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宫女替自己稍作梳妆,换了一身衣裳,沈蔚然这才去往正殿。
原主的记忆里,皇贵妃施夷光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谓之赛似天仙也一点都不过分。艳而不妖,媚而不俗,美而不腻,让一后宫的妃嫔与她在一处时皆黯然失色,能坐稳皇贵妃的位置,除了美貌和有太后撑腰之外,施夷光自是还有其他过人之处。
沈蔚然淡笑看向坐在正殿上首处的施夷光,缓步走去。施夷光瞧见了她,本是无什么表情的脸上便浮现了点点笑意,可谓是一笑百媚生。沈蔚然眸光微闪,至施夷光面前,行了一礼,说,“臣妾见过皇贵妃娘娘。”
施夷光这才起身上前扶了一把沈蔚然,忙道,“淑妃妹妹多礼了,你身子不爽利,没的讲这些虚礼,快快起来。”说着招了宫女上前,将沈蔚然扶着坐下。淑妃不过是初初进宫,恩宠倒不算少,可惜是个薄命的。皇姑姑想要她的命,她又怎么活得过明天?想到这,施夷光下意识的压了压嘴角。
沈蔚然抬眸看看施夷光,脸上的笑意深了些。她知道,这一次的事情能保命就足够了,要是想撼动皇贵妃的地位是没有可能。何况,能保住性命她都该庆幸了,谁让对方非要她死不可。
她不知道太后是什么打算,可施夷光既然走了这一趟琳琅殿,定然不会让自己白走,兴许本该留到明天的打算是要提到今天来了。若是施夷光在她这里中了毒,事情肯定是要查,且不是一天半天就能查清楚。
皇帝明天出宫的事情不能耽误,那么,太后照样可以在明天借着这事情要她的命。这般的话,对皇帝的打压,效果只怕只会更好。至于沈蔚然,则不过是两派斗争中间的一个牺牲品而已。
顺势起了身的沈蔚然也由着宫女扶着她在上首处坐好,施夷光也重新入了座。待坐稳妥,才看向沈蔚然,“听闻妹妹身子不甚舒坦,现下可曾好些了?”
“烦娘娘操心了,是臣妾的不是。臣妾方才瞧着那黑漆漆的药,顿时便觉得好了许多,不用药也完全没有问题了。”沈蔚然慢吞吞的回了施夷光的话,说罢又掩了掩嘴,似有些不好意思。
“良药苦口,妹妹不该如此,没的因为不肯用药拖坏了身子。”施夷光说罢,端起青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
“娘娘教训的是,臣妾待会儿便仔细用药,万万不敢再拖。”
施夷光点点头,又冲身后的大宫女使了个眼色,接过宫女手中的锦盒,放在茶几上,道,“我这儿有两支百年老参,用来补身子很好,一并带了来。妹妹切莫推却,好好收下。”
既是送来了,沈蔚然稍作推辞便收下。这种佯作姐妹情深的把戏,她也会。皇贵妃这会子做足了亲昵的姿态,恐怕不过是为了明日更好指责于她,她乐得做出这么一副姿态让对方不起什么疑心。
待一盏茶喝过,施夷光才带着宫人离去。送走了这一尊大佛,沈蔚然很明白,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让人将两支老参收好了,沈蔚然被宫女荔枝扶着重新入了里间。
荔枝瞧着汤药已经凉透了,瞧着沈蔚然的神色问了声,“这汤药似乎已经凉了,可是待拿去热一热,娘娘再用?”
“没关系。”沈蔚然说着将汤药端了起来,没有半分犹豫的喝完,放下瓷碗后又说,“我再歇会,你暂且退下,待午膳时分再喊我起身。”
荔枝应声“是”,行礼后收拾了琐碎退了出去。
沈蔚然闭了眼躺着,想着这件事情可有何纰漏之处,又想着兴许会见着皇帝,不免有几分担心。不知道他对原主印象多深,别是一眼就看出她不对劲,到底是两个不同的人,不能指望言行一体。♀只是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至少对于皇帝来说,现在的他是不希望淑妃死,那么好歹会愿意保住她。
慧真回了凤鸾宫,和皇后叶佩兰回禀了淑妃的事,不多一会儿,皇后身边的另一名大宫女妙容又与皇后道皇贵妃娘娘去了琳琅殿。叶佩兰听言,眉心微动,虽是上了心,但并没有旁的话,只吩咐慧真将她新近得来的那盆牡丹端进来。
这株牡丹正是花开得娇艳的时候,大红色的舒展在墨绿的叶片和褐色的枝干间,明显是被精心护理过。叶佩兰抬手,一旁服侍的妙容便递过了金剪子。此时,叶皇后才提起了琳琅殿的事情,“皇贵妃素来不爱与其他妃嫔亲近,今次竟亲自去了探望淑妃,倒是稀罕得很。”
“淑妃娘娘进宫不多久,也不曾与宫里谁都亲近,奴婢瞧着,许是皇贵妃娘娘觉得淑妃娘娘不错,主动示好。”妙容心知皇后并非真要她和慧真搭话,可也不能闷不吭声,只能笑着接了这么一句。
叶佩兰转着花盆,一边琢磨着怎么修剪一边琢磨着施夷光此次是有什么想法。听了妙容的话,手势顿了顿,却是看准了从哪儿下手,一剪子下去,“咔嚓”一声,干脆利落,那枝干就这么的掉落在了花盆外。之后,叶佩兰才随意的说了一句:“是么?谁知道呢?”忆起了什么,又问了一句,“今日可曾浇过水?”
