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悫鹉琻晓
长空堆叠着一朵朵巨大的乌云,阴风扫荡,肆虐人间。
凤仪殿。
元喜守在凤榻边,看着沈皇后。沈皇后面上的红斑已有好转,脓消失了。
“大人,皇后为何还不醒?恁”
“皇后已服了汤药,再过不久便会醒。”苏惊澜坐在榻沿,手中搅着一碗棕褐色、气味有点呛鼻的药膏。
“这药膏可治好皇后的脸?”她担忧地问。
“你将药膏涂抹在皇后脸上的患处,切记要涂抹均匀。”他嘱咐道呆。
元喜应了,接过药膏,搅了几下,开始为沈皇后涂抹。
涂抹完毕,她正检查哪一处涂抹得不够均匀,却见沈皇后的眼眸睁开了,惊喜道:“皇后,你醒了。”
苏惊澜立即为沈皇后把脉,然后放下她的手,“皇后已无大碍,只需外敷内服五日便可痊愈。”
沈皇后轻声道:“谢国师。”
他淡淡一礼。
她觉得脸上凉凉的,还有点痒,便本能地用手去抓,元喜及时阻止了。
“国师,这是怎么回事?”沈皇后虚弱地问。
“皇后所用的胭脂被人做了手脚,加入西域奇花‘凝香绛珠’。”
苏惊澜解释了凝香绛珠对脸的伤害,“皇后放心,太子殿下已经在查此事。”
她点点头,“这些胭脂水粉来自宫外的洛家,洛家当真是胆大包天。”
他嘱咐她好好歇着,尔后告退。
————
被关押的洛云卿等人,还有尚服局的尚服、司饰等人,都被押送到刑场。
这是天牢附近的刑场,并无民众围观,且民众也不知晓。
洛云卿本就发烧,加上昨夜被杖五十,伤势、风寒双管齐下,病得糊里糊涂,却还是知道自己即将被斩,知道不少人与自己共赴黄泉。
“爹,是我连累了你们……”
“卿儿,我老了,活够了……可你还这么年轻,竟然……”洛正刚仰起脖子,悲愤地喊,“老天爷,你为何不睁眼看看?为何令我们蒙受不白之冤?”
冷风扫过,呜咽声声。
监斩官望望天色,午时已至,是时候了。
他取了斩令,扔出去——
就在他正要扔出去的时候,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圣旨到——”
他连忙收回来,下了监斩台下跪迎接圣旨。
洛云卿等人惊喜若狂,风华公子送来了陛下的圣旨:此案有待查明真相,所有人犯还押天牢。
国师终究出手了。
————
九华殿。
齐皇斜倚在柔软舒适的锦榻上,瞥了一眼跪在宫砖上的国师。
“国师,你当真仁厚。”
语含讥讽。
苏惊澜淡淡道:“臣假传圣旨,愿受任何惩处。”
齐皇好似随意地提起:“听闻你吸了两次洛家大小姐的血。”
苏惊澜不惊不乍,陛下看似对任何事没有兴致,实则洞若观火。
“难得国师对一个女子动心,不然朕还以为国师好男色。”
“臣无欲无求。”
“若你为她求情,朕可网开一面,免她死罪。”
齐皇笑起来,“朕还会把她赐给你,服侍你,你便可日日吸她的血。”
苏惊澜的表情是千年不变的淡漠,“臣并不想为任何人求情。皇后和贵妃的脸因胭脂水粉长红疹、红斑,看似罪在洛家,实则内里乾坤并不简单。”
“为了她,你竟亲自去查明真相。”齐皇更开心地笑了。
“陛下容禀么?”
