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好衣袍,低声道:“王爷,人走了。悫鹉琻晓”
萧溶赖在榻上,一动也不动。
被他看光了,洛云卿本就羞恼,此时怒了,“王爷还不走?”
“本王乏了,今夜就在这里就寝。”
他悠然躺正,霸占了寝榻瞑。
她气极,胸脯起伏得厉害,却又无可奈何地收拾了怒火,“既然王爷看上奴婢的寝榻,王爷便好好歇着,奴婢去大殿守夜。”
“你以为外面的人真的走了吗?”萧溶懒洋洋地说道。
“如若没走,会听不见屋里的声音吗?”洛云卿疑问,他为什么夜探皇宫?什么人捉他瑕?
“他应该在某个隐蔽的角落蹲守,本王一出去,就被他逮个正着。”
“奴婢出去总可以吧。”
“若你出去,明日本王就向母妃要了你。”
他这话的语气似是开玩笑,却又有几分正经。
洛云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犹豫不决。
暗夜里,萧溶含笑的嗓音那般蛊惑人心,“你就这么怕本王?”
她不作声,心道:我才不怕你,只是不想和你共处一室。
“王爷在奴婢房里留宿也无妨,明日一早宫人看见王爷从奴婢寝房出去,不出半个时辰就会传遍整个皇宫。奴婢清誉有损,王爷也要背上与宫女厮混的污名,不知陛下会不会觉得王爷不成器,不可堪当重任呢?”
“反将本王一军。”他愉悦地低笑。
“王爷再不下来,奴婢就大喊,有刺客!”洛云卿不似开玩笑。
萧溶无动于衷,她做出大声喊叫的样子,他只好下榻,扣住她的双颊,“很有胆识。”
她不惧道:“没有胆识,贵妃又怎会喜欢奴婢、信任奴婢?”
他慢慢俯首,“本王就喜欢有胆识的女子。”
她感觉到一股危险气息的逼近,看见他的脸在昏黑中越来越清晰,看见他的唇就要碰到自己的唇……她冲动得想推开他,就在她遵从脑子的指令时,他戏谑地问:“你以为本王会吻你?还是很期待本王吻你?”
洛云卿羞恼地推他,却推不动这结实的身躯。
“本王可以如你所愿。”
萧溶被她水润的唇瓣惹得心猿意马,却被她巧妙地避开了。她往下蹲,他没料到她来这一招,一时没抓住她。她后退几步,“想必那人已经走了,还请王爷速速离去。”
“难道你不想知道本王为何夜探皇宫,追本王的人又是谁?”
“身为奴婢,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知道的不要知道。这个回答,王爷满意吗?”
“满意,满意。”
萧溶咬牙切齿,这女子还真是伶牙俐齿。
————
萧炎对杨贵妃的胡舞念念不忘,三日后的午后驾临兰漪殿,提及那日的舞,意犹未尽。
杨贵妃瞧出他的意思,便回寝殿更衣梳妆,洛云卿连忙派人去舞乐司找来那三个陪舞女子。
不过,这一次,他的目光总是落在其中一个陪舞女子的身上。这陪舞女子名为桑兰,有胡人血统,肤色较黑,深目高鼻,五官立体,迥异于中原女子的柔美容貌,艳丽妖媚。
舞毕,杨贵妃坐在萧炎身边侍酒,他问的却是桑兰,她的脸顿时拉长了。
洛云卿瞧出他的心思,从寝殿拿出一只锦盒,对桑兰道:“这是贵妃赏给你的金钗。”
桑兰大喜,连忙谢恩。
杨贵妃错愕,不知如何回应,见洛云卿猛使眼色,才换上笑脸。
“贵妃不是亲手做老鸭汤给陛下享用么?想必火候也差不多了,不如去看看吧。”洛云卿又道。
“陛下,臣妾先去膳房看看老鸭汤,稍后便回。桑兰,仔细伺候陛下。”
杨贵妃不知洛云卿的用意,但骑虎难下,只好跟她出来。
主仆俩来到偏殿,杨贵妃生气道:“你叫本宫出来做什么?还有,你为什么把那支金钗给桑兰?”
洛云卿道:“贵妃还看不出来吗?陛下看上桑兰了。”
杨贵妃更气了,黛眉冷竖,“没想到这个桑兰竟然当着本宫的面勾*引陛下……”
“贵妃稍安勿躁,兴许这对贵妃有利。”
“陛下的魂被她勾走了,还有利?”
