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辘辘前行着,车厢内很是宽敞,羽歆泠靠坐在软榻上,前方是一起桌案,桌案上放着一个紫檀香薰炉,炉中炊烟袅袅,一阵阵香气直往外冒,炉中燃放的是“冰晶石”,这种香料除了有凝神静气的功效外,还有取暖的好处在。
闻着沁人心脾的冰晶香味,羽歆泠只觉得身心一阵舒畅,就连这两天因为生病而显得有些疲惫的身子,这会也轻松了不少,只见她轻轻瞌上眼睛,头靠在车壁上,想起早上在权府的情形,本来权栩陌是想跟她一起回娘家的,毕竟这是她出嫁后,第一次回娘家,身为丈夫的他,理应陪着她,哪知道就在他们将一切都准备妥当了的时候,宫里突然来了圣旨,要权栩陌急速进宫面圣,于是在百般无奈的情况下,权栩陌便只能带着抱歉的眼神让羽歆泠独自一人回门了。
一想到她离开前,权栩陌脸上那无奈中带着不甘又有些孩子气的表情,羽歆泠只觉得好笑,只是好笑之余,她又不免想到皇上招他进宫的目的,无非便是前线吃紧,然后便是他出征的一些事宜,想到这些,羽歆泠只觉得心口一阵窒闷,她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帮他,以他从小养尊处优的性子,前线的辛苦和危险,又怎么会是他所能感受的到的?
都说男儿志在四方,志在保家卫国,权栩陌虽然靠着父辈的功绩,不费吹灰之力便登上右丞相的高位,可是就同他之前所说的,皇帝不待见他,所以,他的权力也都被架空了,充其量就是只拿俸禄却不办实事的“空头官”,要不也不会有“草包丞相”的名号存在。
自古以来,皇帝最想防、最该防的便是朝中丞相,因为这个职位便是除皇帝之外,权力最集中也是最大的一个位置,稍有不慎,便是改朝换代的结局,只是那是相对于大权在握、有实权可掌的人而言,但是对权栩陌……她一直想不明白,一个权力封顶的皇帝,为何要对一个有名无权的右丞相赶尽杀绝?权栩陌的存在,到底阻碍了皇帝什么事情?亦或是,就如传言般的,只是因为不待见他?羽歆泠想到这里,原本便没放松过的眉头,这会皱的更紧了。
另外,对权栩陌,羽歆泠其实就只是凭着小时候那第一印象,经过这些天的相处,羽歆泠发现,她更加的看不透他了,就像明明他就站在她的面前,可是她总觉得,在她和他之间,好像隔着万重纱帐,而纱帐后,隐藏着一个真实的他,却是她无法触及得到的。
羽歆泠不是个喜欢凭着感觉分辨是非的人,可是此次对权栩陌,她的这种感觉来的强烈而且真实,让她觉得迷惘之余又有着淡淡的不甘…不甘…羽歆泠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感到好笑,自己又在不甘什么呢?书房事件之前,她或许还可以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他是她的夫,是和她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的良人,只是那副藏在他书房中,不许任何人碰触的画像却一再的提醒着她,权栩陌心中住着的,另有他人。
羽歆泠轻轻的摇了摇头,现在好像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苦笑了一下,隔着车帘听着大街上传来的喧嚣声,她缓缓的睁开眼睛,伸手揭起窗帘的一角,从缝隙中望去,大街上人来人往,时不时的传来几声小贩的叫卖声,天子脚下,这样的景象无疑是热闹而其乐融融的。
曾经因为治病救人的需要,她到过与之相隔几百里的边城,那里由于地处贫乏之地,再加之大多数时候还要遭受天灾,所以,粮食收成自然不容乐观,那里的人们便是连温饱都成了问题。今次,再加之战乱,这无疑是为边城的人民带来更大的灾难。
羽歆泠无声的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窗帘放下,人小力微,除了担心之外,她好像真的无力改变些什么,也就只能在心中为那些孤苦的百姓默默的祈祷着,也希望,她此次回羽府,真能为权栩陌做些什么。
“夫人,到了就在羽歆泠暗自想着接下来的事情要如何办的时候,车外传来了香儿的声音。之后马车也随着停了下来。
随着车帘的揭起,羽歆泠也从软榻上站了起来,走向车外,并借着香儿伸过来的手下了马车。马车外,除香儿外,还站着一个一身黑衣的家仆,那家仆见羽歆泠下来,忙急着给她请安,“夫人
羽歆泠轻轻的朝他笑着点了下头,接着再转头看向香儿,“香儿,辛苦了
“夫人,香儿不辛苦香儿伸手擦了一下额角的汗迹,语气甚显兴奋,两眼也是熠熠生辉的,本来,若按往常的规矩,香儿身为婢女,是该和羽歆泠一起坐在马车里的,而驾车,自然还是要家仆比较妥当,但是香儿的性子比较好动,而且驾马车是她自小的一个梦想,今次趁着权栩陌没有同行,香儿便大着胆子央求羽歆泠让她一尝夙愿。
羽歆泠一开始自然是不答应的,可是看着香儿满眼渴求的光芒,她也着实不好拒绝的太彻底,于是双方都各退一步,让香儿一个人驾马车送她回娘家,自是行不通的,若是香儿旁边坐着一个家仆,那么倒还可以考虑。于是,这么一段路下来,香儿便是在旁边的家仆的指导下,有条不紊的送羽歆泠到达了羽府。
“我们进去吧!”羽歆泠看着香儿豪迈的举止,无奈的摇了摇头,接着便见她提起裙摆,朝羽府走去。
“三小姐,您回门了羽府外守着的两名仆人,见到羽歆泠等一行人,急忙行礼。
“嗯羽歆泠轻点了下头,“我爹…老爷和我娘他们都在吗?”
