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薄怨 第26章鸳鸯戏水

作者 : 归惜霜

只见赤日当空,树阴合地,满耳蝉声,静无人语。看来看去,只觉得那蔷薇花架上甚是阴凉。刚到了蔷薇花架,只听有人低微哽噎之声。俭妃心中疑惑,便留神站住细听,果然架下那边有人。如今六月之际,那蔷薇正是花叶茂盛之际,俭妃便悄悄的隔着篱笆洞儿一看,只见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着了件绯色的单衣,低着头,蹲在花下,手里拿着根绾头的玉簪子在地下抠土,一面掩着脸儿长吁短叹。

贤妃心中想道:“看这衣裳,倒是看不出主子奴才!难道竟也是个痴丫头,也像那湘贵妃的丫头入画儿,学着来葬花不成?”因又自叹道:“若真也学葬花,可谓‘东施效颦’了,不但不觉得新奇,且更可厌可恨了。”想毕,便要叫那女子,说:“你不用跟着那入画丫头学了,宫中是不作兴这样的!若是给那多嘴儿的瞧见了,你可不是那入画,没人袒护你!”

话未出口,幸而再看时,这女孩子不是红豆还是谁?

贤妃忙把舌头一伸,将口掩住,自己想道:“幸而不曾造次。只是这红豆也是奇怪,好端端儿的躲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真有什么心事儿?”贤妃一面想,一面沉思,心中略略猜到一二。再留神细看红豆,只见她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纤,袅袅婷婷,大有自哀自怜之态。贤妃心中想着,这红豆已初露绝色少女之态,这进宫也有了几年了,快来葵水了罢!倒是再不能将她当个小丫头了?

贤妃便站在暗处,细细瞧着她。只见她虽然用玉簪子划地,可并不是掘土埋花,竟是向土上画字儿。贤妃心思活络,用眼随着那玉簪子的起落,一直一画一点一勾的看了去,数一数,正是六笔。

贤妃又在手心里用指头,按着红豆方才下笔的规矩写了,猜是个什么字。写成一想,原来就是个光阴的“光”字。贤妃默然了半响,暗自想道:“是了。必定这丫头也要作诗填词。或许这会子见了这中午花木阴阴的,因有所感,或者再画上几笔,偶而成了两句,一时兴至恐忘,在地下画着推敲几句,也未可知。且看她底下再写什么?”

一面想,一面又看,只见红豆还在那里画呢,画来画去,还是个“光”字。仔细再看,地上已是有好几个“光”字。花架里头的红豆怔怔地画着,原是早已痴了,画完一个又画一个,已经画了有几百个“光”。外面的贤妃,看着红豆这样儿,不觉也看痴了,两个眼睛珠儿只管随着她手里的簪子动,忽然之间,恍然大悟!贤妃倒是在花架外感叹起来,这红豆丫头,竟是个锯了嘴儿的葫芦!心事儿倒也藏的忒深!不过贤妃的心里倒是一阵儿轻松。

这厢贤妃和红豆同在花架,可是心绪却是各异。二人却不知,不知何时,湘贵妃已然站**于花架之后,虽没能瞧见暗处的贤妃,可是红豆画字的那番心思已经落入了她的眼底。她默默看了红豆一番,心想:她虽年轻,于人前人后,接物待人,自是周到,滴水不漏的!可谁知外面既是这么个形景,心里头不知要怎么熬煎!看她的模样儿这般单薄,心里哪里还搁的住熬煎!可恨她是和亲之宫妃,虽知她心事,但却不能替她担些半分!

伏中阴晴不定,片云可以至雨,忽一阵凉风过了,唰唰的落下一阵雨来。茱萸看着红豆头上滴下水来,纱衣裳登时湿了半身。茱萸想道:这时下雨。她这个身子,如何禁得骤雨一激!因此上前禁不住便说道:“红豆儿,不用写了!你看外头下大雨的,你身上都湿了!低着头的红豆听说,倒唬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花外可不站着一个绝色的女子,笑靥如花,正是湘贵妃东方茱萸!

湘贵妃又笑道:“红豆,你歪着脖子,在地上胡写乱画什么呢?仔细扭了头!”说毕,便朝她纤步走来,三下两下的,便将红豆写的字儿,全都莲步踏去。口中笑道:“瞧你,都将这好好的草皮儿弄脏了!”红豆失神地看着茱萸,怔怔道:“谢谢姐姐!”茱萸便掩了口,笑道:“谢我做甚么?我只不过怜惜这翠绿的草皮罢了!”

茱萸看着红豆脸儿头发,已是被雨淋湿,叹了口气道:“快随了我回去吧!跟了我去换身衣裳!”红豆听了,便盯着茱萸看了半响,口中说道:“多谢姐姐!难道姐姐在外头有什么遮雨的?”说着倒是笑了出来,携住了茱萸的手。

这才提醒了茱萸,她低了头一看,自己身上可不是也湿了!她笑道:“我记着你,偏就忘了我自己儿!”红豆笑道:“茱萸姐姐你先回去吧!我倒觉得这雨颇觉意趣,徒步而行,很想体会下杜荀鹤的‘柳枝经雨重,松色带烟深’的妙境!”茱萸沉沉看了看她,笑道:“刚出了关,又入了定了!看来,你还是自个孤芳自赏一番吧!我倒觉得这‘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很是符合这里的意境呢!”说着,便撂下红豆,自个往凤吟宫而去。暗处的贤妃不知茱萸也在后面,遂凝神静气,听了二人一处闲话,见茱萸走远,方折过花架,往北而去。

