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薄怨 第1章梅妆献舞

作者 : 归惜霜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出自宋·欧阳修《南歌子·凤髻金泥带》。

冬日凌晨对镜梳妆,室内微寒,虽炭火有温,仍微有轻霜。

这是东方茱萸来虢国的第一百八十五日。

她轻轻呵手,细描着淡眉,将眉毛画的像远山一样修长渺远。

精心地在额上涂抹了五朵淡梅,点上红唇,涂上少许胭脂。

将长长的头发简单用流苏碧钗绾好,装饰好翡翠抹额,在这冷冬时节,换上一身薄如蝉翼的天青色纱裙,系好青玉娥带,入画从衣架上取衣,为她轻轻披上了用孔雀羽精制的五彩霓裳羽衣。

她看着镜中的湘妃,恍若仙人,一时竟愣没回过神来。即便处在深渊,她的神韵中依旧有着不可掩饰的温婉和高贵之气,心儿便朝她又近了些。

但是口中还是情不自禁地深深叹息。

东方茱萸冷冷地看着菱花铜镜中的自己,雪肤无暇、长身而立。

镜中的她,不似才盈盈十六的柔弱豆蔻少女,那淡漠不屈的眼神、那孤傲孑立的身影,像极了刚经历一场风霜雨雪冲击的傲菊冬兰。

愈挫愈坚,愈挫愈勇。

她,东方茱萸,即使沦为命运的弃子,也不自言失败。

她知道此刻的自己绝代芳华、倾国倾城、名冠雍都。

“湘妃娘娘,请喝点玫瑰玉露吧,润润嗓子。”入画从屏风后端来一个琉璃紫玉鎏金杯,东方茱萸接过喝了几口,这清凉甜润入口即融的玫瑰花露,的确使她干涸的嗓子温润了许多。

“皇上招待群臣的夜宴备到几时,方才献舞?”她拿过白羽团扇,问入画。

“娘娘,入画也不知。皇上吩咐,只说晚间自有来宫女传唤。”入画小声说。

她便透过雾霭沉沉的窗外,看着这茱萸宫外的枯枝残菊,心中划过深沉的叹息。

铜壶滴漏里的浮标尺位,在一点一点的下降,她的心也越发的阴郁悲凉。

她不怕羞辱,不怕嘲弄,不怕折磨。如果,这是她不可选择的命运,那么她接受。

可她怕见到他。

他藏蓝纯真的眸子中流露出的伤痛、悔恨、失落、怜惜,总是使她朝着万劫不复的深渊又近了一步。

可她无惧,她不悔。

独孤仪龙,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看到的,那么我如你所愿。

暗夜已经来临。她无处可逃。

东方茱萸穿着五彩霓裳羽衣,昂首挺胸款款而行,入画替她拿着团扇。终于到了一座金碧辉煌、巍峨高大的殿堂,她知道,此时此刻,虢国的文武大臣正迫不及待地翘首等着她的《凤翥龙翔舞》呢,怎可叫他们失望?

殿门候着的公公见是湘贵妃来了,见着她的装扮,却又怔了一怔,便扯着尖细的利嗓宣道:“湘贵妃觐见。”

东方茱萸便从入画的手中拿过团扇,抬起高傲的头颅,示意她回茱萸宫。殿内的大臣们全都凝神静气,端坐在宴席之上,注视着湘贵妃的到来,目光之中是掩饰不住的惊艳。

她漠视着每一个人,包括那明黄宝座上的暗红华服男子独孤仪龙,这堂堂虢国的皇帝。

此刻的他,执着乌木酒樽,一言不发地和群臣饮酒,看着她愈来愈走进,愈来愈近。

而坐在殿之偏侧的青衣男子,当然看到了她,在那双同样拥有藏蓝颜色的眸子里,看到了近乎半果丰满诱人的她。

独孤仪龙缓缓停下了酒樽,目光之中透着浓浓的愤怒和轻蔑,睥睨着东方茱萸的身躯,那不屑又锐利的目光仿佛剥离的她不着寸缕,他朝光洁如玉的殿里用余光微微瞥了瞥一个青衣男子。

尽管男子的座位在最不惹人注意的角落,可是他还是无法使自己不成为这大殿之内的焦点。

此刻的他,正襟危坐,双手紧紧握着,或许已捏成拳头,紧锁的眉宇之间凝聚的是深深的痛楚,东方茱萸和他的目光在不经意之间又轻触交织在一起,她还是一如往昔,心摇神驰,不可抑制,握着团扇的玉手在不停地抖动,大殿宝座之上的男人细细玩味地看着这一切,似乎对她的痛苦很是感到满足。

青衣男子最终将对着她的视线稍稍转到别处,生怕再一碰,便会烧灼了双眸似的,端起酒杯,苦涩地饮了一杯酒。东方茱萸的心在剧烈地疼痛,如遭受凌迟。纵使千般不愿,万般不舍,她还是朝着那威武雄壮不可一世神色倨傲的宝座之人,轻轻说了声:“臣妾拜见皇上。”

端居宝座之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响彻这座华丽的大殿,大臣们面面相觑。

独孤仪龙看着她微微颤抖的动人身躯,终于收起了大笑,带着怒意说道:“爱妃今天果真是盛装而来,一点儿也没叫朕失望,爱妃总是喜欢给朕惊喜啊。”

她抬起下巴,挺起胸膛,一字一句地说道:“皇上若是喜欢,那么臣妾可日日做这样的装扮……招摇过宫。”

独孤仪龙的左手紧握成了拳头,似乎只要轻轻一击,御前的大理石雕花案几便裂成两半。“爱妃是在挑战朕的底线么?”独孤仪龙怒极反笑。

他愈是激怒,她便愈是欢喜。

于是东方茱萸轻启红唇,在嘴角边展现了一个妩媚绝世的嫣然笑容,说道:“臣妾之所为,全是皇上亲允,这《凤翥龙翔舞》,是我郦国的国舞,这轻纱羽衣,原就是专配的舞衣。臣妾哪点做错了?”

