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杜奋带着同事冲进朗如焜的卧室时,就看到朗如焜双手戴着一幅手铐,跪在地上,正在用纱布包裹谈溦溦的头,嘴巴里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
谈溦溦躺在天青色的织花地毯上,双目紧闭,面如纸色。在她的头侧,有一大块地毯被血染成了污紫。
杜奋示意同事们掩护他,他举着枪,瞄准朗如焜,一步一步小心靠近。
离得近了,他听清了朗如焜在说什么了。
朗如焜将纱布一层一层地裹在谈溦溦的头上,边裹边说:“你不要死,你不要死,你死了我恨谁?你不要死……”
杜奋看到,就在谈溦溦的右手边,横着一把手枪。他担心朗如焜突然暴起,拿起枪来朝他们射击,因此他把枪口转了转,瞄准了地上的那把枪,随时准备阻止朗如焜得到它。
可是朗如焜仿佛没有感觉到屋里已经冲进来人了,他不停地从医药箱里取出纱布来,恨不能把所有的纱布都缠到谈溦溦的头上,嘴巴里不停地重复着那句话:“你不要死,你死了我恨谁?”
杜奋已经接近他的身后了,他浑然不觉,机械地重复着缠纱布的动作。直到杜奋突然扑上去,把枪抵在了他的后脑勺上,他才停止了动作。
“朗如焜,举起手来,你被捕了!”杜奋向他宣布。
朗如焜愣了片刻,然后继续他手下的动作,将纱布在谈溦溦的头侧系起来,系成一个小小的白色蝴蝶结,将多余的纱布用剪刀剪掉了。
做完这些,他站起来,转回身,面对着杜奋,冷静而镇定。
他说:“你要救活她,不能让她死,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杜奋觉得他这个逻辑很可笑,明明就是他伤害了谈溦溦,现在他却把责任推到别人的身上。不过杜奋并没有与他争执,谈溦溦受伤,他也很着急。
他朝身后的同事们使劲了一个眼色,几个人冲上来,将朗如焜反铐住。
杜奋一见朗如焜被制服,立即蹲,检查谈溦溦的伤势。虽然她的头部被朗如焜包了厚厚的纱布,但是仍然有血渗出来。
“溦溦,我是杜奋!溦溦!”
杜奋叫了谈溦溦几声,见她毫无反应,赶紧把她抱起来,冲着同事大喊:“快通知直升机等在楼顶,溦溦伤在头部,昏迷不醒,必须马上送医院!”
此时,朗如焜已经被带到了门口。
他听到杜奋焦灼急切的声音,转回头。他从杜奋的脸上看到了超乎同事关系的那种关切,他的眸光一冷,面笼寒霜。
当杜奋抱着谈溦溦经过他的身边时,他突然出声,声音如同冰层开裂:“这位警官,我提醒你,这个女人是我的老婆!你要是敢打她的主意!我会让你后悔生在这个世上!”
“朗如焜!如果溦溦死了,我也会让你后悔生在这个世上!”杜奋并没有停下来,只是转了一下头,目光冷厉地从朗如焜的脸上扫过,然后就冲出门去。
直升机已经停在朗如焜这栋城堡式别墅的楼顶上,杜奋将谈溦溦抱上直升机,催促着驾驶员赶紧起飞。
这一次行动,因为情报准确,时机巧妙,部署周密,几乎网尽了龙联帮在中国大陆的所有高层。
谈溦溦这个大功臣,却因为在行动中受伤,昏迷了一个多星期。
她很幸运,床柱上那根装饰用的金属尖头很短,没有伤到她大脑中的致命部位。经过开颅清创手术,一周后,她终于在icu病房醒过来了。
眼睛还没有睁开,她先听到了一个声音。
这个声音听起来很欢乐,他在讲一个笑话:“有一个人买了一台智能电脑,他向电脑输入一个问题:我爸爸在哪里?电脑答他:你爸爸正在海边钓鱼。此人大怒,觉得自己上当了,因为他爸爸已经死了十年了。他向客服投诉,要求退货,客服提醒他:你再换一个方式问一下。此人想了想,向电脑输入问题:我妈妈的丈夫在哪里?电脑答:你妈妈的丈夫已经死了十年了,但是你爸爸的确正在海边钓鱼……哈哈!这个有意思……我再找一个更有意思的……”
在这样的笑声中,谈溦溦睁开眼睛,看到了杜奋。
他坐在床边,低头盯着手机屏幕,两只手正在忙碌地从手机网页上找笑话。
“师傅……”谈溦溦叫了他一声,发现自己的声音又干又哑。
杜奋听到她的声音,急忙抬头,看到她睁着眼睛,先是一愣,随即大叫着跳了起来:“医生!医生!她醒了!她醒了!”
