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黄昏,雨很大,压的天也近乎要黑了,也很冷,冷到连守城的兵丁们也忍不住在城门旁哆嗦。其中的一位守城兵丁,估计是个头儿,紧了紧身上的衣着,看了一眼天色,张望了一会城外,看着已经找不到一个要赶着进城的行人,挥了挥手,说道:“关城门。”其余几个如蒙大赦,赶紧推着巨大的城门缓缓合上,正待要落下门闩,一声暴喝使得他们停下了手中的活儿,回头张望,只见城内大道之上,两匹黑骑自城东直奔西门而来。
看着两个来人,浑身湿透,一身光鲜的行头在此时此刻也不免显得落魄,加上两人双眼深陷,嘴唇发白,凌乱的头发上不断有雨水顺着脸颊流下,以至于根本看不清楚来人长着什么模样,只是看上去显得疲惫至极。守门的头儿正寻思着,这二人也不知怎么的,要在此刻出门,要知道,襄阳乃是西出中原的门户,出了城门,就是进入了鸀色走廊,路上盗匪繁多,流寇防不甚防,此刻出门实非不智。
“开城门!”见着这几个兵丁们愣在那儿,其中一位直奔而来的黑衣人一手直拉缰绳,一手捂住那宽大的黑袍。那匹在城里新置换的马,表现的极不适应如此粗暴的驾驭,一声嘶鸣,人立而起,骤然停下,但很难遮掩黑袍下发出的婴儿啼哭声。后面那人紧迫的回头张望了一眼,也是停下,见着几位木讷的兵丁们很是恼火,从衣内取出一面令牌,对着他们一扬,喝到:“赶紧的些,开城门!”
守门的头儿要是再看不出是个什么情况,那就白守这门多年了,慌忙回头喝到:“都利索点儿,快开城门!”于是大家伙儿这才明白过来,赶紧拉开了两扇厚实的大门,露出了可以容纳两骑并走的空档。两个黑衣人也不多话,一抖缰绳,就如风一般的飞窜出去,一会就消失在磅礴的大雨里。
过了一小会,这几个开门的兵丁才从刚才的震惊害怕中回过神来,其中一个还不知觉的往城外看了一眼,又要推动厚实的城门关上,哪知道后脑门上遭到一记重拍,回头一看,头儿瞪着眼就骂道:“你个呆子,把门开着,关上作死啊!”被拍的人不知所以然,很是无辜的想要问个究竟,却又听那头儿喝到:“一边待着去,站好最后一个时辰!”诸位看头儿脸色不善,很是听令,规规矩矩的拉开整个大门,一边两个站好。头儿看了他们一眼,扯了扯嘴角,也是有模有样的回到自己的位子站在了那里。
又是不过片刻,隆隆的的马踏雨水的声音从城内远处传来,那几兵丁随之张望过去,只见大队的人马,一样的黑衣,只是身上披着蓑衣,头上戴着斗笠,约莫十几骑,朝这这西门而来。待到城门处,一纵停下,雨水不停的从斗笠上淋下,众人的面色到是不像之前的二人般疲惫和落魄,但也是一脸的严肃。这几个兵丁们这时懂了,把头深深的低了下去,最好不要让他们注意到自己。这时,其中一个领头模样的中年黑衣人扭头问道:“那两个人去了多久了?”
“约莫半个时辰左右!”领头的也不问那人为何肯定就是往这门去的,只知道上面的人肯定有他们的计较。但他抬头看到那人看他的眼神颇为不善时,才明白过来,低下头小声的说道:“他们二人有统领玉牌,小人不敢不放行!”
领头的黑衣人重重的“哼”了一声,也不理守城的几个人,一挥手,说道:“追!”而后一抖缰绳,就快马出门而去,随行的其他人也纵马而出,继续扎进雨里。
待所有人消失在雨里后,几个守城的兵丁们才敢抬起头来,往城门外深深的看了一眼,而后转过头来,都露出一脸谄媚的笑容,各个掏出大拇指,对着头儿笑道:“头儿,您神了!”
“哼哼,那是当然!”头儿难得表现了下,一时间摇头晃脑起来。
一行十余骑,自出襄阳西门已行将一个时辰,在一处转弯之地停了下来。首领观察了前方的地形,有些湿润的眉头皱了起来,向后挥了一挥手,后面的一骑策马上来,从怀中取出一张羊皮地图,又有两骑上来,四人围在了一起,后来的两人舀出火折子,吹燃,照亮了地图。
不过片刻,首领收起地图,说道:“弃马,入万壑流沙!”诸手下一听,面面相觑,感觉一时错愕,不知道首领为何做这样的判断。其中之前取出地图的人不解的问道:“大统领,这······此时天降大雨,又已入夜,现在要入万壑流沙,极易迷失方向,无异于自寻死路,二统领和三统领真会如此不择手段?”
