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船漫无目的地漂浮在太湖上,船头微风徐徐,撩起了长发,悦晓笑着问子芩:“你还记得俞伯牙和钟子期吗?”
“记得,钟子期能听懂俞伯牙的琴音,俞伯牙视他为知音。”
“后来钟子期死了,俞伯牙在其坟前砸了琴,没有了知音,弹得再好也没有人懂。子芩,如果你是钟子期,我便也如同俞伯牙一般砸琴,如果你是俞伯牙,我愿如钟子期那样做你的知音。”
安子芩怎不会明白悦晓的意思,坦然道:“晓晓不要觉得有负担,倘若你愿意嫁给我,我便娶你,倘若你只是让我做你的知音,我们便是挚友,我只是希望你永远快快乐乐的,不要受到伤害。”
“我就知道。”悦晓感动地抱着他,安子芩一愣,无奈地任由她抱着。
“子芩,你今年去上京赶考吗?”
“不去。”安子芩深沉地看着湖水出神。
“为什么?不要跟我说尽孝什么的,你这理由我不信的,安老爷可是巴不得你考个状元回来光耀门楣。”
安子芩叹了口气:“这几年我替我爹经营生意,接触过许多官员,大多荒婬腐败,封州商铺也被官府盘剥得越来越厉害,有谁一得罪卢有德,轻则倾家荡产,重则家破人亡,一个小小州长的儿子,就可以如土皇帝般任意宰割百姓,这样的朝廷,我安子芩不愿为其效力。”
“子芩,正因为有这样的问题,才应该去改变它啊!”悦晓不愿意看到子芩这般消极,放弃自己的理想。
“炎明帝也算一代明君,他统领的朝廷尚且如此,更何况那个昏聩无能但子呢?改变它便是天方夜谭。”
子芩说的不无道理,但是悦晓想起了其他几个皇子:“但是据我所知,吏部现在是由太子掌管,封州州长也属于太子一党,吏治不明,主要是太子之过,倘若换一个人管理,情况就不一样了,子芩,你是在为我生气对吗?”
子芩怜惜地看着悦晓:“如果不是卢有德,成大夫不会像现在这样坐着轮椅,你也不会被迫背井离乡,去了京城,虽然你不说,但是我看得出来,你在京城受到了很大的伤害。”
悦晓很感激上苍给了她这么为她着想的一个知音,一位挚友,握紧他的手:“正因为如此,你就不能再让这种事情继续发生,以子芩之能,可以做吏部尚书哦!”
“吏部尚书虽有整顿吏治的权力,但是如果没有皇上的支持,那也是空谈。”
“你是在担蝎子,未来的皇上?太子一定会自取灭亡的。”悦晓肯定道,见子芩疑惑,也不再卖关子了,“我在回封州的路上,看到京城城防换守卫,全是太子的人,同时北营兵马调离京城,而此时皇上又不在京城,你说太子是何意?”
“太子想造反!”安子芩平静说道,眼中却闪着光辉。
“没错,那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半路截杀皇上,皇上的护卫队人数远远少于北营兵马。”
“对,连我们都看到的事情,皇上耳目众多,又岂会不知,只怕皇上这次南巡是故意给太子机会,让他造反。”悦晓笑看着子芩,调侃道,“那你可放心了?皇上英明着呢,其他皇子呢,也都不是无能之辈,子芩可以进京赶考了?”
“你这是替皇上做说客来了,做得不错,应该让皇上嘉奖你。”安子芩心情豁然开朗起来,也与悦晓逗趣。
“那我要替皇上好好审查一下你这吏部尚书有没有能力。”悦晓仰着头,一副神气活现的模样。
“请出题。”
“嗯哼!提问,如果想毁灭一个国家,最快最有效的办法是什么?”
“出兵!”
“如果这个国家兵力不弱呢,穷兵黩武的结果,哪怕是赢了,也会拖垮自己国家。”
安子芩想了想,自信道:“弄垮他们的经济。”
“如何做?物品那么多,又挑选哪一样呢?”
“粮食,民以食为天,缺了粮食,必然引起恐慌,内乱,不攻自破,至于怎么做,方法有很多,最直接的办法是烧了粮仓,牲畜,也可以利用商人,高价收购粮食,然后毁掉。”
悦晓点点头:“曾经有个国家,盛产粮食,邻国想了个办法,将本国最好的粮食以最低廉的价格卖给这个国家,于是这个国家的百姓纷纷买这又便宜又好的粮食,而自己本土的粮食因为价格高便卖不出了,农民开始不种田了,换别的行业做,慢慢地,这个国家就不生产粮食了,邻国瞅准了机会,将粮食全部撤回,不再给这个国家提供粮食,这个国家立刻引起粮荒,饿殍遍野,从此一蹶不振。”
安子芩陷入了深思,悦晓也不打扰他,等他再抬头时,眼中一片清明,悦晓知道他已经想得很透彻了,便又问道:“以现在的吏治,如果你是吏部尚书,你会怎样进行整顿?从哪里入手?”
“利用他们的派系之争,换掉腐败的官员,同时物色更多新的人才。”
迂回而进,坐山观虎斗,心机不浅哪,悦晓笑睨着他:“那什么样的人算人才呢?文章写得好的?”
