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被绑回贾府,贾政听了林家小厮的话顿觉脸面全无,因好生训斥了一番,便把人给送回了梨香院,责令他一月内闭门思过,不得出府一步。那薛姨妈见儿子被打得鼻青脸肿,先是心疼了一番,待知晓缘由后又忍不住抱怨。倒是薛宝钗听她哥哥骂骂咧咧几句,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林家大门大户的,为何单单算计她哥哥?果真论起来两家也不曾结仇,又是姨爹介绍去的,如何就成了这样。一时想不明白,宝钗只能当做糊涂哥哥的呆病又犯了,先安慰了薛姨妈又得另想他法。
下人的嘴是最靠不住的,这薛蟠被打的事儿晚饭前就传遍了东西两府,不少人暗地里冷嘲热讽。饶是薛宝钗这样的人物,一时间面上都有些挂不住,没往这里过来,只推说身上不好。
宝玉最是怜香惜玉的,因央了几个姐妹一道去看宝钗。二春早已去过,便不再去了。黛玉不愿自降身价,况且这薛蟠又是在林府被打的,自然不肯去。宝玉还想再劝劝她,史湘云却是等不及了,“爱哥哥,林姐姐不愿去便算了,你何苦硬拉她去那里摆脸色,宝姐姐看了也不舒服。你若果真要去便快些,去迟了说不上几句话就要回来了。”
如今来了个薛宝钗,史湘云可算是找到撑腰的人了,什么话都敢说,横竖有宝姐姐能圆回来。黛玉懒得理她,自回屋去了。宝玉一时无趣,奈何是他提的去探病,也不好作罢,只得打起精神同史湘云一块儿过去。
黛玉回到房里,十分气愤,这云丫头真真是个莽撞人。这口气如何都咽不下去,黛玉遂提笔胡诌了一首打油诗,这才转怒为喜。红袖和绿绮偷偷看了,掩着嘴角的笑容,问道,“小姐,这诗可要收起来?”
黛玉道,“又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值什么。”说着便把纸团作一团,“去找个人给家里送个信,明儿让人来接吧。”这薛蟠无缘无故被打,她总有些放心不下。
几个丫头数白芍最高兴,“是,小姐,奴婢这就找人去。总算是可以回家了,再不回去可找不着借口拦着那位宝二爷了。”说得大家都笑起来。
正巧唐氏想着过几日有几家的礼要送,正是让黛玉跟着学习的好机会,转天便派了人来接她。宝玉自然是恋恋不舍,可惜林黛玉连正眼都未瞧他,跟二春话别,便从老太太那里辞了出来。史湘云在后头远远地看着,她才不羡慕林黛玉,她两位叔父可都是侯爷呢,在这里又有爱哥哥陪伴,又有老祖宗疼爱,傻子才走呢。
黛玉一回家就忙问薛蟠之事,生怕给自家招来什么祸患。唐氏只淡淡的说不碍事,不过一个商家能有多大的事儿,何况是他们理亏,有点脑子的都不会宣扬出去。黛玉这才作罢,因前一晚忧思过甚并未睡好,因此被唐氏赶去歇息,却留下了红袖和紫苏问话。
唐氏想了一回才问,“这几天,那边可有什么事儿?”
红袖等也不是头一回回话,不待细问就回道,“别的倒没什么,只是那位史家姑娘还是那样,头一天去就给小姐找不痛快。好在小姐不曾理会,实在气急了就写了两首诗调侃,并不曾跟她拌嘴。奴婢们每日早上都守着,也未曾让那宝二爷闯进来。后来又来了一位薛家姑娘,原以为是个面冷心热,却对小姐暗中奉承,还特地私下里送了重礼,只是小姐没接。倒是那位史家小姐同她很是要好,整日姐姐妹妹的。那日什么薛大爷在咱们家被打了,贾府传了个遍,只是不敢在小姐面前多嘴。那位薛家姑娘想是心虚,并不曾出门,反倒是宝二爷央着小姐们去探望。小姐并不曾去,奴婢们也不在意。只是没多久又听闻薛家姑娘得了个富贵病,连药方都像是神仙用的,还说是一个癞头和尚送来的。那和尚还送了一把金锁,说是要捡那有玉的来配等话,满贾府都是这样的闲言碎语。奴婢们听着不像,并不敢让小姐知道。因那史湘云说了几句话让小姐不高兴了,这才让奴婢们叫家里人来接。对了,来前还去了宁国府一趟,珍大女乃女乃说是给小姐补寿礼,奴婢看着不像是俗物,还想着回来请老太太过目。”
唐氏道,“不用了,玉儿心里有数,你们好生收着,这是她自己的东西,可别一个眼错不见就弄混了。春雨,你让人去请老爷过来。”
红袖等告退出去,各自忙开不提。
话传到了前头,才知道林如海竟是又让人急招去皇宫了。唐氏听了半晌无话,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夏露偷偷看了一眼,老太太竟是红了眼,赶忙收回视线,乖乖的站在一旁不敢言语。
林如海还道君祁又出了什么幺蛾子,不过一日沐休就这么急着找他,旁人看来如何看他?这倒是他自己做贼心虚,这内阁大臣每日往宫里跑还不是正常的。到了君祁寝宫,如海真真是吓了一跳,有多少年没见君祁这样胡子拉碴的邋遢样了。
横竖刚才戴权送他到门口就停下了,林如海也顾不上见礼装样子,忙问,“这是怎么了,才过了一日就成了这个样子。”
君祁一开口,声音嘶哑到可怕,“南边突然出了些情况,咳咳,你先看看吧。”
林如海拿过桌案上的东西仔细看将起来,“这,甄家怎么有如此大的胆子?如今的形势,他们连江南都掌控不了,这是要破釜沉舟?”
