑人心的巫师,现在能够保住留美幼童尽可能的完成大学学业就不错了——因为初到美国时他曾与詹天佑一同寄宿于诺索布夫妇家中,月前他给詹天佑寄去了一封长信,信中除了诉说他归国后的情况之外,就委托他向所有的留美幼童发出警告,尽可能快的完成学业,因为清廷很可能会提前召回他们。王伯良不知道自己的话他们还能不能听得进去,毕竟分开的时间有些太长了,眼下的局面他不求所有的同学都能够完成大学学业,只求多几个完成就算老天开眼了。
毕德格点点头:“从现在来看当时确实是有很多情况考虑周到,尽管在我个人来看你实在是太过悲观,但是有一点我是非常赞同的,那就是你和你的同学们在学习知识方面确实是无可挑剔的……”
“科学知识最重要的应用!相信以先生在我国生活这么长时间应该有所了解,现代科学及其工业上的应用在我国的处境并不乐观,事实上这些都是正统士大夫所轻视的,恐怕我的同学学成归国之后所面临的局面比我更糟糕,归根结底还是这里的问题……”
毕德格看见王伯良又一次用手指指着自己的脑袋,不禁莞尔之余更多的还是有些心惊,随即安慰道:“李相国从设机器局于天津以来,致力现代工业已有十年,他不会像贵国传统士大夫那样保守短视的……”
“我国不可能永远依赖外国工程师来发展自己的工业尤其是军事工业,相国大人当初送我们这些幼童前往贵国留学也是出于培养本国工业人才,想我这样大学毕业后又跑到德意志帝国学习军事其实倒是违背了相国大人当初的意愿……”王伯良笑着说道。
“当年你在耶鲁大学所取得的成绩非常令人惊讶,就算我在贵国工作也收到了国内校友的来信,信中询问我是不是每个清国少年都如同你们那般优秀?”毕德格笑着说道:“就连你这个雪菲尔德理工学院的毕业生前往德意志帝国学习军事这件事还上了报纸……不过在见到你之后,我倒是觉得也许会少个优秀的工程师,但你却可以将欧洲最先进的军事组织带到贵国从而提高贵国的军事实力,这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多谢您的夸奖!不过我正打算向李相国提出一些关于军事方面的建议,除了引入西方现代军队后勤中统一弹药口径的问题之外,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向相国大人推荐一种由我发明的新式火药和一种以此火药为基础装填子弹的新式步枪。事实上我在德意志帝国学习军事时就已经进行了相关的火药化学实验,只是邻近贵国有许多事务需要处理才申请专利。现在生活安定下来后,我订购了不少实验仪器和药品准备重复先前的实验将成品做出来,并且准备申请国外专利。至于新式步枪还有许多技术问题需要解决,诸如金属加工工艺问题等等,但是在机械结构设计问题上我自己可以毫不夸张的打一个非常高的分数……”
枪械和弹药口径统一问题,这对于任何一个后世稍微了解军事的人而言都是常识性问题,在他第一天上任时便立刻将其提高到最先解决的问题,这么明显的功劳视而不见简直是对自己智商掉战。至于新式火药毫无疑问当属无烟火药,王伯良是不会将无烟火药的发明让给法国人的,无烟火药的发明除了财富上的利益之外,对他而言还有更重要的作用——他的勃朗机枪还在悲催的使用黑火药子弹,以它的恐怖射速和黑火药燃烧留下的残渣与烟雾使得勃朗机枪的作战效能极低,原本前生在看到马克沁机枪内容的时候总会有一句“无烟火药使得马克沁机枪具有了实用的价值”,后来真的等他将马克沁机枪变成“勃朗机枪”之后才明白这句话可不是白写的。
至于王伯良所说的新式步枪,无非是基于无烟火药填充弹药的小口径步枪——无烟火药可以增加弹丸射程提高射击精度,也就意味着在于黑火药为填充弹药步枪竞争中可以采用更小口径的枪弹,毫无疑问无烟火药出现后步枪口径缩小成为必然趋势。前世王伯良所见过的步枪不少,但是真正熟悉机械构造的步枪却比较少,只有毛瑟98k、汉阳造、水连珠和三八大盖,而大八粒和李恩菲尔德则是听说过没见过。当然不管哪一种步枪都不是现在步枪所能相提并论的,不过王伯良也可以预料到以目前国内的制造能力而言恐怕很难制造,尤其是大八粒根本不用想,唯一比较靠谱的还是汉阳造。
“哦?”毕德格惊讶的出了一声,对于统一弹药口径的问题他并不稀奇,不过听说发明新式火药和步枪绝对令他感到非常惊讶:“你发明的是什么火药?”