齐皇不置可否,吃着瓜果与糕点,摆手让他起身。
苏惊澜站起身,道:“贵妃用过的鸭蛋粉和皇后用过的胭脂,当中都有一种西域奇花。”
凝香绛珠生长于沙漠绝地的绿洲,花有毒,果无毒,十年开花一次,与天山雪莲一样珍稀。
据他所知,这二十年,从西域流进中原的凝香绛珠干花只有三株,一株在北魏,一株是他的珍藏,一株下落不明。因此,洛家不可能得到凝香绛珠,更不可能用这种珍稀的干花来害人。
“下落不明的那株为洛家所得,有此可能。”齐皇揣测道。
“凝香绛珠价值连城,洛家买不起。”苏惊澜笃定道,“如若洛家用别的谋害皇后与贵妃,更令人信服一些。陛下,能用凝香绛珠害人的人,必非凡人。”
“就你所说的这点,判定洛家无罪,无法让人信服。”
苏惊澜打开放在宫砖上的一只包袱,里面都是胭脂水粉,“这些是从洛家的工坊拿来的,这些是从王司饰那搜来的,臣看过,这些胭脂水粉都没有问题,独独皇后和贵妃用的那两盒有问题。”
齐皇顺着他的话道:“凝香绛珠如此珍稀,自然要用在刀刃上。”
苏惊澜道:“请教陛下,洛家为何谋害皇后和贵妃?洛家不蠢,若是在胭脂水粉里做手脚,洛家必定满门获罪,她们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与身家性命过不去。”
“话虽如此,但也没有确实的证供证明洛家无辜。”
“陛下可知,太子殿下已拘禁三殿下?据闻洛云卿已招供,她和三殿下合谋谋害皇后和贵妃。罪证确凿,只怕三殿下今晚就会畏罪自尽。”
齐皇眉宇一蹙,自然明白这番话的深意。
太子这是要置萧昭于死地。
纵然萧昭是罪魁祸首,太子也不是赐他死罪的那个人!
太子不禀奏,独断专行,挑战了齐皇的权威!
苏惊澜看见,齐皇苍白的脸上浮现薄怒,道:“恳请陛下给臣一点时间查明真相。”
这时,有一人未经通传就闯进来,“父皇,国师假传圣旨。”
乍然看见国师在此,太子萧综愣了下,接着行礼道:“父皇,方才监斩官来报……”
“国师假传圣旨,那你呢?先斩后奏?”齐皇的怒气转化为寒意,“此案尚未查清,你竟敢斩人?三皇子是你手足,你拘禁他也就罢了,但为何不向朕禀奏?”
“父皇不是说此案由儿臣全权查办吗?”萧综见父皇动怒,方才的气焰消失无踪。
“全权查办不是让你滥杀无辜!”齐皇怒斥。
“儿臣没有滥杀无辜。”萧综辩解道,“儿臣查到的是洛家谋害母后和贵妃。”
“行了,此案你不必再费心,朕已交由国师查办。”
“是。”
萧综低着头退下,满目的不甘心。
苏惊澜的目色淡若烟水。
————
一日后。
洛云卿感觉自己快死了。
昏昏沉沉,半梦半醒,时冷时热,喘不过气……
她好像深陷在泥淖里,慢慢地往下沉坠,窒息的感觉那般清晰。
她好像看见雪白的幔帐晃来晃去,仿佛看见银发掠过,仿佛听见温柔而熟悉的声音……
国师的声音。
她在哪里?是不是快死了?
风华看着国师专注地为她把脉,面不改色,心中却诅咒了无数遍:快死吧,死吧。
苏惊澜吩咐他去煎药,他掩饰不了担心,问:“此案尚未查清,大人将她带回无极观,陛下会不会怪罪?”
“还不去?”
“是。”
风华无奈地退出去。
苏惊澜取来治外伤的药膏,犹豫片刻,终究掀开她的罗裙。
手指轻抚她受伤的肌肤,他的心里毫无杂念,只觉得皮开肉绽、鲜红一片的一幕触目惊心。
触疼了他的心,隐隐作痛。
他的眼眸,泛起潮湿的水雾。
之后,将退烧的汤药给她灌下去后,她仍然昏迷。
“大人去就寝吧,小的看着她。”风华内心十分不愿意国师总和她待在一起。
“你自去就寝。”苏惊澜轻淡道。
风华知道他说一不二,自行离去。
他凝视她,她奄奄一息,小脸满是病色,如若他不及时施救,只怕她会这样睡死过去。
他不想深究救她的原因,只想率性而为。
尔后,他躺在她身侧,看着她,直至睡着。
他向来浅眠,细微的动静都听得到。他身侧的女子不安地扭着、动着,眉心紧蹙,艰难地喘着。他立刻坐起身,拿起她的手把脉。
奇怪,脉象若有若无。
药方没错,不应该呀,怎么会病情加重?