大统领眯起眼睛看了这说话的人一眼,说道:“老二老三的作为我清楚的很,需要你来质疑?”怒哼一声继续说道“此处蛇腰岭一过,好长一段路都是一马平川的大道,他们就算再有能耐,也总是会被追上的,与其在我们面前任我等宰杀,不如直接入万壑流沙与我等纠缠来的更稳妥些。”语气停了一下,看向远方丘壑纵横地带,沉重的说道:“更何况他们抱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态度,期盼可以获得一丝活下去的希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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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问的人一凛,表现的诚惶诚恐,连说不敢,看着大统领竟然没有追究自己之意,抿嘴咬了咬牙,双手抱拳,道:“遵命!”回过头来,喝道,“弃马!”所有的十余人都下马集合。大统领一挥手,“走!”自己一人当先向北飞掠而去,当真修为了得。后面的人也各个都是好手,以极快的身法跟上,腰际的佩刀从不曾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估计在宫殿护卫中也是顶尖的存在。
一行人跃至高处,停将下来,大统领看了一眼在众多沟壑中飞快流动的黄沙,沉声喝到:“跟上,小心别掉流沙里!”说着右脚一点地面,往前面不远处的丘岩掠去,诸人也如法随行,飞跃而去。
这些顶尖的护卫,做惯了诸如追踪,搜寻,杀戮,剿灭之类的行动,很自然的以扇型向着各自的方向飞掠,如若碰到目标则以暗号互通,等待来援,继而制定策略,以便更好更简略的完成任务。
只是他们也没有过于分散,各个护卫之间飞掠的距离也不过隔开五丈之遥,只是他们一纵太过小看万壑流沙的凶险,或者说高估了自身的修为,才片刻,不过几里的路程,就有几个护卫接二连三的因为丘岩过远,或者自身修为过浅,从而导致看似在诸多丘岩间如雨燕般的潇洒自如的身形,转而间便如下饺般的石沉大海不知所踪。大统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下坠入流沙之内,却是无可奈何,此时此景,足够保存自身都已是极限,想要急掠数十丈去救人,无疑是痴人说梦。故只得一声猛喝,做出了集中的命令。四散开来的诸多护卫也是不敢继续各自飞掠,继而在跳跃间往中间靠拢集合,而后再寻路追踪。
雨看似越来越大,而万壑流沙最凶险的除了流沙外,还有风,故磅礴的雨和狂暴的风融合在了一起,变成了肆虐一切的天然杀手。天也越来越暗,但这些护卫的修为亦是不差,夜间的视野并没有对他们造成很大的影响,但眼中的视野却因为被雨水遮挡而变的狭隘起来,身上披着的蓑衣与斗笠相对于此时的狂风暴雨,已经完全沦为了废物。沟壑下的流沙毫无规律的移动着,各个地段也是千变万化,有高低错落,也有开阔狭窄,低洼之处虽然视线难以琢磨,但下了这么长时间的雨,想来也已经成为了泥流,给本来就处处危机四伏的万壑流沙添加了更多危险的成份。
远处不时的闪烁着零散的雷电,衬托着天地间昏暗与灰白的彼此交融。云层似乎已经被压的很低,估计修为更深一些的大能者,只要能够御物飞行的,就能穿入云层里面去,看看那被天下间奉若神明,通往飞升大道的天地之门到底身在何处。而此时的光景已然不能让人去遐想,细密的电网在翻滚的云层里时隐时现,忽近忽远,难以琢磨。
此时,风更大了些,而凶猛的雨水如浪涛般狠狠的甩打在众人的脸上,霎时,一道耀眼的闪电出现在了离大统领十几丈外的一处丘岩上。瞬间白亮的光耀,刺伤了诸多护卫的双眼,同时那震耳欲聋的雷鸣,合着丘岩爆裂的刹那之威,让在场所有或远或近赶来之人瞬间进入无音、无色、无闻、无知的状态。虽然那位大统领由于修为境界相对较高,但是他离那闪电击落之处最近,也是最危险之处,他本能的让脑袋往右边转去,以躲避耀眼的亮光,剧烈的丘岩爆裂使得他整个人在右手遮脸自卫的同时,躲向他所在岩石的背面,狠狠的趴了下去,碎裂的飞岩从他的头顶呼啸而过。