东方茱萸到了凤吟宫,此时雨停风住,甚是阴凉。到了宫内一小花池边,只见入画伺墨并了宫里的五六个小宫女,闲来无事,便俱在池边顽耍。大家将小池的两头堵了,水积在池子里,把些碧云宫各处挂着的绿头鸭,后花园里养着的花孔雀,彩鸳鸯,灰鹭鸶,捉的捉,赶的赶,缝了翅膀,放在池子里顽耍。茱萸在边侧,听这说笑动静声儿很大,便走到一边,好生嘱咐道:“虽说,玩乐须尽兴。但是也要防着些口舌,如今将这宫门关了,岂不尽情?”入画点了头,这些宫女儿等都在游廊边上嘻笑。

不想今日独孤仪龙批完了折子后无事,见天落了雨,甚觉畅快,遂出了龙翔宫,在宫中各处信步游走,不知不觉,竟到了碧云宫这里,伫立在宫后的竹林里,顿着眼儿瞧了半日,忽又将口一叹,还是欲往宫门处进来,偏又听到了碧云宫内的嬉笑之声,觉得纳罕,倒是迟疑了半响,猛地看见茱萸一个人淋着雨,眉头更是皱了几皱儿,见她快速地进了门,随后就命宫女沉沉关了门,眼里倒是没有看到就立在林边的他,心中一时气闷。

独孤仪龙疾步上前,见关着门,便以手扣门,里面诸人只顾玩笑,哪里听见。叫了半日,拍的门山响,里面的入画听见了,估谅着这会子再不会有什么人来的。入画笑道:“谁这会子叫门,没人开去?”茱萸手中拿着书儿,就座在窗边廊子下看着《太上感应篇》,遥遥问道:“是谁?”独孤仪龙在外间听了,闷声道:“是朕!”

可是里间听的并不真切,茱萸一时真听不出来。入画伺墨两个当值的说道:“可是宫里哪个宫女儿的声音?兴许是采儿!”伺墨道:“胡说!采儿这会子做什么来?”入画笑道:“让我隔着门缝儿瞧瞧,可开就开,要不可开,叫她淋着去!”说着,便顺着游廊到门前,往外一瞧,唬了一跳,只见皇上在门外是皱眉瞪眼。入画见了,诚惶诚恐,忙忙开了门,弯着腰跪下行礼道:“请皇上恕罪!奴婢们不知是皇上,怠慢了皇上,还请皇上开恩!”独孤仪龙道:“起吧!不知者不罪!”说着,便直接到宫里头来了。

游廊下的宫女们齐齐地给独孤仪龙行礼。独孤仪龙罢罢手儿,目光直觑着寻找湘贵妃。伺墨眼尖,早就溜到廊下,告诉了茱萸道:“回娘娘,是皇上来了!”茱萸已经听闻了外间的动静,遂放下书,走到独孤仪龙身边,行礼道:“臣妾见过皇上!”独孤仪龙漫不经心道:“闲来无事,便走到这瞧瞧儿!看来你这里很热闹啊,宫女们都是这样的调皮,很和俭妃那有些不同!”茱萸闷闷道:“她们不过见天色阴凉,一时兴起罢了!并不是日日如此!”独孤仪龙道:“朕不过随心一说!”

说着,就在她方才看书的对面椅子上坐下,入画过来奉了茶。独孤仪龙见案几上一则翻开的书,打开一看,见是《太上感应篇》,皱着眉头对她说道:“湘贵妃好情趣!看这样老的道典!”茱萸听了,不知这话是褒是贬,她正色道:“皇上,这样好的书,臣妾自是看的入神!想来这书上说的好,‘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为人处世自是行善积德的好!”如果死有余辜的话,尚要殃及子孙!若是一个人改恶为善,必能转祸为福的了!”她说完这话时,眼睛却沉沉觑着独孤仪龙。独孤仪龙听了,慢悠悠地品了口茶,说道:“这茶水味道果然不似虢国,想必是湘贵妃从郦国带来……你说的这番话,可是在讽刺朕么?”

东方茱萸听了,潋滟着眼波,跪下说道:“臣妾不敢!臣妾只是读了这书,心有感触而已!‘忠孝友悌,正己化人,矜孤恤寡,敬老怀幼’,这书里也并有说错!皇上多心了吧!”独孤仪龙听了,放下茶杯笑道:“既是这样好的书,爱妃为何不推荐了请朕的岳丈大人多读读!当日他若是存了一缕善念,今日就没有了郦国的后顾之忧了!”说罢,将茶一饮而尽,对着茱萸道:“今晚来朕宫中伺寝!”说着,便大步出了宫门。

俭妃公孙青萝的父亲公孙靖,是日从边境进宫见圣,报告前方诸事。俭妃喜不自胜,好容易盼至父亲来绮罗殿,在宫门口翘首以望,宫外太监果报:“大将军到了!”俭妃见了父亲,免不了悲喜一阵,公孙靖正是自得意满时,握着俭妃的肩臂,沉沉道:“我的女儿,为父已多日不见你,在宫中一向可好?”蔓儿奉上茶来,公孙靖接过茶水,道:“一向伺候你的藤儿怎么不见?她是咱家出去的丫头,对你自当更是勤谨些?怎么反倒懈怠了?”俭妃笑道:“这丫头也不知是怎么了,这几天连着身子不舒服,病病歪歪的,卧在榻上偷着懒呢!一时倒也难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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