君祁道,“你也知道自从老爷子颐养天年后,甄家一直在找新的依靠。他们假借老爷子的名义把我那侄女送进了贾府,如今她又有了身孕。大哥当年有不少旧部留下来,大约被他们拉拢了不少。咳咳咳……”
林如海忙给他倒了一杯热茶,“先喝口水,别说话了。他们虽有动作也不会在一夕之间起事,你何苦急成这样。叫太医来看过没有?”
君祁摆摆手,将茶喝了两口,才觉得喉间舒服了些,“一大摊子事,昨晚大约踹被子了,有些着凉。有些晕的慌,你过来让我抱一会儿就好了。”
林如海想啐他,奈何君祁如今一脸憔悴,嘲讽的话他也说不出口,只能乖乖的过去让他抱着。君祁虽然经常耍无赖,但这样虚弱的时候确实不多见,如海模了模他的额头也没发烫,想是有其他的烦心事,“这么多事儿哪有忙完的那一天,你很不该作践自己的身体。你常劝我少操些心,到了自己身上怎么反倒不明白了呢。”
“嗨,我倒是想偷懒,带着你躲进深山老林里去,也得他们让啊。”君祁低低的说着,沙哑的嗓音中透出一股期待,“就咱们两个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远离这些繁杂之事,开开心心的想干嘛干嘛,这样该多好。只可惜一个个都是不省心的,他们总劝我赶紧立太子,我如何不想?可老大那个混账东西,你也知道,烂泥扶不上墙。老二倒是有才,却是个贤王的料子。老三就不用说了,甄家的绝对不行。老四才刚会走路,什么都看不出来,谁知道将来是个什么出息。”
林如海双手圈住他的脖颈,下巴抵在他额头上,什么也不说。不是不敢,而是君祁说的都对,几位皇子中,还真没有合适的。又想起之前的事儿,便道,“薛家找上门了。”
“这我知道,不是被你打出去了?”君祁话中带笑,他倒是没想到如海也会这样阴人。
“哪里是我,全是水溶的主意,不过是想出口气罢了。”又揶揄道,“说起来还得谢谢你的药,不然那薛蟠再如何色急,又怎么会轻易在林家放肆。”
君祁恍然,怪道呢,只是那药他何时给过水溶?“又给我乱扣帽子了,我何时把这样的东西给过他?”
“你做的事,我如何知道。你不是说那是秘药,不外传的,我闻着竟是一样的。”
君祁也不再纠结,反道,“原是想念那个味道了,今儿可不行,下回我再用那药试一回可好?”
哪知林如海如今早被他言语调戏惯了,竟接过话,“一个着凉就成了这样,怪道要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君祁听这话竟是说他不行了,又把人压在身下好一顿欺负,心里才痛快些。只是亲热一番后,又觉得有些凄凉,“哎,这样的日子多早晚能结束。什么时候你我日夜相伴,也算不枉此生了。”
如海亲了他一口,嗔道,“何时得了这么个毛病,竟如此多愁善感了。”同上辈子相比,如海一直觉得能有如今这样已是上天的恩赐,因不敢有太多奢求。
君祁一想也是,大老爷们儿的怎么成天就想这些呢,怕是因为病了就有些胡思乱想。因又扯回到正事上来,“我原想再留甄家一时,现下这样却是不能够了。若是要动,便要一击即中,斩草除根。我怕南边还有咱们不清楚的部署,想要亲自去一趟。”
虽是商量的口气,但他能说出来想必也是下了决心了。林如海也知道君祁说的没错,既然京城里都有心怀叵测的人,金陵那边就更有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人了。虽然君祁这些年在金陵一带的官员安排上下足了功夫,却也不能保证这几年人人都能始终如一。因道,“可有了具体的安排没有?”
君祁握紧他的手,“你还是跟着我一块儿去,这回决不让你受伤了。”
“上回西北是战场,这回是去江南游玩,哪里会受伤。”林如海笑着回答,“车架还有随行人员等是不是还同上回一样?”
“不同,上回是出巡,这回是游玩,很该败家些。这两年国库和私库的银子都有些,还禁得起花销。就是路上简便一些,别扰民。”这回君祁是打定了注意要办甄家,既这样就不能让他们太有防备。好在近年来对甄家的动作都是暗地里在布置,只要小心一些想必不会让甄家起疑心。
林如海却道,“既是这么着,何不把甄贵妃和三皇子带上?”