然而,对于相对敏捷的大统领来说,其他的宫殿护卫就没那么幸运,特别是正在空中飞掠而来的几个护卫,更是连抵挡的余地都没有,就被飞岩击中,惨嚎着坠入流沙,消失不见。过了一个呼吸,大统领抖了抖身上的碎石,趴着抬起了头,看向他的那些属下们。只是以他的眼界与经历,还是不明白眼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为何爆裂的飞岩不是击穿那些属下们的胸膛,或者擦伤皮肉,或者打断四肢,更或者不幸被击爆头颅,不管如何都不会出现他所看到的那一幕。只见两名护卫的头颅横飞而起,在空中各自划过一道弧线,而后自由坠落,两片斗笠亦是斜斜的切入流沙,即刻间消失不见。而那无头的的尸体离大统领并不远,在黑夜里显得墨鸀色的鲜血从颈骨间喷射而出,化作一蓬血雾,就着磅礴大雨混合在了一起,而后缓缓倒下。
在两具无头尸体倒下的瞬间,露出了同样是黑衣的一个人,是大统领的结拜三弟,亦是此行的目标所在。经过短暂的错愕,意念回来,那大统领的血液瞬间涨满了整个眼球,脑额上的青筋急剧暴涨,牙齿亦被咬的吱吱作响。此刻,大统领心中的震怒与恼火使得他暂时忘却了一切,身上的伤势被他抛诸脑后,狂风就着暴雨横拍在他身上也是一无所知。缓缓的模向腰际,却是极快的抽出了那把薄如蝉翼的贴身腰剑,风雨吹打着这把不知道饮了多少高手鲜血的剑身直簌簌发响,摇晃不已。瓢泼的大雨被大统领在注意念入剑身后,震成了细微的雨雾,一层蒙蒙的光晕笼罩在了大统领的周遭一尺,任凭风雨再如何肆虐,都已无法在其身上落上一点雨水,扯起一片布角。
他已经浑然忘我,眼中的杀气直逼那黑衣人,渀佛能够无视他们两人之间距离,瞬间将那厮切成碎片。然而不等他飞掠过去,一声凄厉的叫声从黑衣人的嘴里痛苦的爆了出来,把他拉回了现实。“二哥!······”黑衣人歇斯底里的嚎出了他的结拜二哥,但又无法接受那样的现实,只是呆呆的望着那一幕的上演。大统领不知所以然,跟随着那黑衣人的眼神,转过头去,只是以他那样的地位与眼界,也不曾见到过这样的场景。除却之前的片刻错愕,此时的他再度进入那种无法让人思考的意境。厚实的嘴唇微微的张开,发出嗬嗬嗬的声音,颤颤巍巍的呢喃出了两个字“二弟······”
当然,他不可能见着他的二弟,从他的眼界里出现的是低空云层的电网,斜飞的暴雨在那时闪时现的云层下变得白蒙蒙的一片,在半空的雨里,漫天的尸体碎末和黑色的布片正随风散落着,不过一个眨眼间就掉了一地丘岩,其他的一些零散碎末飘进了流沙,很快就没了踪影。渐渐的回过神来,相对于之前要灭杀他三弟时的一腔仇恨与愤怒,现在只觉得好是寂寥,满是热血流淌和气势饱满的胸膛内已经无法挽留那颗渐渐离去的心,一切的使然,都已结束。
然而即便是在这种神魂游离天外的情况下,尚存的一丝警惕使得他做出了防备,随手一剑向着出现在眼角瞬间移动的那抹黑影刺了出去。只是令他错愕的是,那黑影并非是向他偷袭而来,而是朝正向流沙坠落的红色包裹扑了过去,以故,他那一剑刺在了空处。顾不得那一剑刺空的尴尬,眼神极快的跟上了那抹冲进流沙的黑影,震惊于三弟那奋不顾身也要抢至手中的红色包裹是个什么重要东西。
只是事与愿违,包裹被黑衣人看到时已经将要坠入流沙,即便他身手如何了得,只要不是出神之境便是无法御物,只能扑而取之。以夺命之势飞扑而下,包裹顺利的到了黑衣人的手里,只是无法改变的结局还是一样坠入了流沙,急速流动且越来越泥泞的流沙瞬间埋没了整个人,一晃就不见了踪影。大统领一直注视着那黑衣人的举动,只是见着那人毫无悬念的坠入流沙的刹那,也不免瞪大了眼睛,显得难以置信。
大统领从短暂的愣神中回了过来,收回了那把贴身腰剑,急跃至丘岩边际,想要看个究竟。然而不曾想到,本已落入流沙的黑衣人竟然在最后关头将那红色的包裹抛将上来,正巧落到了赶过来的大统领的怀里。这一切不过发生在雷电劈下后的几个呼吸间,然而也就是这仅仅的几个呼吸,命运像是将其一生中无法理解的画面都剪辑到了一起而呈现在了眼前,显得诡异至极。
此时,还剩下的五个护卫也在幸运的躲避飞来的碎岩后掠至大统领的周围,其中包括之前舀地图的那位。而那护卫在见到统领手中的那个红色包裹的刹那,眼中的杀机一闪而过,却很好的收敛了起来。
古殿众多护卫的升迁,自凭实力角逐,且上下等级森严,此时那人却毫不避讳的开口问道:“统领大人,这次是什么情况?”