“非也,文章写得好不代表有能力,每个人都有自己特殊的才能,做官的首先要有廉耻心,正义感,然后才是各尽其才。”
“子芩,你说的这些都对,我也相信你有识人之能,但是如果将来没有了你,就像没有了伯乐那样,这些千里马又怎么能被人挑出来呢?”
安子芩低头想了一会儿:“晓晓的意思是说,现在选拔人才的考试制度需要改进。”
悦晓赞许地点点头,大才子不愧是大才子,一点即通,不过这个话题太政治了,聊得太费脑子了,便玩笑道:“子芩,你要是真当上吏部尚书,那我可有得忙了。”
“为什么?”安子芩又恢复成那个可爱纯洁的子芩了。
悦晓眨眨眼睛:“你想啊,你那要得罪多少人啊,我得为你研制什么解百毒的药丸啊,还有能刀枪不入的软猬甲呀,对咯对咯,还有那种可以假死的药,万一皇上一个不爽,要砍你脑袋,你就赶紧服了假死药,然后我再从坟墓里把你挖出来,救活你,我们就远走天涯去。”
“你要跟着我?”
子芩怎么抓不住重点啊?什么我要跟着他呀?我必须得跟着他,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我得保护他,悦晓重重地点头,抛给他一个“废话”的表情。
“可你不是说永远都不进京城吗?”
“是,但是如果你要进去,我就去。”
“晓晓,如果你不愿意去京城,我可以不去,有很多外放官员的。”
悦晓再次被感动得稀里糊涂的,遇到子芩,三生有幸,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爱情才让人动容的,还有亲情和友情,理想对于子芩来说,何其重要,悦晓也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子芩,如果京城里有你在,我是愿意去的,去考吧,考个状元回来,我相信皇上会给沐朝百姓一个能干的储君。”
二楼的船舱里,紫鸢上楼后,便被留在那里,什么都不让她做,只让她站在那里,这位严老爷一连包了三天的船,从来不让她们伺候,也不让她们上来打扰,今日倒有些奇怪了,甲板上悦晓和子芩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二楼的窗户对着他们俩,还是能清楚地听到他们蹈话内容。
严老爷一副严肃的表情,手指捏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一看就知道他在认真听悦晓和子芩说话,尤其聊到太子的时候,他浑身散发着威严迫人的压力,让紫鸢心里捏了一把汗,生怕悦晓和子芩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妄谈朝廷,是要杀头的。
悦晓和子芩完全没有感受到紫鸢那样的压力,仍然在那里畅所欲言。
“你在京城待那么久,你觉得哪个皇子的能力最强?”
听这口气,他已经有答案了,悦晓反问道:“你觉得呢?”
“泰王沐远熙!”
乍听到他的名字,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慌乱,悦晓赶紧掩饰道:“何以见得?”
“泰王统领的南营军队纪律严明,整体战斗力高于北营,工部近年来兴修的水利,疏堵得宜,造福三州百姓,边境的防御工事固若金汤。”
“子芩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啊,连边防的事情都知道。”
“这也是托你的福啊。”
“嗯?”
“你忘了,那年你偷偷跑去阿图,急坏了大家,我便去寻你,也去了边境,当时正在修防御工事,我仔细研究了一下结构和设计,非常有头脑,看得很长远,是个很有魄力的领导者。”
“嗬!子芩,我这还是头一回听到你这么欣赏一个人,你们俩若认识了一定能成为知己。”
“听着你好像认识他?”
“不认识,我一个小大夫,怎么可能认识王爷呢,呵!”悦晓赶紧低头掩饰,子芩要不要这么聪明啊!这话题跑偏了,再问下去一准露馅,便打击他道:“能不能当上储君,可不是看谁的能力更强哦!决定权在皇上手上,而百官也有左右皇上抉择的能力。”
安子芩明白悦晓的意思,如果百官联合起来进行阻拦,皇上顾忌他们背后的势力,也不能执意为之,而能力强的皇子,如果皇上不喜欢他,他也当不了储君。
“不过,皇上那么英明,心里肯定明白谁是最适合的皇帝,不是你我可以猜测到的,但是要想避开百官的干预,倒是有一个办法。”悦晓神秘地眨眨眼睛。
安子芩配合地拱拱手:“洗耳恭听!”
悦晓一乐,继续道:“曾经有个皇帝,为了防止皇子们因为争夺皇位而兄弟相残,父子反目,便拟了一道传位圣旨,放在御书房的牌匾上,等到他龙御归天的时候,那道圣旨才会被拿下来,公布于众。”
“那他不怕被人掉了包?”
“这个皇帝很聪明,他将圣旨用两种不同的文字写了两份,一份置于牌匾之上,一份放在藏宝阁的金柜里锁起来,两份圣旨对比相同,才算有效,即使被人掉了包,或者更改了文字,就需要两份都改,这样既可避免皇子们为了争夺储君之位,而兄弟相残,皇帝为了江山忍痛舍弃儿子,又可避免因为过早立了太子,让太子成为众矢之的,同时不会让皇子因为太子地位特殊而养成骄奢,傲慢的性格。”
“果然是好计策,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么一位皇帝?”安子芩也算破万卷书了,可是没有哪一卷书上有这么个皇帝的。
“传说!”悦晓每次都把故事中的人物推给传说。
“你的传说还真多啊!”安子芩不信也得信,因为悦晓根本不会透露这个传说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