当即,苏惊澜的掌心贴着她的后背,输入真气,保住她一条小命。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她的眉心舒展开来,睡熟了,软绵绵的。
而他的额头,布满了薄薄的细汗。
————
九华殿。
齐皇难得坐在案前批阅奏折,却是一副倦怠的神色,不堪政务烦扰似的。
见苏惊澜进来,他站起身,伸展双臂,舒展筋骨。
苏惊澜屈身行礼。
“朕看不进那些奏折,国师来得正好,帮朕看看,念给朕听。”
“臣遵旨。不过,贡粉一案,臣已查明真相,陛下是否先听听真相如何?”苏惊澜语声徐徐。
齐皇端起案上的白瓷茶盏,慢慢品着。
苏惊澜雪白的俊脸弥漫着隐隐的倦色,“风华到六尚局查问过,洛家将胭脂水粉送到内宫,便由尚服局王司饰保管。风华再三审问王司饰和章尚服,她们记得,送胭脂水粉到贵妃、皇后寝殿时,途中遇到冷尚宫。冷尚宫说正要去给皇后、贵妃请安,便说代她们把胭脂水粉送过去。王司饰和章尚服不敢违背冷尚宫的意思,就将胭脂水粉交给冷尚宫。”
“冷尚宫有嫌疑?”
“风华审问冷尚宫,用了大刑,她才招供。”
“当真是冷尚宫谋害皇后和贵妃?”齐皇不信,目泛冷意。
苏惊澜雪白的剑眉略略扬起,“冷尚宫自称,前任尚宫蓝尚宫是她的恩师、再生父母,蓝尚宫死于非命,是皇后、贵妃杀的,冷尚宫怀恨在心,起了杀意,就在皇后和贵妃的胭脂水粉里做手脚。”
齐皇皱眉问:“你不是说,凝香绛珠不是普通人能得到的吗?”
苏惊澜道:“臣以为,此案到此为之较为妥当。既然冷尚宫揽了罪,便可结案。”
“放肆!”
齐皇动怒,嘴角微抽。
苏惊澜淡然如水,“再查下去,只怕是陛下并不想知晓的真相。”
齐皇怒问:“你知道谁是幕后主谋?是谁这般胆大妄为?”
“贡粉一案,洛家只是陪葬,幕后主谋要置之死地的是三殿下。”
“太子?”
“幕后主谋筹谋已久,算计得天衣无缝,不过,百密一疏在于冷尚宫。”苏惊澜淡淡地眨眸,“冷尚宫没想到尚服局将胭脂水粉看得这么严,这才露出狐狸尾巴。”
“不是太子?”齐皇被他的话弄得晕头转向。
“皇后被害,太子殿下必定不会善罢甘休,首当其冲的便是洛家和三殿下。太子殿下杀了三殿下之后,必定有人揭发贡粉一案另有真凶,太子殿下杀错了人,陛下动怒,太子殿下就此失势。如此一箭双雕之计,得益最大的是哪个?”
答案呼之欲出。
说得这般直白,齐皇再不明白就是昏君了。
得益最大的,自然是二皇子,萧纲。
此案的幕后主谋是萧纲?
二皇子萧纲病怏怏的,常年卧于病榻,鲜少进宫请安。
他竟然觊觎太子之位!
齐皇震惊得后退两步,“这只是你的猜测,并无真凭实据指证幕后主谋是纲儿。”
苏惊澜默然,确实没有真凭实据,想查也查不下去。
然而,他绝非妄自揣测。
内侍进殿,禀报太子殿下求见。
萧综听了贡粉一案的真相,皱眉反问:“是冷尚宫?”
齐皇道:“洛家是无辜的,放人吧,你三弟也放了。”
“父皇,此案应该继续查下去,冷尚宫只是一个奴婢,怎有胆量?”萧综情急道,“用大刑,冷尚宫就会招供,她必定听命于三弟行事。父皇,儿臣恳请查下去。”
“住口!”齐皇怒斥,“此案不准再提!”
