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黑色郁金香]
第90节九十、卢姐的脸色红润起来
老远就看见“浦江饭店”四个金灿灿的大字在夕阳下熠熠闪亮。马树和习惯地看看太阳;在乡下,夏季的阳光只要被淀子西边的那座山脊遮挡住的时候,准是六点,可在这里他失去了坐标。
他在离饭店数十米远的广场转悠,眼睛不时朝门厅那儿张望。他不知道现在的确切时间,也不知道韦力来了没有,他不敢贸然走进饭店,上海的每一幢大楼在他眼里都是身份的象征,不是自己这样卑微的人可以随便进入的。
他在正对饭店门厅的广场台阶上坐下,心中暗想:“俺就这么坐着,等你韦力来找俺,谁稀罕这餐饭”。他很想立刻就回家,去弄堂口那家四川人开的面馆里吃一碗牛肉面,再要上两个牛肉饼……
门厅那又驶来一辆车,从车里下来两个人。马树和一眼瞅见那男人是韦力,被一个女人挽着胳膊,那女人像琼姐,一身湖蓝色的旗袍,头发挽在头顶,像一朵盛开的菊花。他一个鲤鱼打挺跃起来,冲韦力大叫:“韦哥,我在这呢!”一面疾步跑过去。
听见马树和的叫声,韦力停下脚步四处张望,待看到跑过来的马树和便甩下琼姐迎上来。
“你到了,真早、守信用。干嘛在外面啊,坐里面等多舒服。”韦力拉住马树和朝琼姐走去。
三人进入大厅在休闲区的沙发上坐下,琼姐笑眯眯与马树和搭话:“马老弟今朝老精神、老清爽咯。”
她靠近马树和,替他落下挽起的袖子,把袖口扣牢:“袖子勿能这样挽起的知道伐,要扣扣好,这样才绅士。”
马树和笑笑,心里怪琼姐多事,袖子挽在胳膊肘上蛮舒服的,一下子扣得严丝合缝,不是这儿有冷气岂不要热死。
琼姐抬起手腕看看表,从包里取出手机打电话,叽里呱啦说得飞快,马树和一句听不懂,他看看天花板,看看门口进出的人,再看看韦力。韦力在翻茶几上的画报,瞧也没瞧自己。
琼姐拍拍茶几,示意韦力坐到身边来。她在他耳旁低语,韦力不住点头,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琼姐的手机响了,炫铃传出嗲嗲的,像被风洗过的音乐,马树和竖起了耳朵,琼姐却按动了接听钮:“嗯,好咯,好咯,阿拉马上过来了。”
“走,阿拉吃饭去。”
进电梯,出电梯,不知是几楼,跟着琼姐进了一间硕大的房间,一个女人端坐在圆桌后边的沙发上。
见他们进来那女人不紧不慢地欠身说:“都来啦,赶快坐下吧。”
那女人自顾自地在大圆桌边坐下,琼姐满面春风对马树和介绍:“格达是卢姐,上海滩的大姐大咯,侬挨着卢姐坐好咧。”
她推着马树和在那女人身边坐下。
“侬叫什么?几岁了?”卢姐毫无顾忌,一双眼睛直勾勾盯住马树和问。
“依叫马树和,不是对侬讲过吗。”琼姐在一旁接话。
“谁让侬告诉阿拉咯,阿拉要听小老弟自己讲。”女人肉乎乎的手伸向马树和,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马树和窘得头上渗出了汗,他飞快地瞅了那女人一眼、是位四十开外的女人,略微浮肿的脸上盖着厚厚的脂粉,眼圈黑黑的,眉毛弯弯的,嘴唇红红的厚厚的、两只鼓鼓的胸脯在肉色低领衫里紧绷着,
他嗅到一股浓烈的香气,这香气熏得他头晕目眩。他使劲抽出汗津津的手在裤子上擦了擦,低下头。
“哟,还不好意思呢,阿姐不问了,以后熟了再告诉姐,肚子饿了吧、那就先吃饭。”
她拍拍手,几位服务生立刻端着大盘小碗上送到桌上。
一个很大的瓶子在服务生手上一摆弄,发出“嘭”的一声闷响,白色的泡沫顷刻喷射出来,更小的气泡则从瓶底不断向上翻腾。
“法国香槟,小老弟尝尝这酒,喝一次保管侬一生忘不了。”那女人将斟满酒的杯子送到马树和面前。
“我不会喝酒。”马树和推开酒杯。
“这可不是白酒,谁都会喝的,侬喝口试试啊,汽水一样。”她端起杯子再次递到马树和唇边。
“喝吧,什么不会喝哦,在阿拉小饭庄侬不是喝得老上兴咯。”琼姐在一旁说。
马树和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酸酸的,不像白酒,也不像啤酒,是另一种味道。
女人热情地为他拈菜,不断给他斟酒,她在马树和耳边轻声说:
“小马,今朝阿拉就算认识了,以后有什么难处就来找卢姐,卢姐知道侬一个人在上海打拼不容易咯,卢姐要帮帮侬。”
韦力激动起来,在一旁催促:“快给卢姐敬酒啊,卢姐能认你做弟弟可是你的福气哦。”
马树和端起杯子,眼睛不知该往哪看,给这个几乎和自己妈一样大,却让自己叫姐的女人敬酒他很不自在、不过他还是低声说:“谢谢卢姐关照,我给您敬酒。”
卢姐一饮而尽,她看着马树和把酒杯里的酒喝完,飞快地夹起一块鲍鱼塞进马树和嘴里。
几杯酒下肚,马树和感觉头昏沉起来,眼睛也迷蒙了,看什么都是晃动着的。这香槟像过期的麻醉药,渐渐让他大脑麻痹,缓缓深入进每根神经。他瞧见卢姐又在给自己的杯里斟酒,想阻拦可手被卢姐按住。
“今天好好陪卢姐喝个痛快,可不能让卢姐扫兴咯。”
她给杯里斟了一半香槟又加了一半可乐:“来,尝尝这味道,鸡尾酒一样咯。”
卢姐的脸色红润起来,有了光泽,她燃起一支烟,用力吸了一口对着马树和的脸吹过去:“小老弟,阿拉比侬那个董事长怎么样?阿拉漂亮伐?”
马树和让扑面而来的烟雾呛得咳嗽起来,他厌恶地挥着手驱散烟尘,一面想,她怎么知道董事长?她想干什么?(待续)亅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