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晓兴高采烈地跑进恩济堂,成大夫慈祥地说:“悦晓回来了,在京城还好吗?”
“嗯嗯。”悦晓蹲在成大夫旁边,将手搭在他的脉搏上,还好,腿疾没有恶化。
成敏看着自己心爱的徒弟:“悦晓,陪师傅去院子里走走。”
“嗯。”悦晓推着成敏的轮椅,进了院子,院子里有一颗桑树,这个时候正枝繁叶茂,
遮蔽了大半个小院奠空,枝头上小鸟儿叫唤着,好像在呼唤同伴。
静默着,成敏好似陷入了深思,悦晓待不住,打破了沉静:“师傅,加禾叔叔的眼睛能治好吗?”
“为师无能为力,他的眼睛是受到体内毒素的冲击,破坏了视觉,除非将眼睛换掉。”
“哦。”就是现在的外科手术了,既要找到合适的眼睛,又要防止排异现象,这个几乎是不可能的,难道加禾叔叔一辈子都要这样了?悦晓心里一阵难过。
气氛又陷入了静默,过了许久,成敏才开口:“你可听说过南竹?”
悦晓想起曾在太医院的医书有提过:“我曾在一本书上看见有提过南竹的蛊毒,只是寥寥几句‘巫蛊之术,起于南竹,以赡养蛊虫,来施以毒术’。真有巫蛊之术吗?会不会只是个传言,师傅为什么提这个?”
“蛊术确有其事,南竹也的确存在,是驻扎在眠州一个神秘的帮教,外人难以,而曾经进去的人也都不记得在南竹发生的事情,所以没有人知道南竹的巫蛊之术是如何施展的。”
“这么厉害?那又怎么确定有蛊术呢?”悦晓疑惑这个问题。
成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陷入回忆中:“三十年前,我在路边捡了个孩童,他叫林觉,天资聪颖,悟性极高,十几岁便精通药理,有一年我们遇到了有人中了蛊毒,状况极惨,生不如死,我们都无能为力,林觉觉得自己学艺不够,留书出走,去了南竹。我当时焦急万分,连夜赶去找他,还是迟了一步,只好在眠州等他回来。”
“那他回来了吗?”悦晓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好像听谁提起过。
“回来了,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他抱着一个刚出世没多久的婴孩,神色恍惚,我以为他也像其他人那样失了记忆,谁知他跪在我面前痛哭,口里念着晓晓。”成敏看向困惑中的悦晓,继续道,“无论我怎么问,他都不肯说出南竹发生的事情,和这个婴孩的来历,只是说她是他的亲生女儿,后来他隐姓埋名,带着妻儿漂泊,十一年前与妻子一起死在处州大火中,留下两个女儿交予他岳父抚养。”
师傅特地给她说这一段,似有所指,悦晓不确定地问道:“他隐姓埋名之后叫什么?”
“花景孟!”
“我爹?林觉?”悦晓终于想起来这个人了,在阿图因为灵娅的死,哭肿了眼睛,沐远熙拿给了她一瓶药,那瓶不知道配方的药便是林觉研制出来的。
“是的。”
“师傅,你早就知道我爹是花景孟,也早知道我是女子了?”悦晓见成敏没有半分惊奇,想起刚认识师傅时,他那么轻易地就答应收她为徒,也没有再问过她的身世,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悦晓,师傅在你六岁之前是经常见到你的,那个时候你喊我师公,再次见到你时,又怎么会不认识你呢?”
悦晓眼睛闪烁,我怎么不认识你呀?难道穿来的就把那段记忆给自动删除了?该不会要怀疑我吧?
成敏见她一副困惑的表情,继续道:“你不记得我很正常,因为我把你的那段记忆给封住了。”
悦晓更加困惑了,不明所以地看着成敏。
成敏叹道:“你还记得父母是怎么死的吗?”