————
醒来时,洛云卿觉得不晕了,只是太阳穴有点疼。
咦,这不是无极观吗?她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国师从天牢救了她?
她记得在牢房烧得快死了,现在活得好好的,莫非是国师医治过她?
一定是的!
她一步步走着,希望找到人问问,可是,一个人影也无,国师不在,风华也不在。
喊了几声,没人回答她,只有回声悠悠地传回来。
无极观变成了空城?
忽然,她想起《长生诀》,便开始找书房。
日前鬼面狐狸交给她一张无极观内部的舆图,她仔细看过,记了个大概,此时凭记忆去找。
每走一步,就疼,疼得钻心入肺,而且她的身子很虚,气喘得不行,她强忍着,一间间地找。终于,她找到了书房。
木架上放满了书,她一本本地看过去,却没有《长生诀》。
忽然,一阵眩晕毫无征兆地袭来……她软倒在地,天旋地转……
好累……
洛云卿慢慢闭上眼。
苏惊澜回来时发现她不见了,惶急地往外疾走,刚走到外面就止步。
她自己走了?
不!不可能!
她伤势严重,不可能走出无极观。
他掐指一算,然后一阵风似地闪了。
书房里,她倒在地上,身上的热度很高。
苏惊澜抱起她,回到厢房。
小半个时辰后,风华端来汤药,苏惊澜强行灌下去。
“大人,不如去歇会儿吧,洛姑娘服了药,不会有事的。”风华见他满面倦色,劝道。
“退下。”
“小的去备膳。”
风华拉上移门,移门合上的刹那,他斜飞的眼眸满是阴沉。
苏惊澜静静地看她片刻,本想打坐调息,却因为太倦,索性躺下来。
洛云卿苏醒时,看见自己回到原来的厢房,又看见他就躺在身边,心火热火热的。
想起之前她帮鬼面狐狸找书,不由得羞愧起来。
世上竟有这么好看的男人!
他冷漠、无情,却总在她落难的时候帮她、救她。
他对她,究竟有心还是无心?
她盯着他,永远也看不够似的,迷恋地看着……他的剑眉,他的鼻梁,他的薄唇,他的下巴,无不是她的眷恋……本已萎谢的情苗悄然复苏……
洛云卿靠过去一些,展开他的臂膀,头枕在他的臂上,闭上双目。
就这样静静地相拥而眠,即使只是一瞬间,也是好的。
苏惊澜早就清醒,“见”她没什么动静,便没睁眼。
此时此刻,他的心很柔软,柔软如丝缎。
————
洛云卿的热度退了些,仍然赖在无极观,反正国师也没有赶她走。
三人一道进膳,她的伤在,只能跪着,膝盖下垫着厚厚的棉布垫。
国师和风华默默吃着,她月复诽,这两个闷蛋还真是臭味相投,比着谁更闷吗?
“大人,贡粉一案怎样了?”
“洛姑娘别担心,已抓到真凶,你的家人都放了。”风华代为回答。
“真凶是谁?”她好奇地问。
“是冷尚宫。”他又抢着回答。
她觉得不可思议,竟然是冷尚宫。
苏惊澜冷淡道:“风华,吃饱了先退下。”
风华乖乖地退出去,声色不动。
洛云卿莫名其妙,难道国师有话对自己说?
“膳后风华会送你回府。”他的声音冷如秋雨。
“哦。”她轻声道,“对了,三殿下没事了吧。”
“已回府。”
“这次三殿下被我牵连,可真是无妄之灾。”她笑吟吟道,“等我伤好了,在凤凰楼设宴款待他。”
苏惊澜不作声,优雅地进膳,好像对他来说,进膳是唯一一件有意义的事。
她一边吃一边说道:“虽然三殿下是跛子,不过他丰神如玉、风度翩然,又是皇子,将来必定封为王爷。这样的夫君打哪儿找呢?嫁给他,就有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当时我发什么疯,为什么不嫁呢?”