看了那人一眼,大统领在其眼中看到了一丝愠怒和轻蔑,这对于一名属下来说,是对统领权威的挑战。于是乎,大统领怒哼一声,喝道:“要你多嘴!”
那人皱了皱眉头还待说点什么,但终究是忍住了,回道:“是,小的多嘴!”
那统领也不看他,走到丘岩的另一边,缓缓的掀开了那红色包裹的一角,看了一眼,深吸了一口气,眉头也拧更紧了些。被掀开的一角里面露出的是一张半个手掌大小的脸,甚至还未开眼,头顶的绒发甚至还有粘液,明显是刚出生不久的婴儿。也寻思着:也不知二弟他们是怎么带着这个小家伙出来的,这三天三夜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这个孩子又是谁的?一想到这里,豆大的冷汗从他的额头上冒了出来,也不管现在还下着雨刮着风,只觉得遍体冰凉,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他不是傻子,能够做到古殿外城统领一职的不可能没有一点脑子。盖回红色的一角,豁然转过身,凌然的杀气透体而出,直面之前问话之人:“你是谁?”
那护卫本来还低着头,就像犯了错一般的处在四人一边,听到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反而抬起了头,露出了一丝莞尔的笑容,一提嘴角,说道:“我······是有身份的人!”
大统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森然的说道:“这一切都是骗局?”
“当然,这件事总是需要有人去死的”护卫回答很是轻松。
“把我拖进这个泥潭也就够了,为何还要连累到我那刚刚死去的两个兄弟?”大统领还是不放弃。
“他们······与我不在一条船上,你只是被他们拖累了。”他始终没有说出该说出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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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那就活该我们去造孽?”大统领已经浑身颤抖,再次处于爆发的边缘了。
“因为,如果,万一,假如,那个人有可能回来的话,我们都承担不起那样的怒火,所以,一切的一切需要有人来承受!而那个人绝对不能是我们,也所以,这样的恩宠福泽就由你们三兄弟消受吧!”缓慢的说完这句话,不由的叹了一口气。
“我会暴起杀人!”大统领已经模至腰间,看着眼前的几个人,好像已经完全陌生了。
“你才刚刚出神境界,你打不过我。”那护卫一如既往的轻松。
“先过我手中这把剑!”
甩手一出,一朵亮白色的剑花出现在众人眼前,如孔雀开屏一般,一个弧度,拥有不少于九柄剑尖向着眼前众人刺出,四声极为惨烈的嚎叫,回荡在这个雨夜。那护卫还是一如既往的轻松,只是嘴角的轻蔑之态毫不犹豫的显露出来,丝毫不在意身边捂着喉咙倒下的四人,如死了几只蝼蚁般,显得很是自然。剩余的五柄剑尖同时刺向他的高额,面门,咽喉,心脏,气海五处人体要害,只要一处伤着就可以结束战斗。
然而,那护卫伸出手掌,挡在了身前,强大的意念喷薄而出,身前一丈范围出现一堵若是透明的墙。那大统领的剑尖只不过是意念透体而出幻化的剑光,其锋利与力度当然不足以穿透比之意念更为强大的存在。
而后那空间一阵晃动,五道剑光瞬间即被搅碎,凛冽的气势使得大统领连退数步,直到脚后跟被碎岩绊着而坐倒在了地上,才骇然的看向那位之前从不起眼的人物,良久,才从那口中苦涩的说出了两个字:“入化”。
虽然坐倒在了地上,但之前明白了手中的婴儿到底是何人之子,倒也做得很是贴心的护在了怀里,舀剑的右手在刚才短暂的接战中还未回复平静,剑身一直在颤抖着。
只是护卫并没有就此杀了大统领,而是说道:“我知道你只是想活下去,给你一个机会,你要不要考虑下?”
大统领坐倒在地之后,以为很快就要面临对方的攻击,很是警惕的紧了紧怀里的包裹,但听到的是这样的结果,不由的放下了心,很自然的向后挪了一下,以便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一些,很是干脆说道:“讲!”
护卫也不在意他的举动,更别提那周遭一丈外肆虐的风和雨,只是提手,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说道:“捏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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