“我六岁那年有个地方发了瘟疫,父亲和母亲去了那里救治,然后也患病死了。”悦晓越说声音越小,在这个朝代待得久了,花悦晓的记忆已经深深融入到自己的记忆中,我就是花悦晓,花悦晓就是我,花悦晓的父母也成了我的父母,谈起自己父母的死,心里是深重的悲痛。
“事实不是那么简单,当时我赶到时,处州已经被封锁了,所有人的人畜都是不准进出,后来起了一场大火,大火过后,处州城内人畜消失,只留下一个空城,我试图去寻找林觉可能留下的痕迹时,你却在一个角落里喊住了我,你竟是这个城里唯一的生还者,于是我赶紧将你带离了那里,不让官兵发现。后来你只说了三个字‘万生蛊’,便不再言语,整日痴痴呆呆,晚上就频频做噩梦,哭喊着要爹爹,我见你状况日渐恶劣,只好封了你的记忆,将你送回到你的外公孟书同那里。这处州大火烧尽了一切,也就成了一个谜,当今皇上怕引起百姓恐慌,便将此事说成是瘟疫,朝廷怕瘟疫蔓延,便烧了那里的尸体。”
“师傅,你是说到现在为止,也许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那里的事情咯?”悦晓听到如此震撼的消息,自己还是唯一的见证者,声音都开始发抖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的,如果你想知道这件事,为师可以将你的那段记忆重新开启,这段记忆也许很可怕,要不要想起来由你来决定,师傅不勉强你。”
悦晓清澈的眼眸看向慈祥的师傅,师傅很想知道爹是怎么死的吧,师傅很爱爹,从他悲痛的语气可以看得出来,我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哪怕事件真的很可怕,但我再是那个六岁的小小孩童了,任何事情都应该去承受。
悦晓坚定道:“师傅,你帮我开启记忆吧。”
悦晓平躺在床上,成敏拿着金针,对她说:“当记忆突然冲进大脑的时候,会有点痛苦,过去了就好了。”
成敏娴熟地落针起针,当拔出最后一根金针时,一股冲力涌进大脑,就像跳水入水的瞬间,水压冲击一般让人难以呼吸,悦晓痛苦地抱紧脑袋,记忆的碎片在脑袋里散开,拼接,过了一会儿,这种不适的感觉淡去,脑袋开始清明,可怕的记忆如枷锁般紧紧捏着自己的心。
那一年悦晓六岁,处州发生大瘟疫,朝廷无法控制它的蔓延,很快整个处州城都被感染了,于是朝廷便将整座城封禁起来,父亲听说了此事,毅然前往,母亲偷偷地跟去了,悦晓一直是跟着父亲的,这次爹爹却不让她去,她不乐意,也想去,央着母亲,母亲想了想,居然把她也带去了。
父亲在处州见她们时,大怒,但事已至此也没办法回头了,所有患病的人身上会出现黑色斑点,慢慢地黑点扩散,不到三天,周身便如同烧焦的尸体一般漆黑,僵硬,死亡,而且疫病扩散极快,她们来到时,全城的人几乎都染上了此怪病。
父亲神色凝重地看着母亲,说:“安彤,你为何要来,我们都会死在这里。”说着撩起袖子,手臂上已经均匀地布满了黑斑。
母亲心内绞痛,深情地注视着他:“你知道的,我要永远跟着你,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父亲看着一旁天真的悦晓,责问道:“那你为何要把她带来?罢,你要恨就恨我吧,她是无辜的,我欠你的只能下辈子还了。”
后来来了一个人,父亲将悦晓藏了起来,悦晓躲在墙角,只看到了他的背影,有点熟悉,听不太清楚他们的声音。
只看到父亲突然抓住了那个人的衣领,脸色大变:“万生蛊,你居然用万生蛊!”又不知那个人说了什么,父亲突然发狂起来,直嚷着:“不可能,你骗我!”
然后那个人走了,父亲却变得神思恍惚,还会抱着小悦晓哭泣,悦晓没见过这么消沉的父亲,伸出小手替父亲擦眼泪,父亲一直凝视着悦晓,说道:“晓晓,答应爹爹一件事。”
“嗯!”小悦晓乖巧地点头。
“等爹爹和娘亲死了之后,用这个火折子,将这里都烧掉,然后你自己藏起来,等着师公来接你。”父亲痛惜的眼神。
悦晓睁着大眼睛,眼眶里的眼泪大颗地滚了下来,扑进父亲怀里抽泣,父亲轻轻拍着她,无限怜惜和不舍:“晓晓要勇敢一些!”悦晓在他怀里点了点头,止不住的哭声越来越大,许久,悦晓擦了下眼泪,承诺道:“爹爹放心,晓晓答应你。”
父亲的情况越来越差,直到他断气,母亲都没有哭过,城里的人都死了,遍地都是黑尸,只剩下悦晓和母亲,而此时的母亲病情也非常严重了,小悦晓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她,但是母亲只是冷冷地打量着她。悦晓知道母亲一直都比较喜欢姐姐悦冉,嫌自己调皮捣蛋,可是此刻她眼中的疏远和寒冷让悦晓不明白。
在母亲断气的那一刻,她终于说了:“晓晓,从你出现的那一刻起,我便恨你,恨你娘,她夺走了你爹,现在她又害死了他,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娘,你娘该死,你也该死,我恨你们,生生世世都恨你们!”
小悦晓傻愣住了,我娘?这是怎么回事啊?无论她怎么问,母亲都不会回答她了,母亲死了。
大火过后,什么都没了,父亲没了,母亲也没了,母亲带着对她的恨离开了人世,小悦晓一下子承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变得痴痴呆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