说着,她重重地叹气。
他眼中的寒气似乎更重了,“现在愿嫁也不迟。”
洛云卿好像看透了世事,“经历了生死一劫,我算明白了,没有靠山就是命如蝼蚁,任人踩踏。宴请三殿下那日,我就对他说,如若他愿娶,我就愿嫁。”
“不如本座当你与三殿下的媒人。”苏惊澜搁下瓷碗。
“好呀,求之不得。”她欣喜地笑,“有国师大人这个媒人,太有面子了。”
“你可以走了。”
他站起身,宽大的衣袂扫落了一只瓷碗,“咚”的一声,滚了两下。
苏惊澜径自离去。
洛云卿颦眉,若有所思。
————
洛云卿从无极观出来,一阵寒风吹来,她打了个冷颤。
她笑了笑,慢慢走着。
走到无极观的外围,她忽然止步,缓缓地软倒……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苏惊澜出来走走,看见远处好像躺着一个人。
他心道不妙,疾奔而去,抱起她。
被寒风吹了这么久,她的身躯已冰冷得如同一具尸首。
他抱她回房,守着她,吩咐风华煎药。
洛云卿盖着厚厚的绣被,却抖得厉害,她面色苍白如纸,双唇好似抹了一层清霜,毫无血色。
他将她抱在怀中,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
风华端着汤药进来,看见这一幕,看见国师的眼底眉梢皆是担忧、焦虑,不动声色地奉上汤药。
苏惊澜尝了一口,这才把汤药灌进她口中。
渐渐的,她安静了些,眉心舒展开来,鼻息滚烫滚烫的。
他目不转睛地看她,心内慢慢涌起热流。
那是怜惜、心疼的柔情。
让他猝不及防。
他俯首,凉凉的唇印在她洁白的额头,轻轻的。
洛云卿不想回去,想和他多待几日,就故意晕倒在外头,让冷风吹,病情就会反复。
醒来时,她趴在他身侧,压着他小半边身子。
他的五官精致如雕,俊美得令人妒忌,可是,偏生他的肤色白如雪,整张脸白得可怕,令人不敢接近。她却觉得这种僵尸的白别有一番怪异的美,至少令她泥足深陷。
她爬上他的身,像八爪鱼那样压着他。
苏惊澜倏然睁眸,眼中泛着冷意。他模模她的额头,热度退了,只是低烧。
“都是因为你,我才病情反复。你要补偿我。”洛云卿娇蛮道,颇有撒娇的意味。
“补偿?”他推开她。
“不许推我!不许起来!”她霸道地压住他的手,“我有伤,只能趴着,可是这床太硬,趴着很疼,趴在你身上正好。”
他错愕不已,她怎么变成这样刁蛮?竟敢当他是垫子?
她蹭了几下,“这人肉垫子正好,还挺舒服的。”
他全身僵住,她雪玉般的浑圆在他身上磨蹭着,那种柔软的触感很微妙,点燃了他体内的火苗。
好在她不再动来动去,他松了一口气。
洛云卿伸手抚触他雪白的剑眉,轻触他纤长浓密的睫羽,像小姑娘在玩耍。接着,她抓了一绺他的银发,在他的下巴、脖子轻轻地扫,扫来扫去。
苏惊澜抓住她的手,“起来。”
“头很晕、很疼,不起来。”她委屈地蹙眉,“是你把我害成这样的。”
“你一个姑娘家……”
“血都被你吸了,我还有清白吗?”
“那你也不能……”
“你吃醋了。”
“吃醋?”他再次错愕。
洛云卿笑着解释:“进膳时我说要嫁给三殿下,你就吃醋了,生气地赶我走。”
苏惊澜疏离道:“你病情好转,本该回去。”
她笑了笑,“当时你碰倒了瓷碗,这就是证据,你不愿我嫁给三殿下。不过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知道你在乎我、关心我就行。”
他冷冷道:“自作多情。”
她接着问:“那你为什么救我?”
“不是救你,本座不愿有人无辜丧命。”
“算你说得通。不过真相还没查清,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你把我带回无极观,为我治伤。国师可否解释一下?”
“上苍有好生之德,本座不愿你死在天牢。”
“擅自带嫌犯出天牢,是重罪,如若陛下怪罪下来,你怎么解释?你不怕被陛下惩处?”
“本座想做的事,无人可以阻止。”
他就是这样,语气轻软,却总给人一种狂妄霸道的感觉。
虽然他的解释完美得无懈可击,但洛云卿就是不信他对自己全无感觉,“这么说,你只是可怜我?”
