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瑰世传 第14章 同病总相怜 情种两无猜(二)

作者 : 徐旖梦

半夜,绮罗突然惊醒,就再也睡不着了。

生怕自己翻来覆去惊扰了金枝,她轻手轻脚下床,小心翼翼的穿好衣服,走出房门来到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飘起了雪花,银屑漫天飞舞,静默无声,却美得令人窒息。

多亏了积雪的映照,户外并不黑暗,绮罗沿着院子踱步,不高的院墙外便是京都街道。她不知道自己睡不着,是因为忽闻金枝提到了博州,让她想起了往事,还是因为头天在街上遇见的李重俊记得从前,每逢下雪,娘亲总喜欢令人在庭院凉亭中升上炭火,温一壶酒,与父王对坐谈天,他们的身影在洁白的天幕中美得如同一幅画,深深烙在她的脑海中;她也记得哥哥总喜欢带着她在雪地中套兔子,她嬉笑欢闹,惊跑了兔子,他也从不愠怒,一直用那种含笑的眼神看着她,如视珍宝

“霓裳不哭,每颗眼泪都是哥哥的福气”她极力瞪大眼睛,用脚尖狠狠踢着地上的积雪。

吧嗒——院墙上的瓦片发出声轻响,绮罗吓了一跳,连忙回头,竟见一人笨拙的伏在墙头,正往进翻呢,骤见半夜院子里竟有人,这人也受到了惊吓,若不是雪夜光亮,两人互相看清了容貌,否则全都要惊叫起来不可!

“你、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绮罗惊魂未定,连忙跑到墙边,抓住他的衣袖不叫他跳到院子里来:“堂堂庐陵王之子,竟做些夜半爬墙的龌龊事,羞也不羞?!”“我想你白天说的话,想的睡不着觉,费了好大劲才从宫里跑出来的!”

李重俊笑盈盈地看着她。他原本便是肤色白皙,雪光映衬下更如白玉般光洁俊俏,绮罗微蹙眉头,东张西望了下,压低声音道:“小声点,若是惹来巡夜的家丁,我可就遭殃了!”“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见到你了,我还以为要找好久呢!”他激动的两眼发光,脸颊绯红:“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你、你”绮罗被这疯狂的举动惊的说不出话来,惊闻人声,回头看院外闪动巡夜家丁的灯笼,再看李重俊,一点退缩的意思都没有,只得放开他:“你快出去,到那边偏门等我,千万别叫人看见了!”

偷偷模模从木府偏门溜出去,来到街上,绮罗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李重俊一把拽住,拖着跑走了!

绮罗跑得气喘吁吁,几乎快要断气的时候,来到了西市不远处一块洼地,这里地势低洼,平日积水,所以一直荒废着,洼地边长着丛丛小树林,因此较为僻静。李重俊停下来,牵着她的手带她来到树林中的水塘边。

洼地的积水封冻如镜面般闪闪发亮,洁白的雪屑飘洒,像撒上了一层糖霜;围着不大的水塘,枯草中、树杈上或放或挂着纸糊的小灯笼,里面点着蜡烛,在大雪中如漫天繁星般跳跃闪亮绮罗惊呆了,微张嘴巴看着眼前的一幕,恍如梦中,甚至忘记了甩开他的手。

“没有哄你吧,是不是很美?!”李重俊声音很轻,似乎怕惊扰了眼前美景:“我们在房州时,每逢雪天,我就会带弟弟妹妹们到雪地里点灯玩,我有个小妹妹裹儿,眼睛生的如你一般漂亮,虽然只有三岁,却也最喜欢这样游戏了!”

绮罗使劲甩开他的手,脸色苍白。当他的回忆与她的相互交织时,却让她想起火光冲天中亲人们的鲜血和哭叫,让她想起自己原也有个弟弟,却连名字都没有就“郎君,这都是你们这些皇室子嗣们的消遣,如我这般小婢无福消受!”

李重俊并不恼火,而是无比惊诧地看着她,两人沉默了片刻,他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你的名字可以吗?”“绮罗。”“是你真正的名字吗?你到底在隐瞒什么?你这样的小姑娘有什么了不起的秘密,就是不愿意告诉我吗?”

“告诉你又能如何?你能够帮助我什么?”希望他能够知难而退,绮罗故意让自己显得尖酸刻薄:“我的愿望是李氏皇朝万年长青,希望圣人能够如太宗皇帝般英明神武,澄清玉宇!希望这世上再无冤屈,希望善恶有报!你能实现吗?!倘若你实现不了我的愿望,又何必苦苦纠缠!?”

白天感受到的惊愕,眼下又浮上心头,李重俊瞪大眼睛注视着面前面容秀丽的女孩。雪,在他们身边无声地飘落,纸灯笼在夜色中散发着朦胧、温暖的光芒。

“我是个无用之人。”李重俊缓缓开口,却轮到绮罗惊讶了:“你”“父王宠爱韦妃,初次登皇帝之位就是为了韦家专权被太后所废,依旧不改初衷,我却并非韦氏所生,我的母亲早在三年前就去世了,所以在庐陵王府中,我就是个多余的人。”

他突然如此敞开心扉,绮罗不由得静心聆听:“如今回到京城,我们仍旧是太后的眼中钉,肉中刺,或者不多时日,我们又会被发配到什么地方去,这都是连朝臣都在随意议论的事情。父王亲眼见到自己多位兄弟被太后所害,每每夜里梦到都会惊叫哭泣,所以他毕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苟延残喘,这也是他教会我们唯一的东西。所以,虽然这天下姓李,但作为皇室子弟,我却不敢有什么报效社稷、安抚黎民的愿望,不觉得很讽刺吗?”

绮罗突然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不禁抱起双臂。李重俊见了,月兑下自己的外衫,轻轻披在她的肩膀上:“你不愿说,我却看得出。你和我一样,心里怀着沉沉的冤屈无处倾诉,没有承欢膝下的运气,只有越来越喘不过气来的重压你却是比我更加可怜的孩子,我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帮助你,不是施舍,也不是赏赐,只是想要帮助你”

积雪映衬着他的脸庞异常清晰,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投射出令人心动的真诚。绮罗感觉到自己心中,多月来拼命筑起的一道高墙渐渐崩溃,想要嚎啕大哭,却不愿意掉下一滴泪来。突然,她弯下双膝跪倒在李重俊面前,吓得少年后退一步:“你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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