“回娘娘的话,浇过了。”
叶佩兰满意的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专心于手头的事情。
修剪满意了盆景,叶佩兰将金剪子递给了慧真,又让妙容吩咐人将花盆搬到太阳底下去。早有宫人准备好了温水,刚刚净了手,慧真还在替皇后擦手的时候,太监小福子急而不慌的进来,行礼后忙通报道:“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皇贵妃娘娘和淑妃娘娘都出事了,似乎是中毒了。”
叶佩兰听罢身子微震,慧真仍旧低垂着眉眼,却迅速垫皇后擦净了手。两个高位的妃子同时中毒不是什么闹着玩的事情,何况还是两位宠妃,从震惊中迅速反应过来的叶佩兰,立时吩咐:“备轿凤藻宫。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小福子你随本宫来,且在路上好好的说一说。”
话音落下,叶佩兰已经步子匆匆往外走了,慧真妙容和小福子紧随在她身后,脸上皆有几分忧色。往常皇贵妃娘娘什么事情都没有,太后还总是故意寻皇后娘娘的错处,如今出了这样大的事情,皇后娘娘去了是受气,不去更不行,且必须在太后之前赶到凤藻宫才能不落了把柄。
在路上了解了一下大致的事情,光只听着便知道里头隐情诸多,却怕是一件都揪不出来。叶佩兰想着,到底是施夷光想诬陷沈蔚然在先,还是沈蔚然想泼施夷光脏水在先,只是,沈蔚然难道不知道,施夷光有太后这座大靠山,腰杆子硬得很么?
下了步辇,懒理行礼的宫人们,叶佩兰直接入了里殿。
太医尚在诊脉中,除了诊脉但医之外还有许多位太医都在这儿。太后一脸严肃神色的坐在一旁。到底是晚来了一步,叶佩兰知道这次只怕太后是要趁机好好发作她一番敛衣态度恭敬的向太后行礼,太后也不免礼也不答话,任由皇后在那儿半蹲着身子。皇后咬牙挺着,余光却瞥向纱帐内床榻上躺着的人,即便是痛苦蹙眉的模样亦是美得很,直教人忍不住想要去疼惜。
李太医余光看见这一幕,愈发战战兢兢的诊脉,不敢再乱看。待诊脉好,李太医额头已经冒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想抬手用袖子擦擦,忆起这是凤藻宫,自己对着的是太后和皇后,忙收了心思。
没等李太医开口忙问,太后已经急切的问出声:“皇贵妃现下如何了?”
“回太后娘娘的话,微臣亦同意其他太医们的诊断。皇贵妃娘娘是中了砒霜,剂量不大,所以并无性命之忧,只是皇贵妃娘娘底子不多好,现下这么一折腾,往后怕是须得将养许久才能彻底养回来。”
李太医施以一礼,忙仔细回话,其他太医纷纷附和。
太后皱了皱眉,忧色俱显,又问:“砒霜?好好的怎么会中了砒霜?”问完发觉问的人不对,目光转向一旁还不曾被免礼的皇后,语气愈不好了几分,“皇后你自己看看,这就是你管治的后宫?!皇帝说让我不要再操心这些事情,交给你便罢了,可现在发生这般事情,叫哀家如何能撒手不管?!”
皇后行礼的姿势一变不变,标准到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听了太后的话,叶佩兰状似羞愧的埋了埋头,语气中也有几分懊恼道:“皇贵妃妹妹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亦感万分痛心,母后且容我好好的查清这事情,好好惩治那些居心不良的恶人。”
“这事情,待哀家和皇后一起查。敢对皇贵妃下这么的毒手,当真是用心险恶极了。”太后搁下这么一句话,才免了皇后的礼,再不看皇后一眼,转而与李太医几人说,“太医们莫在这儿杵着了,快去开药方子才是正经。”
太医们慌忙行礼欲退下,那边再听见皇后发话道,“待李太医开好了方子,再走一趟琳琅殿罢。本宫来时听宫人报说,淑妃也与皇贵妃妹妹一般不知怎么的中了毒。李太医医术精湛,想必也能瞧明白淑妃的情况。”估模着太医院内的好太医都在这儿了,淑妃那边不知道现在如何,她可千万不能有事。
太后眉心动了动,李太医额上的汗滴滴落下来,却连忙应了皇后的话告退了。待太医们出去了,太后才问了皇后一声,“淑妃也中毒了?”
“是,母后。”
叶佩兰一直注意着太后的神色,没有错过她的丝毫表情,虽只是一瞬的失色,但叶佩兰一样是捕捉成功了。淑妃中毒的事情显然是在太后的意料之外,叶佩兰心里多少有了些底,估模着太后的计划是失败了,一瞬间心情好了许多。先前太后对她的为难,也不再计较。
“既然如此,你便去琳琅殿看看淑妃吧,这儿有哀家在,什么事情都不会有。”
“是。”
皇后行礼告退,待即将要走出凤藻宫的时候,才微侧了头往回看,嘴角却露出了几丝转瞬即逝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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