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箫晟和萧姝到了凤鸾宫,叶佩兰暂且将陈昭容的事情暂时搁在脑后。现在萧姝睡醒回了自己宫里,箫晟也去了承乾殿处理政务,叶佩兰便差大宫女妙容去将陈昭容请过来。
妙容去得快,回来也很快。她刚到秋云殿,与陈昭容说明自己的来意,陈昭容便随她来了,好似早就知道会这般。
叶佩兰端坐在凤鸾宫正殿殿中上首位置,脸色说不上好或坏。下方的肃着脸委身行礼的陈昭容并不敢去看皇后一眼,也不敢有什么多余的话,皇后没有免礼她便只能这么沉默的蹲着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今儿个在御花园是怎么一回事,你与我说说。”叶佩兰素来待自己人和善,陈云暖是个不错的人,是以一直很得她的心,但她今日所做的事情,着实让她生气,轻易不想饶了陈云暖去。
陈云暖知道自己这一次是真的惹恼了皇后,并不想替自己开解半句,依旧垂着头轻声说,“妾知道妾做错了,请皇后娘娘责罚。”
“明知道不该还非要去做,摆明让别人看笑话么?良妃故意寻了借口责罚陈才人,便是因为知道你舍不下这个妹妹,你这么急匆匆的去了,下次这样的事情还会少了去吗?你这样分明是在害她!”
叶佩兰对陈云暖的心思一直都知晓,更清楚她对于自己妹妹入宫的事情并不欢喜且十分担忧。可现在人都在这后宫了,没有出去的可能,作妹妹的看不清现状,做姐姐的能好好的护上几天便不错,再这样下去没的自己要赔进去!
话说得重,见陈云暖越有些歉疚,叶佩兰轻叹一口气又说,“因为先前淑妃的事情,孟贵妃记恨上了我,便让良妃拿陈才人来为难你。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你出丑便等于是我出丑,她倒算是出了气。自陈才人入宫,你便竭力护她的事情我如何不知,可你也很明白,她哪里领你的情。便让她吃些苦头多长些教训,清楚了自己的斤两,才能真的在这宫里有立足之地。”
“你即使能护她一日,还能日日护她?”
陈云暖心里虽是明白这些,但从皇后这儿听到这样的话,心里唯一那点儿希望也都被掐灭。想到她原本天真浪漫的妹妹如今变成这个样子,往后也要学会勾心斗角的伎俩,学会争宠,陈云暖更觉得伤心。待听到最后一句话,竭力忍耐的泪水无可遏制地涌了出来,大颗大颗跌落在自己的手背,可她行礼的姿势一样稳稳妥妥,便知道是个极守规矩的人。
叶佩兰心里的确气,可看到陈云暖这副样子,真的再罚她倒是做得过了。先前想罚陈云暖,是希望她往后多长点心,但她都明白,便没那个必要,没的让她觉得寒心。
“起来吧。”
陈云暖再行一礼,这才起了身,头照样低垂着,不让皇后看她这副哭得惨兮兮的样子。
“你若是真雄惜她,便更该在一些时候忍着别去护她。今日若非皇上恰巧碰到你们这档子事情,你莫不是还要去哀求良妃放过你妹妹?罢了,回去吧,你自己再好好的想一想。”
“是,妾告退。”陈云暖啜泣着答话。
叶佩兰看她哭得妆都花了,眼睛鼻子也都红红的,着实有些看不过眼,便让她等等,而后吩咐大宫女妙容:“带陈昭容去偏殿梳洗一番。”
早间被萧姝闹得没能处理政务,事情堆了不少,箫晟回了承乾殿便专心批折子,不理旁的事情。
高德全和徐熹都是跟在箫晟身边的老人,对他的习惯也很清楚,是以准备完琐事之后均安静站在书房外听候吩咐。待到晚膳时分,都不曾听到箫晟的一声吩咐,反而是先等来了端着银质托盘但监。托盘内整齐罗列着代表后宫妃嫔们的玉牒。
那太监见大总管和副总管都在这立着,便说明皇上手头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当下多了个心眼,压低声音道,“奴才给两位公公请安,您看这……奴才可是不好进去打扰……”说话间讨笑地朝两人努努嘴。
高德全正准备调侃他两句,里边终于传来箫晟的声音:“什么时辰了?”便连忙道,“回皇上的话,这会子酉时一刻了。敬事房但监已经候在门外了,皇上现在可是要传召?”
好一会儿没动静,书房外的人却不敢说话,只等着箫晟发话,许久才听得他一声,“进来罢。”高德全推开了门,领着小李子进去。
直到小李子跪在地上,双手举着托盘几乎是送到箫晟的眼皮子底下,他才抬了眼看着托盘内整齐罗列的玉牒。并没有思考什么,扫了一眼,便将其中的某件翻了过来反叩着。
“今夜琳琅殿掌灯。”
高德全眼皮子不由抬了抬。皇上许久不曾翻后宫妃嫔的牌子,先前在琳琅殿留宿一晚,可大家都知道淑妃身上有伤,压根不能侍寝,现在淑妃的身子该是好得七七八八了,这边皇上立刻召她侍寝,怕是又要落得一干子妃嫔都眼红。想起之前太后欲置淑妃于死地的事情,高德全又回味过来,皇上这是要让太后好好的瞅着呢……
如此,淑妃娘娘往后该会很有一段好日子了。
太监来传话,道皇上今晚翻了她的牌子,沈蔚然多少有些吃惊。白日里在御花园内箫晟说晚些再来看她,她并没有当真,可现在这么着,是那话不是敷衍她的意思?