苏惊澜点头,目色越来越冷。
她趴在他身上,“头疼,我睡会儿。”
他无奈地眨眸,一动不动。
她听着他的心跳,咚咚咚,他的心在想什么,心里是否放着自己,她很想知道。
————
次日,风华备了一顶轿子送洛云卿回府。
她知道,这是国师的意思。
回到洛府,秀娘、洛正刚等人嘘寒问暖,她说没有大碍,休息几日就能好。
一干人拥挤在她的寝房,杨氏心有余悸地说道:“老爷,卿儿擅经营之道,这毋庸置疑。不过这要是三天两头地去牢房走一遭,时不时地惹上官非,激怒陛下,满门获罪,这又何必呢?老爷,我们只是平民小百姓,还是安分些的好,否则哪日丢了命还不知道呢。”
洛正刚父女俩被关在天牢,杨氏等人被软禁在府里,他们被那些凶恶的官差吓坏了,在生死之间走了一圈,自然心惊胆战。
“住口!”洛正刚斥道。
“老爷,我这可是大实话。民不与官斗,更何况是皇后、陛下。虽然卿儿为府里挣了点银子,但与身家性命相比,自然还是小命重要。”杨氏冷嘲热讽地说道。
“回去!”他怒喝。
她还想再说,却惧于他的怒火,只能愤愤地走了。
洛正刚嘱咐女儿好好歇着,就让众人都散了。
施展、谢淳等人来府里见她,她决定三日后重开胭脂水粉铺子,教他们应该做什么。
虽然贡粉一案影响了生意,但推出的优惠酬宾活动太过诱人,不少老顾客仍然来光顾。
这日,萧昭登门拜访。
他送来治外伤的药膏和滋补的药,问她还要养几日。
“大夫说还要服药六日,不过明日我想出去走走,总待在房里,人都变傻了。”洛云卿笑道。
“你这般聪慧,怎么会变傻?”萧昭含笑道。
提起贡粉一案,他的脸上浮现些许歉意,“是我不好。如若我没有带胭脂水粉进宫,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
她连忙道:“三殿下不要这么说,谁也不会想到,其实,是我连累你才是。”
二人相视一笑。
“对了,真凶是冷尚宫?”洛云卿好奇地问。
“冷尚宫的供词天衣无缝,但我觉得,她受人指使、奉命行事罢了。”萧昭的俊眸冷了几分。
“你知道幕后主谋是谁?”
“幕后主谋欲置我于死地,再令太子失势,此乃一箭双雕。”
她还是不明白他说的是谁,不过也不想知道,“是谁查出真相的?”
他说是国师。
她愕然,竟然是国师查明真相。
对了,那日斩首,风华及时赶到,救了他们一命。
苏惊澜,总有一日,我会让你承认的。
————
这日午后,洛云卿见秀娘眉心紧蹙、忧心忡忡的样子,就问是不是铺子发生了什么事。
秀娘忙说没有,她再三追问,秀娘才说出来。
昨日,有一对夫妇拿着一对金锁到金铺,当着众多客人的面说他们在洛家的金铺买了一对金锁,却是假金,要求赔偿。
掌柜尽力安抚他们,他们情绪激动,在铺子里大吵大闹,甚至在铺子前对路过的行人说洛家的金铺卖假金。
洛家金铺卖假金的传言传遍了全城,街知巷闻,从昨日到今日,鲜少有人进金铺。
秀娘说,老爷听闻这件事,气得差点儿晕倒,但还是坚持去金铺善后。
当即,洛云卿前往金铺,秀娘阻止不了,索性随她了。
那对夫妇又来闹场,洛正刚气晕了,在后堂歇息,杨氏对掌柜和众伙计道:“老爷身子不适,今后金铺的事都向我禀报。”
齐掌柜素来知道洛夫人的气焰,不敢多说什么。
杨氏指挥伙计做这做那,一副指点江山的架势。
洛云卿进铺子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卿儿,你伤势还没痊愈,不好好在府里谢着,来这儿做什么?”杨氏笑道,心道:这死丫头竟然不顾伤势赶来。
“娘又在这里做什么?”洛云卿由墨香扶着,好整以暇地笑问。
“你爹来铺子看看,我陪你爹来的。”杨氏目光一转,“你爹身子不适,不如你先扶你爹回府吧。”
“娘和爹形影不离,秤不离砣,砣不离称,还是由娘照顾爹吧。”
“铺子有点事,我走不开。”
“什么时候爹让娘打理铺子的事了?为什么我不知?”
