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京城,傍晚时分,马车进了路州,在一家客栈停下了,悦晓抓着小鲤的手跳了下来,本来是不打算带上小鲤的,但她死活要跟着来,上次跳崖的事情给她造成心理阴影了,远熙也要求小鲤伺候着,这么着,为了安抚他们两个,只好将小鲤带上了。
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吃过早饭,还是那辆马车停在那里,悦晓费劲地往车上爬,对车夫说道:“扶我一把。”便自觉扯住车夫的胳膊,爬上了车,真是夫人当久了,连个马车都上不去了,以前兰喜有功夫,一个巧劲就把她弄上车了,后来有远熙抱来抱去,此时此刻真是汗颜哪,啥叫由奢入俭难!
悦晓上了车之后,忽然察觉这个车夫不一般,被她这么拉扯着,他似乎连头发丝都没有动过,就连兰喜都做不到他这样的,一把揭了他头上的斗笠,他仍旧纹丝不动,连头都不回,一个气质比远熙都要冷上三分的人,刻意隐藏的话完全没有存在感的人,除了申还能有谁,只是没想到一直在暗处活动的申居然露面了。
“申,是你呀,你要和我一起吗?”悦晓一边乖巧地坐在他旁边,一边招呼小鲤进马车。
申显然没有忘记悦晓暗算他的事情,寒着脸根本不理她,重新戴好斗笠,唰地一鞭抽在马臀上,这马抬蹄就跑,悦晓没坐稳,仰面摔倒了,气呼呼地拉着他坐了回来,他依旧纹丝不动,不理不睬,表情单一,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悦晓自知理亏,他生气也是应该的,讨好道:“申,你别生气了,对不起嘛,我郑重向你道歉,你要怎么样才不生气呢。”申依旧那副千年冰山的表情。
“嗯,你后来是什么时候醒的?一般人应该午夜过后才有知觉,你呢?说说看!”
“我给你唱首歌吧,刀剑如梦,名字很酷吧。”
“申这个名字是谁起的呀,好简单哪,是远熙吗?你是怎么认识他的?按理说你功夫那么好,怎么看都是个江湖人,怎么会认识一个皇子呢?”
“你以前行走江湖的时候,有什么名号没有?比如冷面杀手啊,寒冰公子哪,默剑哪,你用的是剑吧?”
“你觉不觉得我太吵了啊!”
“你能说一句话吗?不,一个字,嗯也行哪,你嗯了,我就不吵你了。”
泄气,冰山依旧迎风而坐,纹丝不动。
悦晓深重地叹了口气:“就为了逃个跑,得罪了一大票的人,结果还是给抓了回去,一个一个地去赔礼道歉还要哄,这还有个哄不好的,唉,太划不来了,口渴!我口渴了。”
一个水壶扔了过来,都没看清楚他的动作,他又保持那个姿势那个表情,悦晓喝着水,眼睛瞟着他,要关心就直接点嘛,男人闹起别扭来真头疼!
除了晚上必要的住店之外,马车基本上都在行进中,路上的美景敌不过相思如梦,快点去就能快点回,幸而有小鲤和申的陪伴,离别的愁苦才不致于那么的噬心。
眠州,一个花的世界,一个让人只愿长眠不愿醒的地方,安逸的眠州藏着一个神秘的帮教,没有人知道它具体在什么地方,也许某一天就进去了,然后某一天又出来了,可是自己却并不知道自己曾经去过。
悦晓他们在进了眠州之后便弃了马车,摆出一副游山玩水惮度,对于寻找这个神秘的地方,不能急躁,只能不动声色的暗地里调查。
游了一天,悦晓泄气地趴在桌子上,小鲤一下一下地给她按捏着肩膀,经过一个多月地调查,可疑的目标主要定在谢香阁,漫堂,卷古庙,北极苑。
谢香阁是眠州最大的胭脂水粉商家,怪就怪在谢香阁的胭脂水粉能有美容功效,而且效果非常显著,可是一旦停下来,皮肤就会恶化,悦晓曾经研究过,是因为里面含有一种花粉,而这种花粉不属于眠州到处可见的任何一种花,甚至是整个沐朝都没见过,那么可以猜想得到它来自那个神秘的地方。
漫堂是一处极偏僻破败的药堂,在眠州却极具盛名,只因它高昂的诊费和神奇的医术,据说没有什么病是不可以医治的,只是看药堂里的大夫愿不愿意治,有时候会让你付天价,有时候即使出天价他也不治,有时候只是让你做一件奇怪的事情,有时候被他看中了他要你做药人,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能有如此医术的人恐怕只有南竹教中的人,俗话说医毒本一家,极强悍的毒术一般也会有极高明的医术,而且州府衙门对一个小药堂如此专横诡异的行事作风却不敢干涉,可见它背后的势力。
卷古庙是一座深山里的雅致庵堂,香火鼎盛,眠州百姓完全有盲目崇拜的意味,甚至宁可信鬼神也不信官府,所幸卷古庙与世无争,否则以它的影响力早就被朝廷视为眼中钉了,悦晓为了探听它的虚实,曾经在庙里住过一段时间,发现庵中的所有人体内带蛊,不是因为悦晓能看出来,而是因为悦晓体内的蛊居然有活动之象,似有共鸣的感觉,像怀胎的妇人能感觉到肚子中宝宝的好动一般。
北极苑,一个种满百草百花的庄子,庄主是个乐善好施的人,总会好心收留一些孤儿,从北极苑出现开始,以每周收留一个人来计算,到如今应该有几百人,可这么多人的吃穿用度,开销一定很大,十几年下来,北极苑却一如现在这般花团锦簇,而且挑选的孤儿都是五到八岁,聪明伶俐之辈,几百人的庄子却一直安静,岂不可疑?
