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章不说还好,“须引而置之庄岳之间”这句话王伯良自然知道,而对于当年曾国藩与李鸿章那份上书他也曾读过很多次,但却对这句话并没有放在心上,也与其他人理解成“西人擅长之技”,没想到对于政治体制到索。回过头来仔细一想,就他所知道美国大学学习的留美幼童,所学专业除了以詹天佑为代表的理工科留学生之外,专修法律方面的留学生数量也不少,细细一盘算居然有三分之一之多,所谓“须引而置之庄岳之间”应该便是指的这些学习法律的同学。
“我去,老李真是老奸巨猾啊!他是靠什么办法来做到这点的?”王伯良心中哇凉哇凉的,他是典型的理工科,当初他选择专业的时候自然是根据前世所擅长的学科来选择所学专业,这样才能保证他在大学期间也可以从容跳级,当时他可没有感觉有什么人来引导他报考专业。不过他没有感觉到有人可以引导不代表别人不会,可能当时他的学业精进速度太快以至于老李把他给漏了,不然没法解释有这么多人学习法律。要知道在目前国人眼中出去留学都是有着非常强烈的目的性的,其中的佼佼者自然是船政学堂那几批留学生,而诡异的是李鸿章派出的留德军事留学生却是最杂乱的——那七个从淮军挑选出来的留学生几乎就是海陆全包,结果弄得一塌糊涂。
学习法律可能是国人眼中最没有用处的专业了,虽然王伯良也认为法律尤其是国际法方面的重要性不亚于理工类专业,但可能是自己理工出身的味道太重了,却并其看得有多重要——将法律专业变成主业在国内也只有从事外交领域的工作,这种工作除了有战略性的眼光之外,最重要的还是要有人支持,也就是说一旦选择这个专业就只能当绿叶依附于如李鸿章这样的强权者。多少熟悉近代史的王伯良想要改变自己与国家的命运肯定是不会做藤蔓的,这辈子只能吃政治饭,而且还是手中握有强力军权的政治强者。
“曾国藩和老李真的有这样的见识么?尤其是这么可怕的手段……”王伯良一下子迷茫了,学习法律专业的幼童居然有这么多,虽然他不知道目前所有大学的留美幼童所学专业的准确消息,但仔细算下来至少也有十二三个,考虑到目前大学的差不多有六十多个,这个比例就有些吓人了。这么一个不正常的比例绝对是有人操纵的,但李鸿章的手有这么长么?他要是有这么强的控制力也不至于四任学监都是留美幼童的对头,而且至少陈兰彬和吴嘉善是与清流有着密切关系的,美国出什么事京师甚至得到的消息要早于李鸿章……
这下子王伯良的脑细胞明显不够用了,左思右想也弄不明白这中间诡异的矛盾。他抬头看看老神在在的李鸿章,突然觉得眼前这个老家伙更加神秘莫测了,尽管他早就铁定心思的要上老李这条船,甚至充当老李的棋子,却不成想自己早在几年前出洋的时候便已经成为人家的棋子了,这多少让他有些沮丧的很——这一次他确实是被老李给打击到了。不过王伯良很快便清醒过来,如果老李真的有能力操纵留美幼童的话,那原本历史上留美幼童突然中断学业撤回国内的事情就很可怕了——吴嘉善怕是站在台面上成了被人唾骂的败家子,而撤回国内是老李的真实想法。
“老师真是深谋远虑!学生也想过,原本以为我们出洋最重要的便是学习西人的技艺,却想过西人律法的重要性,可惜学生最后还是先读理工后读军事,不免让老师失望了……”王伯良小心的说道。
李鸿章摆摆手说道:“学习西人技艺固然重要,但现在的年景变了,已经不是关起门来当老大的时候了,你们学习西人律法也是更好的跟洋人打交道,小到购买机器,大到与之谈判解决中外纠纷订立条约,这都是需要熟悉西人律法的人来解决……当年老夫亦是想到你与潘铭钟进境如此之快,不过学习机器总是没错的,可惜潘铭钟客死他乡,不过后来你完成学业想要报考德意志帝**事学院,老夫觉得这也是一件好事,也便准了……”
“老师,学生有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潘铭钟与学生为同一批出洋同学,人品资质都属上佳,可惜英年早逝客死异乡,不能学成归国为老师效力……出洋幼童不过四批,学生思量就算是资质最为迟钝者最迟亦不过六七年便可完成大学学业归国,而潘铭钟却不能归国,念老师垂怜准许知会出洋肆业局监督能够将其遗骨迁回家乡安葬,以免我们出洋幼童都回国之后,潘铭钟做了异国他乡的孤魂野鬼……”王伯良黯然说道。
李鸿章听后也不禁叹了口气说道:“此当正理!不过这一切还需从简,毕竟远去三万里,有些事情也免不了要事急从权了……”
“多谢老师垂怜!学生代所有出洋幼童谢老师恩典!”王伯良跪下说道。
对于潘铭钟这样的奇才,王伯良当年是打心眼里极为佩服的,自己能够学习这么快完全是前世的底子,而潘铭钟可是从abc的基础学起,这么快的速度便完成了基础教育考入美国的名校,这等天资就算是十万人中也出一个。其实就算李鸿章不应允为潘铭钟迁墓,王伯良也会将其迁回原籍家乡的,留美幼童到现在真正还在美国学校学习的人数也就一百多一点,中间除了容揆和谭耀勋这样因为信教和谈恋爱被遣送回国的至少有七八个,等所有人学业结束之后,也许在美国就没有人记得潘铭钟是何许人了,同学一场若连此事也做不到太过无情。
王伯良也觉得对李鸿章再纠结于留美幼童和学监之间谁对谁错都没有什么意义了,这个老家伙实在是太过可怕,虚虚实实让人难以把握的清楚,但是人总归是有感情的。不管老李是出于权力也好还是别的目的也罢,至少跟着他的同乡、师生、故旧后代都受到了他的照顾,王伯良所知如袁世凯和盛宣怀都是老李的故旧之后,他觉得还是以情动之,以理晓之,也许能够坚定这个老家伙的信心——留美幼童哪怕不能够全部保住,也要尽可能的让那些已经大学的同学完成学业。
李鸿章站起身来走到王伯良身前扶起他拍拍肩膀说道:“老夫虽然见过潘铭钟,但他也是老夫送出洋的,他英年早逝老夫亦是颇为心痛,你们这些出洋幼童乱子是出了不少,但是学习还是真的让人放心……酗你放心,老师我这就让人给花旗国出洋肆业局去信,让他们妥善处理潘铭钟迁墓之事!”