谈溦溦皱了一下眉头,心里想:你叫这么大声做什么?病床的床头没有电铃吗?
杜奋激动的大嗓门还是把大夫和护士都招来了,大夫给谈溦溦做了一系列检查,然后说:“太好了,她月兑离危险了,也没有影响到大脑的任何功能!谈警官真是命大,大脑贯穿伤极易致命,你不但活下来了,而且没有任何脑损伤……”
医生激动于病人的好转,滔滔不绝地说着。可是他的讲述,却一下子把谈溦溦拉回到那一天晚上。
受伤前的事情,如潮水般涌进她的脑海里……朗如焜的二十八岁生日派对,盛大的求婚仪式,硕大的钻石戒指,那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激烈欢爱,还有朗如焜那不敢置信的痛苦眼神……
记忆大量涌入,令她头痛起来。
杜奋见她脸色不好,赶紧阻止医生说下去。
医生离开后,杜奋站在床边,看着谈溦溦。
而谈溦溦则重新闭上眼睛,把脸扭向另一边,避开杜奋的视线。
病房内静默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杜奋咳了一声,又拿起手机来,语气轻松地说:“大夫告诉我,讲笑话有助于刺激你的大脑康复,我再找找,看看有没有更好笑的……”
“师傅,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恶趣味?”谈溦溦说话轻轻的,因为伤口还是会痛。
“啊?”杜奋一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尴尬地愣在那里。
“刚才那个喜当爹的笑话,人家到死都不知道儿子是别人的,多悲催,你还笑得那么开心,没有同情心!恶趣味!”谈溦溦说着话,转过脸来,娇嗔地瞪了杜奋一眼。
杜奋这才明白她是在开玩笑,松了一口气,说:“这笑话就是这样写的嘛,要不然我找一个喜当妈的笑话读给你?”
谈溦溦笑了:“到底是我伤了脑子?还是你伤了脑子啊?哪有喜当妈的?那孩子是他爹怀孕十月生下来的吗?”
“嘿嘿……”杜奋挠了挠头,“反应还挺快,看来脑子还是好用啊,算啦!不读这些破笑话了!愿天下的爹都亲爹,妈都是亲妈吧……”
话说到这里,也不知道他想起什么来了,脸色突然一沉。
谈溦溦见他变脸这么快,就问:“怎么了?师傅?”
“没什么……哎呀,你看我,太不会照顾人了,你都醒了好一会儿了,也不知道给你喝口水!”杜奋一拍脑门儿,赶紧拿起床头柜上的暖水瓶子,跑出去打水。
病房里只剩下谈溦溦一个人,她犹豫了一下,拿起杜奋放在床边的手机,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栏中输入了“朗如焜”三个字,按下搜索键。
也不知道杜奋用的是什么破网,屏幕上方的小圆圈一直在转啊转,却始终不显示搜索结果。
就在这个时候,杜奋拎着暖水瓶子回来了。
谈溦溦来不及放下手机,马上关了搜索页面,打开杜奋刚才在看的那个笑话网站,假装自己正在看笑话:“这都是些什么烂笑话?你都在读这些东西给我听吗?怪不得我不爱醒来呢……”
“那我应该给你读什么?莎士比亚的诗?唐诗宋词?哎呀!你这样说,我倒想起来了,你以前不是特别爱看那些狗血的言情小说吗?就是男的特帅,人品又特坏,女人特美,人品又特贱的那种小说?我怎么没想起来读这个呢?不过……那种小说要是读下来,你倒是高高兴兴醒过来了,我怕是要吐得晕过去了呢……”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用两个杯子倒来倒去,给谈溦溦凉开水。
师徒二人说着话,病房里的气氛很平和。
但是杜奋知道,谈溦溦内心一定不会像表面看起来这般和风暖阳。从刚才她那片刻的失神,他就已经看明白了,在他看不到的她的内心深处,伤口很深,她很痛。
这是每一个卧底都要承受的精神创伤,他安慰不了她,只能在她需要的时候默默地陪着她。
他把手伸进兜里,模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那是她的戒指!
他把她抱到直升机上后,看到了她左手无名指上这枚巨钻戒指,想起朗如焜那嚣张和狂妄的话:“……这个女人是我老婆,你要是敢打她的主意,我会让你后悔活在这个世上……”他顿时觉得这枚戒指无比讨厌,想也没想,就把它从她的手指上摘下来,揣进了他的兜里。
可是他又不好扔掉它,因为这毕竟不是他的东西。因此,这些天戒指就一直躺在他的口袋里,每当他不小心触到它,就会想起朗如焜那张脸,心里便会极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