“你是说……”君祁思忖了一会儿,“也罢,倒是个好主意。我还打算让老六和水钧一道去。”
这是要把京城里“放空”呀,林如海蹙眉,“虽好,却险。万一出个什么差错,京里可就没什么主持事务的人了。”
倒是君祁全然不把这当一回事,“京城的防卫都握在唐晏手中,五城兵马司有卫霆看着我也放心,他虽不一定是我这边的却拎得清,万事都给自己留着余地。冯超英虽能调动二万兵马,却是在城外,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林如海一想也是,这么些年的经营,君祁早已不是当年处处被掣肘的尴尬处境了。只是他隐约还是有些担心,总觉得要出事儿。
君祁拍拍他的肩,哄道,“好了,这些事儿可以再说。这一回我打算一路往南直到杭州,途中会经过苏州。你也好久没回去了,真该去看看才是。你那几位族亲也不错,这回我要亲自去你们家学里看看,说不得还能访得一名贤士呢。对了,你要不要把小玉儿和珩儿都带上?”
“把他们带上?”林如海被这么一问倒是起了心思,只是顾虑颇多,“我是想要带他们回苏州看看,一直没找着合适的时机。只是这回有正经事要办,带着他们怕是多有不便。再者我一个臣子,怎能拖家带口的跟了去。”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横竖不过我一句话的事儿。”君祁早就想见见林黛玉,这位小才女可是不简单。原来他有一回跟如海切磋,被一副对联问住了,总觉得对的不好。谁知如海回家后跟黛玉提起,竟得了一个绝妙的下联,让君祁自叹弗如。打那以后,君祁便经常央着林如海做中间人,和黛玉切磋诗文。也因此让君祁见识到了什么叫闺阁之风,绝不亚于男子。且黛玉是正经学过四书五经的,同一般人家的小姐又不同,有许多新奇有意思的妙解。君祁看了还有茅塞顿开之感,甚至还能举一反三用在国家大事上。
“我回去问问他们再说吧,玉儿如今比我还忙,怕是不一定想去。”话虽这么说,林如海却明白若是母亲点了头,玉儿必定愿意的。平日里就常扮作男孩儿的模样出去,如今能去到江南,指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呢。
君祁又问了些家常琐事,室内一片温馨的气氛,却被门口的嘈杂声打断。
原是吴淑妃听说皇上身体不适,连忙躲着汤汤水水的过来献殷勤。这些年为了平衡后宫局势,君祁给了甄氏贵妃的名号,却更偏宠吴淑妃一些。现在眼看着甄家朝中无人,吴淑妃的父亲原是户部尚书,如今改任了内阁大学士,因此自觉腰板更硬了,连走路都能带起一阵风。
戴权知道里头的情况,自然不能让吴淑妃这个时候进去。吴淑妃如何受得了这份气,又想着昨晚的事儿必定惹恼了皇上,一定要进去请罪。一个拼命想进,一个死命拦着,渐渐的就有些剑拔弩张起来。
君祁十分不悦,让林如海在里头等着,自己走到门口去解决。
“何人喧哗。”
吴淑妃一听这声音便吓了一跳,皇上何时这么低沉地跟她说过话,摆明了就是不满得很啊。可都到了这份上也没有退缩的道理,因低头行礼,婉转道,“臣妾叩见皇上,给皇上请安。臣妾听闻皇上龙体微恙,特意炖了人参老鸭汤给皇上补身子。可是戴公公非拦着臣妾。”
听着这声音,君祁又觉得一阵烦躁,连头都更晕了一些,便直接跟戴权道,“朕是怎么跟你吩咐的。”
“回皇上的话,皇上吩咐任何人不准入内。”戴权小心回道。
“原来你还记得,不错。来人,把淑妃送回去。”说完转身就走,连多余的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跪在一旁的女人。
吴淑妃被当中打了脸,羞愧难当,快步回了寝宫。她不就是昨晚推了一个宫女上床吗,皇上好久没有碰她了,她又生不出孩子,就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这宫里也不是就她这样,再者那个宫女长得也算可以,怎么皇上就气成这样了。往日这么宠爱自己,却为这点子小事这样对她,难不成竟是要厌弃她了?吴淑妃越想越不对,慌得连茶碗都拿不住。
君祁还想跟林如海说会儿话,可惜实在是状态不佳,被勒令上床休息去了。只是他还是不让林如海走,就让他在一旁坐着。林如海再三推辞不过,便索性一边看他睡觉,一边计划起南巡之事。
五月初,浩浩荡荡的南巡队伍从京城出发。
黛玉终究跟了去,唐氏也乐得让她在出嫁前多长长见识。倒是林珩,说是父亲不在,林家得留个爷们儿在,也好陪陪祖母,便留在家中。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破习惯改不了了,今天腰疼得厉害,下午躺了好久,所以只有这些。一会儿会补上,能有多少就补多少,不行就明天完全补齐。
已补完,最近没时间回评论了,周三再说吧。现在能保持日更对我来说就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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