“我在德意志帝国留学时曾发明了勃朗机枪,它最大地点便是射速极为惊人,虽然不可否认存在很大的缺陷,但这些缺陷却不是机械设计本身的问题,而是它受困于目前普遍使用的黑火药弹药在发射时所产生的烟雾及其残渣。为此我就开始了相关的弹药研究,选定的是在瑞士化学家舍恩拜发明的硝化纤维基础上进行改进,增强其稳定性从而得到了一种新式火药。其威力极为强劲,烟雾很少,燃烧后几乎没有残余物,我的勃朗机枪有了它就近乎完美了,我称它为无烟火药。除了当做枪械弹药之外,若是应用于舰炮药包也是非常完美的,要知道现在无论是黑火药还是褐色火药的发射药包,一炮下去怕是什么也看不见了,而且炮手还需要清理炮膛……”
“这真是理想中的军用火药……”毕德格听过王伯良对新式火药的描述后喃喃的说道,他确实被无烟火药的性能所感到震惊了,他听说过王伯良所发明的“勃朗机枪”,听说其射速极其惊人但却被讽刺是一个“烟雾制造工厂”,这种机枪若是搬到战场上,只需一二十秒周围的士兵就不用开枪射击了——它产生的烟雾足以让人变成瞎子。
“毕德格先生,这件事还是需要您的帮助!”王伯良郑重的说道。
“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么?”毕德格有些疑惑的问道:“当然如果能够对你有所帮助,我自然会倾力相助!”
“呵呵,毕德格先生您太过谦虚了!”王伯良笑着说道:“您应该知道在我国是没有什么专利方面的问题的,事实上我对于能够帮助国家奉献自己的微薄力量是非常乐意的,所以无论是在无烟火药的专利生产还是新式步枪问题上,我是不会打算赚取祖国的一个铜板的……当然作为一名发明家为了维系自己的生活和进行更深入到索,我还是希望能够在海外拥有专利并且有所收获,在这方面我希望您能够帮助我……”
“这没有什么?专利理应受到保护,而贵国财政并不好,你能够无偿提供专利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情……你需要我做些什么?”毕德格不以为然的说道。
“您也知道我国无论在交通还是信息都是无法与欧洲和贵国相提并论的,生活在这样一个环境中加之我自己也有许多事情要去做,事实上我是没有精力也没有能力去管理我的专利利益的,所以我希望能够在国外寻找合作者来去做这些事情……我在美利坚合众国留学数年,对贵国有着非常深厚的感情,而我本人对贵国在工业发展所取得的成就十分佩服,一旦我取得了专利权之后,希望能够从贵国寻找可靠的合作伙伴……”
“哦……非常感谢你对合众国的好感,不过恕我直言最近这十余年我基本上都是在贵国工作生活的,与国内虽有联系但却有着很大的不足,怕是无法完成你的委托……”毕德格有些为难的说道。
王伯良笑着问道:“尊敬的毕德格先生,我可以冒昧的向您问一个问题么?”
“当然!”
“您来到我国工作生活十余年,期间您认为您对清国与合众国之间做出了什么能够让您感到得意的事情么?”
毕德格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个……尽管有些难堪,但坦率而言我是一个不称职的外交官,更多的精力都放在了为李相国而服务上,可以说没有什么能够值得称道的事情……”
“毕德格先生您真是太过谦虚了!”王伯良郑重的说道:“事实上您为相国大人服务多年,为他提供了诸多外交上的良好建议,使得我国规避了许多列强国家无耻贪婪的外交陷阱,这已是最让您感到骄傲的事情了。也许您并不像蒲安臣先生那般耀眼,但是在推动这个古老国家融入国际事务抵御那些贪婪的野心家做出了您应有的贡献,您与蒲安臣先生是一样伟大的、令人值得尊敬的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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