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授骑在马上,远远地看到冀州军又一次攻破了对方的一个营寨,却没有一丝兴奋的感觉。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让他感到自己的脑子明显不够用了。
首先是范水南面的那场战斗,他认为这是自己战争生涯中的一个污点。虽说这场战斗最终的结果是自己成功守住了大营,虽说这场战斗敌人的损失要远远高于自己的损失,但沮授心里十分清楚,如果自己当时能再考虑的周全一点,如果手下的那些士兵能再有些纪律,那么这场战斗的结果绝不会仅仅是守住了大营这么一点点成就。而且,从战后的情报上来看,当时若想要抓住刘和,也未必不是不可能,天大的功劳离开自己咫尺之遥,但却没能抓住,沮授除了懊悔,还是懊悔。
原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却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地歪打正着,那场战斗的结果居然分化了张燕与刘和的同盟。一开始,沮授并没有在意这件事情,正如他自己之前所说的那样,无论张燕与刘和之间是否已经互相猜忌,反目成仇,那两个人都不是主公的同道中人,都不可能完全舍弃了对方而投奔主公,所以,对于主公来说,他们之间是否反目并不重要,自己一样要排兵布阵,一样要奋勇杀敌。但是,在夜深人静后,沮授把这些事情全都联系在了一起,在脑子里又仔细过滤了一遍后,便立即产生了疑问。
范水南面的那场战斗是什么情况,沮授非常清楚。当初自己是把他们追杀得几乎走投无路,要不是他们为了逃命,扔下了那些辎重财物,而自己的士兵又贪恋财物,乱了阵形,没料到他们会杀个回马枪,那么这场战斗的结局极有可能会把对方彻底消灭。刘和再傻,也不会挑选现在这个时候借刀杀人;张燕再笨,也应该能够了解到范南之战的结局只是一场意外。否则的话,这两个人就都是猪头了。可这两个人,一个刚刚消灭了公孙瓒,另一个在黑山盘踞了这么多年,会是猪头吗?
甄宓的事情,沮授不好说。假使那个速仆丸没有骗人,而斥侯所报的消息也都正确,但事实会果真如此吗?抛去那些暧昧和八卦的故事不谈,也不谈乌桓人是否真的得到了他们大王的敕令要他们立刻回去,单就刘和脸上的那个巴掌印来说,沮授可以肯定,没有一个统军的将帅会把脸上的这个印子展示给别人看的。如果所有的事情都是真的,那么挨了打以后的大帅一定会躲在自己的军帐中,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他都不会出来。那么,如果他出来了,那就是准备让别人看到他脸上的掌印。刘和是想要给谁看这个掌印呢?
深思熟虑中,沮授感觉自己似乎就要抓住了答案,但却又不敢去抓。范南之战的战损原本就高于主公的心理,虽然算是一场胜利,但却是一场惨胜,为此还挨了一顿骂。这一次莫名的得了个功劳,虽然是个意外,但也已经让那些参加了范南之战并活了下来的将士们沾沾自喜。如果现在,自己突然说,这是敌人的一个阴谋,那么那些将士们会怎么想?即使张郃、高览两位将军深明大义,那他们手下的屯长、队长、什长、伍长呢?而那一个巴掌的事情就更奇怪了,沮授想要去提醒主公,但却又不知道要主公注意什么。现在,主公袁绍正在兴头上,如果这个时候去给他泼盆冷水,而又说不出什么像样的理由,后果是什么,沮授非常清楚。
现在,沮授骑在马上,看到胜利来得如此容易,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却说不上来。他转过头,看到荀谌正在看着他,于是便靠了过去。
“友若,有何想法?”
“你也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的确感到了一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
“我也一样。公与兄何不写封信去问问元皓?”
“正有此意!”沮授说完,立刻调转了马头,回营疾书一封,派人立刻送往易京,让驻守易京的大将淳于琼转交给正被关押着的田丰。
信使到达易京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淳于琼没有为难信使,他把信看了一遍后,便让人送交给了田丰。送交的时候,他还私下想着,这些文人就爱多事,喜欢胡思乱想,好好的一场胜利,能有什么意外?
田丰接到书信非常意外,原本已经睡下的他立刻爬了起来,借着跳跃的烛光仔细地阅读了信上的每一个字。当读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田丰已经一身冷汗,他立刻发了疯似的大叫道:“不好!快请淳于将军过来,我有要事相告!”