悦晓趴在桌上思忖着,这一连十几天都想着法子混进去,但是他们都非常严谨,就像塑料袋一般密不透水,不知道申查得怎么样了。
一张皇榜似的纸飘入视线内,不知道何时申已经站在面前了,来无影去无踪,黑无常是也,悦晓好奇地读着那张榜纸:“兹漫大夫欲招收几名徒弟,有意者于十二日参加比试,由漫大夫亲自挑选。”
“太好了,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悦晓大喜,一掌拍在桌子上,跳了起来,“走,我们这就去!”
申忽然闪身挡住她的去路,悦晓绕开他:“快快,别挡道!”
小鲤也赶忙拦住了她:“主子,你刚刚不是说十二日参加比试吗?今日才初一。”
悦晓一愣,好心情嘎然而止,就像即将泄洪的奔流突然被堵了回去,慢慢皱起了眉头,低垂着眼,没动了,这个月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等,她已经等得快炸毛了。申冰寒的脸色柔和了下来,心里叹了口气,从京城出来她一直都是笑笑闹闹地不消停,可她并不高兴,反倒像在掩饰心里的难过,申抬起手,又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在她的头发上,安慰性地模着。
悦晓低低的声音:“我不想去南竹,我想回王府,我好想他哦。”有什么东西砸落在地上,晶莹剔透,瞬间就碎了。
申往前走了一小步,让她的头抵在他的胸口上,她矮矮小小的,站直了都不到他的肩膀,此刻脆弱得像树叶上颤颤巍巍滚动的露珠,随时都会一不小心掉了下来。
小鲤也在一旁垂泪,整个气氛都在郁郁中酝酿。
“你现在这样还不如回京城的好,反倒让王爷更加担心。”良久,申冷漠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悦晓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抬起头看着申,晶亮晶亮的眸子闪着狡黠:“申,你跟我说话了。”
申冷哼一声,撇过脸去,转身欲走,悦晓仗着此刻一哭的余效,扯着他的袖子:“关心就关心嘛,要是我真混进了漫堂,去了南竹,到时候你想关心都不知道上哪儿关心去。”
才缓和的气氛被悦晓这么一句话又给闹腾哀怨了,小鲤瘪着嘴,哭腔说:“主子上哪儿我就上哪儿,我死也跟着主子。”
“你大可以放心,我奉命和你一起进南竹,就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申拉回自己的袖子,迅速消失了,悦晓嘟了嘟嘴,真是不会表达感情哪,明明是关心,还非要把自己撇得那么远,回头一看,这边还有个红着眼睛的小兔子在自怨自艾中有待安慰呀!
自从这以后,申虽然表面上还是在那里装冷漠,但是态度缓和了很多,起码肯说话了,只是小鲤对他的不友善已经从瞪眼升级到冷嘲热讽,有时连悦晓都觉得目瞪口呆,这还是那个温顺乖巧的小鲤吗?
十二日这一天,眠州城里突然多了很多人,漫堂,除了门匾上气势飞虹的两个字外,没有什么引人注意的地方,却吸引了江湖上所有的医门弟子。
这一日的比试在外行人看来温文尔雅,比如小鲤,就是摆弄摆弄药材,内行人却知道轻则伤残,重则丧命,因为考题只有一个,辨毒,可是却没有任何违规条件,也就是说谁都可以暗中再下毒。
所幸的是漫大夫神医妙手,无论中毒者中的是何种毒,哪怕是多种毒混合在一起,都轻而易举地给解了,悦晓心中暗暗钦佩这个满头银发的老人。
最后胜出的是五人,悦晓的辨毒能力早就练得炉火纯青了,再加上百毒不侵,要胜出轻而易举,悦晓暗自得意之时,突然感觉到一股探寻的目光,抬头时却找不到这个目光的主人,是错觉吗?
悦晓打量着漫大夫,想从他身上看出端倪来,奈何他就像笼罩在云端里的世外高人般看不真切,他眼中偶尔流露出的睿智和锐利,有点像炎明帝。这就更能断定漫大夫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这次比试也定不是收收徒弟那么简单,辨毒?又要防毒?医者需要防毒吗?也许我们已经身在南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