“不是桑兰,也有别的妃嫔,这有区别吗?但桑兰就不一样了,桑兰是贵妃的人,要住在兰漪殿,对贵妃忠诚,听贵妃的话。若陛下喜欢她,就会常来兰漪殿,贵妃不就可以时常见到陛下了么?再者,贵妃为陛下进献美人,这贤良大度之名,可不是每个妃嫔都有的。贵妃做到了,那陛下就对贵妃刮目相看了。”
杨贵妃仔细回味她的话,寻思着。
洛云卿又道:“说句大不敬的话,贵妃生养怀王这么多年,保养再好,年纪摆在那儿,非年轻貌美的女子可比。如若用一个年轻女子拴住陛下的心,一举三得,有何不可?”
杨贵妃想通了,眼下也只能如此了,陛下看上桑兰,她再不愿意让桑兰伺候陛下,陛下也有法子得到桑兰。她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博得一个好名声?
当即,她让洛云卿回大殿向陛下禀奏,洛云卿到大殿前的时候,看见萧炎搂着桑兰想一亲芳泽。
桑兰看见有人来了,连忙避开。萧炎咳了一声,洛云卿连忙道:“陛下,贵妃吩咐奴婢回来禀奏,老鸭汤煮坏了,贵妃要重新做一份,想必要一两个时辰,还请陛下稍候。”
他挥手,她便退出大殿,从窗扇看见,他搂着桑兰进了寝殿。
杨贵妃听到洛云卿的回报,心里很不是滋味。
翌日,册封的圣旨送到兰漪殿,桑兰晋贵人,赏赐无数,而杨贵妃的赏赐更是价值连城。
————
皇宫的午夜,深浓得令人发慌。
洛云卿身陷宫里,孤军奋战,常常觉得发慌,做噩梦总是做到自己被害、被砍头。
今夜,她又做恶梦了,醒来时噩梦的情形仍然清晰、可怕。
忽然,她看见床边坐着一人,便扑入他的怀中。
萧胤拍拍她的肩,拥着她躺下来。
“你要我得到杨贵妃的信任,究竟想做什么?告诉我,好不好?”她总觉得不踏实,也许,不踏实就是心慌的原因。
“做噩梦了?”他轻吻她的额头。
她点点头。
他轻轻揉她的肩,“前些日子,萧溶来过你这里?”
洛云卿一颤,他知道了?是不是怀疑她……
萧胤沉声道:“那夜追他的人就是我,我看见他飞到兰漪殿,往你这边来了。”
“这里有这么多屋子,你怎么知道他进了我的寝房?”
“兰漪殿的宫女、女官,萧溶与你最熟,若要躲藏,自然来你这里。”
“那你怎么不进来搜?”她幽幽地问,越来越猜不透他的心思了。
“若我进来搜,你与他如何有进展?”他低笑。
“你什么意思?你让我进宫,就是勾*引他?”洛云卿气愤地打他。
萧胤捉住她的手,吻她的唇,温柔而又霸道,弄得她气喘吁吁。
她靠在他胸膛,“他为什么夜探皇宫?”
他淡淡道:“他夜探东宫。”
她疑惑地问:“太子又不住东宫,萧溶去东宫做什么?”
“白日太子在东宫研读、处理公务。”
“原来如此。那他知道是你追他吗?”
萧胤颔首,“没想到我这三弟武艺不凡。”
洛云卿讥讽道:“你们姓萧的最擅长深藏不露。对了,你还没说你要我进宫究竟是想做什么。”
其实,她早已猜到,他有野心,有问鼎那把金龙雕椅的鸿鹄之志,可是,凭他一人之力,做得到吗?她想知道的是,他如何部署,她应该如何配合。
“你知道你生母留给你的嫁妆是什么吗?”
“女乃娘不让我看。”
她一愣,不对,他怎么知道她有嫁妆?
萧胤道:“那次你被萧昭捉去,你的女乃娘将你的嫁妆送给我,要我不遗余力地救你。”
洛云卿明白了,女乃娘怎么可以随便把她的嫁妆给别人。
“我的嫁妆是什么?”