她整整衣袂飘飘的羽衣,**于大殿之上,昂首朝着宝座之上微微笑了笑。

虽然殿内四壁升有熊熊的炭火,殿内也罩着厚重的华丽帷幔,可她还是感到殿外一阵冷风吹过,冷风似有若无地钻进大殿,在她周遭透的出阵阵寒意。

远坐一侧的青衣男子注意到了,他紧张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殿内的气氛是那样的令人窒息。

东方茱萸等着独孤仪龙的狂风暴雨,等着他的侮辱折磨。来吧,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独孤仪龙终于离座,将酒樽沉沉地往雕花案几上一扔,走下御座,沉重的靴声踩在大理石地砖上,发出咚咚咚地响声,她看他朝我走进,便微微闭上眼睛,等着死神的宣判。

青衣男子终于从案几上一跃而起,飞身疾步便也来到了她的面前,她已经闻到了他身上特有的淡淡绿芷香气,心中掠过一阵酸楚的温暖。

可是独孤仪龙已经率先上前,大手扼住她的手腕,东方茱萸的手被钳制的一阵剧痛,可是她忍住眼泪,保持着高傲的姿态,一动不动。

青衣男子看出她的痛楚,两道浓眉早已深深蹙结在一起,他完全不顾殿中众人,恨不得此刻将她强搂在怀里。事实上,他就要这样做了。可是,独孤仪龙马上就顺势握住东方茱萸冰凉的手,将她紧置在他的怀中,他的胳膊雄壮有力,箍的她丝毫不能动弹,东方茱萸厌恶地闻着他身上的龙诞香味,只能愤恨地瞪着眼。

青衣男子心痛地看着她,大声说道:“皇兄!”

她无助地看着他,泪珠终于大颗大颗落了下来。

独孤夷青,夷青……

箍着东方茱萸的手臂,独孤仪龙的浓眉微微皱了皱,看着独孤夷青痛苦的神情,他抑制住心底的愤怒,竟然轻笑道:“皇弟,你不在位子上坐着,却跑到朕的爱妃身边,可是……等不及观舞了么?”

独孤夷青轻声对着独孤仪龙,说道:“皇兄,请不要难为于她。她是无辜的。皇兄难道不也知道她是无辜的么?”

东方茱萸看着温和无邪的独孤夷青,不由泪眼婆娑。

独孤仪龙冷冷地说:“皇弟,回到你的位子上去。朕已是给了你足够的面子了。”

独孤仪龙看着殿上众臣揣测的目光,沉声说道:“来人,赐酒一杯给湘妃。”

一侧侍立的公公立刻用玉盘端来了一杯温酒。独孤仪龙放开了她,接过酒杯,递给她。厉声说道:“喝了它,即刻起舞。”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独孤夷青,他轻轻地朝她说道:“茱萸,这是暖胃酒,喝了身子不冷的。”东方茱萸注意到独孤仪龙锐利的目光袭来,那眼神仿佛在说:真是情深意长呀。

她便将酒一饮而尽,果然喝着月复中温暖。她看着杜甫夷青,哀伤地说道:“请北安王爷入座吧。”她转头看着独孤仪龙的炯炯鹰眼,挺直了身子,目无表情地说道:“臣妾即刻献舞。”

独孤夷青犹不肯离去,她给了他一个“你放心”的表情。待独孤夷青和独孤仪龙终于都一一落座,殿后乐工奏起轻缓舒畅的和乐,东方茱萸便轻执团扇,如随风舞柳,蜻蜓点水般,摇曳着身姿,那徐缓飘落的长长绸带,在她手里灵动自如,而她的五彩霓裳羽衣,更是在柔美矫健的舞动之间,发出炫目的色彩。她如冉冉的飞天,她如奔往寒宫之中的姮娥。

两侧的大臣早已是和着美妙的乐曲,看的是如痴如醉。独孤夷青默不作声地看着东方茱萸的舞蹈,思绪已经回到了暮春四月,青枣树下:那白衣少女随风起舞的蹁跹舞姿,她曾是那样的快活,那般的随意,她清脆如铃的声音,仿佛还在他耳边响起。

独孤仪龙看着东方茱萸的上下翻飞的舞姿,目光不动声色,眸子藏蓝如幽深的苍穹,紧紧锁着她的舞姿,里面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东方茱萸将所有的痛苦失落,以及所有复杂心绪,都竭尽全力释放在她的舞蹈里,不留遗余。脑海之中,却是光电交织,转过一叠一叠的苦痛前事。

东方茱萸所出生之时,正是一个南北对峙的朝代。

以长长的古老渭水河为界,渭河以北是强大的虢国。渭河以南是弱小苟安的郦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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