“在的,老爷刚下了朝,听说三小姐您要回门了,这会正和三夫人他们在大厅里等着您呢!”其中一仆从荡着笑脸回道。
羽歆泠只轻点了下头,便带着香儿他们两个进了家门。
到了大厅,果然见大厅上满是人,或坐或站的,见她走了进来,大家脸上有志一同的都带着笑,“下官、妾身、民女见过丞相夫人羽钟带领着妻儿向羽歆泠行礼。行礼声此起彼伏,有高兴的,有隐忍的,当然,也有不甘不愿的。
“爹爹和各位姨娘都多礼了,快请起羽歆泠上前一步,虚扶了一下羽钟,让作揖的他起身,接着再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刘氏跟前,伸手将她扶了起来,轻声道:“娘亲
“泠儿刘氏就着羽歆泠的手站直身子,抬眸看着几日不见的女儿,不由得红了眼眶。
“哟,不过才几日不见,就知道摆谱摆阵仗了?也不过就只是回个门而已,爹,您居然要我们大家都到大厅来迎接她,这是不是太过了?”就在羽歆泠正想安慰母亲几句的时候,一个不适时宜的声音突兀的响起了。
羽歆泠眉眼淡淡的望过去,便见到羽歆贝有些挑衅的看着自己,正想开口,却不想羽钟已经先她一步呵斥道:“贝儿,不得无礼
“我…”羽歆贝挑衅的眼神和语气在羽钟的警告下,只得讪讪的作罢。
“呵呵…”羽歆泠瞟了一眼羽钟,淡淡的一笑,“爹爹,稍安勿躁接着便见她转身面对着羽歆贝,“二姐,三妹我也不过就是几天不在家里住了,怎么今日才一回门,你竟是连最基本的礼仪都忘了?”
“你算什么东西,我……”羽歆贝看着羽歆泠脸上那抹明显的带着讽刺的笑意,火气顿时便上来了。
“贝儿…”羽钟眼看着二女儿又有“发作”的趋势了,急忙出声再次呵斥。今时不比往日,羽歆泠暂时还是他们惹不起的,“还不快跟你三妹道歉
“凭什么?”羽歆贝一听,果然不服了,犟着嘴回了一句,“难道就因为她嫁给了右丞相?爹爹您可别忘了,权栩陌虽然身居右丞相之位,可是他是空有虚名,一点实权都没有,这点,就是爹爹您一个“礼部尚书”都比他来的名正言顺,权力也比他大多了说了这么多,羽歆贝犹觉得不解气,“还有,若不是这京里京外都在盛传,皇上不待见右丞相,又将他的权力都架空了,我还在想,就他这么一个空有外貌的相爷,到底是怎样坐上这么个高位的?”说着,羽歆贝还不忘用嫌弃的眼神睇了羽歆泠一眼,“自古以来,便有权臣以色侍君……”
“贝儿…”眼看着羽歆贝越说越不像话,羽钟急忙厉声喝止,奈何还是晚了一步,所有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被她说尽了。
厅上众人都被羽歆贝的口无摭拦吓住了,一时之间,场上没有一个人做出反应,直到羽钟的呵斥声响起,众人才从惊吓中缓过神来,都纷纷将视线投向羽歆泠的方向,只见她脸色有些微白,全身也是止不住的轻轻颤抖着,可是脸上却挂着一抹深思的冷笑。
“我…我又没说错羽歆贝显然也是被羽钟的声音吓到了,随即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些什么,脸色也跟着苍白了下来,额上更是瞬间便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她偷眼觑了一下被她气得脸色发黑的羽钟,依旧不甚服气的撇了撇嘴唇,轻声道:“怕什么,反正权栩陌又不在,再说了,我也没说错,谁知道那右丞相是不是……”
“你胡说,我家爷才不是你说的那样,你别血口喷人这次未等羽歆贝说完,香儿便安奈不住,首先发难了。
“你是谁?凭什么说我胡说?”羽歆贝见跳出来的是一个身着丫鬟服饰的人,眼神不由得轻蔑的斜睨着她。她的神情就是一副这里是羽家,是她的地盘,所以她说了算。
“你…夫人…”看着眼前那个狗仗人势的女人诋毁着自家爷,香儿实在是按捺不住心头的火气,一急之下,她再找不出任何言语来回击,于是只能满眼焦急的望向羽歆泠的方向,期待她能说些什么,给那个嚣张的女人以回击,哪知还没等她将话说完,暮然响起的一个声音,又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了。
“泠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