杨氏尴尬地笑,“你不是养伤吗?总不能没人管铺子吧。”
洛云卿莞尔一笑,“既是如此,娘有何良策?”
杨氏愕然,“什么良策?”
“洛家的金铺卖假金,娘以为生意还和以前一样好吗?不知娘有什么好法子?”
“这……”杨氏结巴道,“咱们的金铺开业已有十余年,声名良好,不出几日,那些老主顾还是会回来光顾的。”
“娘的意思是,守株待兔吗?”洛云卿讥讽地笑起来。
“难道你有好法子?说来听听。”
“倘若娘有法子令金铺的生意和以前一样好,我就说服爹,让你打理金铺。”洛云卿笑眯眯道。
杨氏又惊又喜,两眼放光,但很快就蔫了。
因为,一时半刻,她还真想不到法子。
洛正刚听见了她们的对话,对她道:“还不扶我回去?”
杨氏连忙来扶他,装得恭顺温柔。他嘱咐女儿不要太累、早点回府,然后走了。
齐掌柜道:“大小姐,今日一个光顾的人也没,要想想法子呀。”
洛云卿想了想,道:“那对夫妇来闹,不排除是同业竞争,双倍赔偿就是。”
翌日,洛家金铺门前贴出一张告示:本铺金器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如有假金,假一赔十。优惠酬宾,买一赠一,仅限前十五名。
午时,一拨人涌进金铺,疯狂抢购。
由此,金铺的生意蒸蒸日上,不受前事影响。
杨氏恨得咬牙切齿。
————
胭脂水粉铺子的生意慢慢好转,这日,萧昭兴冲冲地来说,沈皇后还是觉得洛家的胭脂水粉好,决定让洛家继续供给内宫。
洛云卿知道,他应该在沈皇后面前说了不少好话。
这份恩义,她怎么还呢?
不知为什么,这几日心口隐隐的痛,不过只是痛一下就没了,大约痛了三四次。
她早早地就寝,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觉得心跳急速,心剧烈地跳,好像快蹦出胸腔了。
她坐起身,捂着心口,惊骇得后背渗汗。
接着,心口莫名地疼起来,越来越疼,是那种绞痛,像有一只手绞着她的心……
她痛得倒下来,蜷缩着,想喊人,却无力喊出声,声音轻得有如蚊蝇。
“国师大人,救我……”
无极观陷在浓稠的黑暗里,只有一个房间还亮着灯。
苏惊澜从阁上取下一只锦盒,从盒中取出一株干花。
这株干花仍有鲜艳之时的摇曳风姿,不过色泽暗淡,一股奇异的香气慢慢飘散。
风华站在一边,问:“大人为何取出这株凝香绛珠?”
“贡粉一案,幕后真凶用凝香绛珠谋害皇后和贵妃,本座在想,他从哪里得到的凝香绛珠?”苏惊澜凝视这株风姿特异的西域奇葩。
“大人说过,有一株凝香绛珠下落不明,兴许落在那人手里。”风华淡淡道。
“本座对你说过凝香绛珠的毒性。”
“小的记得。”风华温柔地笑,“这西域奇葩十年开花一次,花有毒,果无毒;若制成毒药抹在脸上,脸会长红斑、腐烂。大人还告诉小的,倘若将此花与毒药配制,进入体内,会侵蚀脏腑,回天乏术。”
苏惊澜的眼眸轻轻一眨,看着他,“你又可知,世人鲜少知晓此西域奇葩,知道它毒性的更是凤毛麟角?”
风华错愕不已,“哦。”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慌色,苏惊澜捕捉到了。
忽然,苏惊澜听见了一道细微的声音,充满了痛楚,“国师大人,救我……”
是洛云卿的声音。
**是谁害卿儿呢?谢谢IrisJasmin的票和13545388688的红包,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