“多谢老师垂怜!”
李鸿章看着泪流满面的王伯良,也是戚戚然的说道:“当年你们这么小便被送到花旗国读书,是老师亏欠了你们!”
王伯良心底也是暗叹,老李实在是太难对付了,他现在手中的牌已经全打光了,若是连感情牌也不顶用,那他也只能无可奈何谍从命运的安排了,毕竟留美幼童自己身上的毛病也是太多。这固然有在美国的大环境的影响,但若是连遮掩也不肯做的话,那还是太过幼稚,这样的人就算学成归国也会慢慢的消磨于整个保守气氛还非常浓厚的国内而一无所成。自己身上已经打上了留美幼童的标签,这些人就是自己天然的盟友,可若是高分低能,那这个盟友也只能挥泪斩马谡了——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同伙,自己纵然能够帮扶一时,却总不能成为他们的保姆,在这个极为讲究看重派系的时代,同伙的水平若是太低了暂且不说连累自己,就是别的派系也先要将他们列为打击的首选目标。
“问题是老李可真是神一样的对手啊!”王伯良也不禁心底哀叹道,自己目前最想达到的目的便是上老李这艘看上去还算光鲜的大船,但问题是在上船之前还要和老李这个神一样的对手过两招,这才是让他最为伤神的事情。
“谭耀勋和容揆这次祸事不小,就算遣送归国也是麻烦不断,若是放纵不加管教怕是还会授人以柄,老师也就允了你的建议,让他们跟你去盛军……”
李鸿章最后终于想起了那两个装中暑的倒霉蛋,至于这个老家伙看没看出来,连王伯良自己现在也不能肯定了。
“学生代这他们两人谢老师回护之恩!”王伯良也顾不上许多,先把这两个倒霉蛋摘出来再说,至于以后路怎么走就看他们个人了。
李鸿章摆摆手说道:“他们是剪了辫子的,只要在外走动难免会落入人眼,老师我也是思来想去觉得他们最好还是在军营中闭门思过,等这件事慢慢过去,你在想法给他们一条出路吧……”
“毕德格还真是他的心月复啊!”王伯良心中暗骂道,这种事情都告诉老李。显然老李已经知道了他为谭耀勋和容揆考虑的后路,只能说老李痛恨两人不争气闹出这样的大乱子搞得自己也很狼狈,但是老李自己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想来想去最好还是按照王伯良所设计的那样,先关在军营中避避风头然后赶紧送出国来个眼不见心不烦——老李也是没有办法,他也是被猪一样的同伙给连累了,平白受了这等牵连,虽然以他的地位而言他对清流的噪音不见得有多紧张,但是心烦憋气却总是免不了的。
王伯良恭敬的答道:“学生一定将他们二人严加约束,他们两人虽然并成大学学业,但也精通洋文,学生打算在盛军中让他们除了参加军事训练之外,也可协助学生译书或是充当随军学堂的文化教习……”
“这件事你看着办就好了,总之不要对他们太过放纵以免授人以柄!”李鸿章面无表情的说道。
王伯良对于李鸿章更加模不准了,但这样的结果也是他想要的,老李的要求也很简单就是不让他们两人招摇过市。他原本估计老李是打算将谭容两人囚禁起来的,现在自己在盛军正好是个理想的软禁场所,顺便也有考察之意。剪辫子这种事情其实早就有前例,容闳便是剪辫子的,尤其是在南方诸如上海、广州等开埠之地,剪辫子虽然在街上回头率依旧很高却非什么惊世骇俗之举,顺应这些剪辫人士在一些场合地殊需要还衍生出一门卖假辫子的生意来。老李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这种事情,不过他是手握重权的顶级大臣,不管是出于内心的正统观念还是政治需要,他对这种事情自然是极为厌烦的。
在拜别李鸿章之后,王伯良也没有忘记雇一辆马拖车去药房将那两个还在装中暑的倒霉蛋带上回客栈。好在两个倒霉蛋直到被人抬进房间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继续昏睡不醒,不然王伯良可真要跳脚暴打他们一顿了——几乎每一次去见李鸿章,这只老狐狸都会给他新的感受,而这一次的感觉仅次于老李期盼清法战争爆发。虽然感觉每一次见老李他都感觉自己距离上老李的船更进一步,但心中的忌惮却更加深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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