两个看守见到田丰的样子,真以为他发了疯,他们立刻请来了这里的最高长官。
废话不多,田丰把信中的内容和自己的分析判断简短地告诉了淳于琼,淳于琼不傻,听了以后也直冒冷汗,不过,他同样也不能确保田丰所猜想的就一定正确。由于非常清楚主公的脾气,最终他决定,既然这件事情是由沮授而起,那就让他去判断好了。
淳于琼以最快的速度给田丰准备了纸张笔墨,让他写回信给沮授,同时又备了一匹好马给了信使,让他能尽快地赶回去。
沮授收到回信的时候已经是子夜时分,他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信件,扫了一眼后,便全身僵滞住了。在一旁陪同沮授一起等待回信的荀谌见到他的样子后,立刻从他手里抽出了那封信,但也只看了一眼,便目瞪口呆。
这天晚上,崔巨业非常兴奋。白天的时候,他率领兵马,和蒋奇、许攸一起,突破了黑山众的十多道防线,攻破了他们的两座大营,追击了二十多里地。现在,已经把他们围困在了一个小土丘上,崔巨业相信,只要今晚没有让敌人趁夜突围,那么明天必然能将他们全部消灭。据说,被围在土丘上的是张燕的三个心月复,孙轻、杜长和王当,如果抓住了他们三个,那么张燕必将实力大损,这对主公平定黑山贼寇,吞并并州全境有莫大的好处。崔巨业已经能够想象,用不了多久,主公袁绍便能控制幽、并、冀、青四州,等到了那个时候,袁家军便能凭借着河北四州之地,傲视天下群雄。
只是,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将会怎么样呢?崔巨业知道自己没有什么能力和才华,论武功,不及颜良、文丑、张郃、高览;论智慧,不及田丰、许攸、荀谌、郭图;论交情,不及逢纪、审配、淳于琼、沮授,但武功高又怎样,颜良、文丑不是战死沙场了吗?脑子聪明又怎样,田丰不是被关了起来吗?交情好又怎样,那刘勋、张导还不是说杀就杀了吗?
崔巨业知道自己有一点好,就是听话,主公让干什么干什么,只做不问。就凭这几年鞍前马后的伺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崔巨业相信,对于像自己这样的人,只要一心一意跟着主公,主公是不会吝啬赏赐的。出于好奇,崔巨业还是给自己算了一卦,他想测测这次大战的结果,顺便算算自己的未来。
“凶!”
“凶!”
“大凶!”
崔巨业一连测算了三次,结果让他大吃一惊。他赶忙去找了许攸,想听听聪明人会怎么解释这不祥的卦象。
“按理说,现在的这种局面,我们这边胜利在望,若有不祥,也应该是对方的不祥。”许攸捋着胡子,一边思索,一边自言自语道,“上天这是想要告诉我们什么呢?”
“就是猜不透啊。”崔巨业坐在一边说道,“我算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卦象。”
“你们想这些干吗?这种东西太过于虚无缥缈了,等明天,我们把那土丘上的敌人全都消灭了,你就会知道这些神神秘秘的东西,其实一点用处都没有!”蒋奇在一边嘲笑道。当崔巨业去找许攸的时候,他正在带兵巡逻,看到崔巨业一脸阴沉的样子,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所以也就一起跟来了。
“不对!”许攸突然好像抓住了什么,“今天我们的进攻,虽然冲破了他们十多道防线,连续攻占了他们的两座大营,一直把他们追杀到了这里,可你们是否注意到,其实我们并没有斩杀他们多少人马。每次面对我们的进攻,他们都是先射几轮箭矢,等我们的人马到了他们面前,他们就直接退了,并没有像样地和我们硬拼过几次。即使攻克的那两座大营,也好像是早就安排好了要移交给我们似的。这一路上,我们就像是被他们牵着鼻子,一直跑到了这里!”
许攸的话让崔巨业不住地点头,但蒋奇却说:“参军想多了,黑山众的战力原本就不佳,正巧又早有了撤退的准备,所以在我们攻击的时候,他们能够从容地逃,这很正常。”
“可既然他们是要逃,为何又在这里让我们包围了呢?”崔巨业问道。
“可能是他们的运气不好,也可能土丘上面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他们搬不走,却又必须要保护?”蒋奇无所谓似的说道。
“不对!”许攸突然拍了一下大腿,好像想到了什么,转身从自己的军囊中抽出一份地图,铺在案上找了起来。不一会儿,他便惨叫道:“糟了,我们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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