“多谢公公跑一趟,些许敬意,千万收下。”沈蔚然欣喜着示意樱桃塞给这太监所谓的“敬意”,待那小太监收了钱财笑呵呵走了,她才吩咐樱桃去准备晚膳和焚香沐浴的事情。
沈蔚然素来不喜脸上盖着厚厚脂粉的感觉,白日里若要见人便算了,往往洗浴之后便再不肯上任何妆容。今晚要侍寝,若寡淡着一张脸是无礼,才不得不让樱桃替她化个淡妆。
侍寝么,总要穿得撩人一些才够有诚意,若不小心被冻着了,没准儿还能博得皇上的雄和怜惜。沈蔚然想着先前太后给她冠上了魅惑帝王的罪名,不将它落到实处倒真是白白被人污蔑一顿。到底还是忍不住撇撇嘴,沈蔚然觉得自己现在当真是彻底豁出去了,若是有的选择,谁愿意去干这等子事情。
“就这件吧。”
沈蔚然从樱桃和荔枝拿来的衣裳里面挑了一件月白色广袖衫裙换上,添上女敕绿色束腰。及腰的长发简单束起用白玉簪子固定,特地留下两缕垂在胸前,再配上黑珍珠银链抹额,加上本就化得淡妆,装扮过后的沈蔚然此刻显得明亮而清新。
樱桃和荔枝在一旁看着,脸上都浮现笑意。后宫里论容貌,皇贵妃娘娘是绝对是第一人,可是淑妃娘娘么,却同样养眼且美得很有自己的味道,见之忘俗。
一心忙着正事的箫晟批复好折子已经是亥时,确定没有事情落下,这才离开承乾殿坐了玉辇往琳琅殿去。
明月姣姣,高悬在漆黑奠幕,天地之间清辉笼罩,增添迷离的意味。
这会儿彻底松懈下来,箫晟懒懒的坐在玉辇上,一手支了下颔,神情也是懒懒的。却不知是不是因为去的是琳琅殿,他脑海里忽然浮现沈蔚然的样子。
午间和萧姝一起去凤鸾宫的路上,萧姝还特地提醒他要记得去看她的淑妃嫂嫂,只因为他对淑妃说的那句“晚些再去看你”。可即便不说这样的话,他照样会翻淑妃的牌子。不过,即便是施夷光,也承不起萧姝的一声“嫂嫂”,日后她若是知道这事情,估计要愈发记恨淑妃了。只要她记恨了,便也是中招了。
沈蔚然站在殿外一直等着箫晟来琳琅殿,夜里多少是要凉一些。她此刻身子还有些弱偏偏穿得不厚实,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睁开眼,远远的就看见有灯火朝着这边移动,心里想着终于是等来了箫晟,本来想让樱桃替她取件披风来的想法便作罢,跟着脚下移了步子往外边又走了许多步。
箫晟亦远远的瞧见沈蔚然瘦小的身影,离得远又暗,虽然瞧不多清楚她的模样,但隐约能发觉她打扮得似乎很随意。等到下了玉辇,手持六角琉璃宫灯但监们分立两旁,站出了一条道儿,一端是他,另一端是沈蔚然。
她盈盈笑着的模样在昏黄的烛光的衬托下,不知为何令他心中一动,想要拥她入怀。施夷光很美,可是从来无法入他的心,此刻沈蔚然的模样竟让他觉得美到会让人心动。这样不能自持的冲动,往常是不曾有过。只是这样的感觉,片刻便散去。
沈蔚然看着箫晟嘴角微弯,心情颇好地踏着一地烛光一步一步向她靠近。待走近了,嘴角的弧度更显,随即又执了她的手,拥着她入了殿内。
瞧清沈蔚然的样子,箫晟才发现她只是看似随意,实际上却是精心打扮过,更可见她对他是上心的。这个发现让箫晟觉得心情又舒畅了几分。本来只是抱着其他的目的翻了淑妃的牌子,现在看来,这件事情做得真不坏且他该算是得额外的好处。
“夜深露重,你身子还弱,既要出来殿外便该多穿一些,至少该加个披风,没得又受凉生病。”
对箫晟的话沈蔚然笑笑应下,却不多言,只转而说:“皇上忙到此时,臣妾惦念着怕皇上肚子饿便让小厨房准备了宵夜,皇上用些可好?”
往常也多有妃嫔替她准备宵夜,这样的事情不新奇,只是箫晟对沈蔚然准备的吃食到底有两分好奇。东西送上来,不算失望,反而算是和沈蔚然的一身打扮一般,看似随意其实用心。一碗热乎乎的小馄炖,皮薄,汤鲜,知道他素口,便只用青笋切丁混一点儿瘦肉做馅,一碗吃下去半点都不觉得腻味。
箫晟看到只送来一小碗的时候本欲吩咐宫人多送一碗进来,沈蔚然却说,怕回头胖乎乎的要被他嫌弃,约莫只是并不想吃找出来的借口。这样的事情,没的要强求。箫晟吃的时候,沈蔚然便坐在一旁看着,分明是沈蔚然初次见箫晟时的场景逆转,亏得箫晟吃得坦然。
吃饱喝足再梳洗好,夜便更深了。
等到两个人和衣躺到床上,沈蔚然才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是做足了心理准备面对今日的侍寝,可是现在,皇帝这分明没有要碰她的意思……闭了眼睛的沈蔚然想要睁眼去看他是否真的打算就这么盖着棉被纯睡觉,这个时候,她的耳边却忽然响起箫晟的声音:“不早了,还不睡吗?”
突兀的声音让沈蔚然顿时心中一惊,越发紧闭了眼睛假装睡觉。躺在另一侧一直偏头看沈蔚然的箫晟,却因为她不自觉的小表情,心满意足的阖眼睡去。
两人一夜无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