“你的嫁妆已经属于我,只有你嫁给我,我才会亲手转赠给你,戴在你头上。”
“你怎么可以这么无赖!”她嗔怒地揪他的耳朵。
“想知道嫁妆是什么,就放开手。”他有恃无恐地说道。
“不放!反正不属于我了。”
“待我坐上金龙雕椅,便为你戴上本属于你的嫁妆。”
萧胤静静地凝视她,声音轻缓,语气却笃定。
洛云卿又错愕又感动,他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可见他极为信任自己,真心待自己。
而且,他的意思是,他会娶她!
可是,他为什么非要坐上那把椅子?至高无上的权势当真那么诱人吗?
“一旦坐上那把椅子,就会变成孤家寡人,万寿无疆,孤独无边。你会得到一切,但也会失去很多东西。”最重要的是,如他是一国之君,她就不是他的唯一了。
“卿儿,我明白你的意思。”他拥紧她,“你可知,在齐国之前,是宋国?”
“宋国?”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起历朝历代的兴衰?
“北边的魏国建立之初,长江以南也建立了宋国。宋国历经三世而亡,短短三十载。”萧胤的声音变得悲沉,令人伤感,“宋国宫倾之际,太子带着太子妃逃出建康,逃到杭州,避世在乡下。两年后,齐皇的人找到他们,斩草除根。当时,太子为了保护太子妃和即将出世的孩儿,将母子俩藏在水缸里,他却被杀死。这个遗月复子出世后,与娘亲相依为命,可是,寡母带儿很辛苦,熬了几年,太子妃病重去世,只留下八岁的孩子。”
洛云卿被这个悲惨的故事感动得哭了,他就是那个失去了父母的孤儿。之后,他被毒痴捉去当试毒人,度过了暗无天日、痛苦不堪的十年。
没想到,他的身世这般可怜。
“怎么哭了?”萧胤语声清冷,“女人的心真是水做的,只不过是一个故事,就感动成这样。”
“后来那个孩子呢?”她低哑道。
“我也不知。”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只有悲痛,才会如此。
“那个孩子……是你,是不是?”她明白了他的野心,他是宋国皇室后裔,才会有复国的心愿,“你娘临死的时候,跟你说了你的身世,是不是?”
他不作声,暗影中,他的脸庞淡如秋水。
洛云卿伏在他身上,“我会帮你。”
吻他的唇,吻他的身,吻他悲苦的一生,吻他孤寂的灵魂。
当他进入她的身躯,与她融为一体,萧胤只想永远占有她,倾尽满腔爱意与狂热。
只有她,才能带给他灵魂的悸动与蚀骨的***。
爱,无以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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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炎的生辰是三月初六,杨贵妃争取到督办圣寿宴的机会,准备大展身手。
梁国刚刚建立,北魏、西北柔然会派使臣来贺寿,因此,她要求宫人,务必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圣寿宴。
北魏使臣修书至建康,此次使臣团由北魏晋王携华阴公主来贺,且提前六日到建康,因为华阴公主喜欢游览各地山水风光,尤其是江南一带的秀美景色。
这日,太子、秦王和怀王至城门亲迎,阵仗宏大。
晋王是魏皇第四子,身量奇高,器宇轩昂。他和华阴公主乃同母所出,母亲是魏皇最宠爱的德妃。华阴公主身形高挑,比一般的梁国女子高,五官较为深邃,却不失美艳,落落大方。
太子三人将他们迎到行馆,让他们稍事歇息,酉时派人来接他们到太子府参加接风宴。
翌日,萧氏三兄弟带领魏国使臣进宫游览。
在一众男子中,晋王身量最高,鹤立鸡群,倜傥卓尔,不输萧氏三兄弟。而华阴公主,犹如绿叶烘托下的娇艳夏花,美艳高贵,独领风***。
萧氏三兄弟轮流陪她闲聊,她说梁国的皇宫和魏国的皇宫不太一样,雕梁画栋,美如仙境,美则美矣,却失之于小家碧玉。魏国皇宫就不一样了,气势磅礴,巍峨如山。
他们淡淡地笑,没有搭腔。
“舍妹心直口快,三位请勿见怪。”晋王连忙打圆场,然后对她使眼色。
“皇兄,我说的没错呀。”华阴公主丝毫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无妨,无妨。公主所说的是事实,南北两地的风土人情自然有所差异。”太子萧晋笑道。
他们在御花园的风亭歇息,此时桃花、杏花已开,还有一些奇花异卉,将御花园妆点成花海,深红浅白,花事缤纷,迷醉了人的眼。
萧胤看见,几个宫女穿花拂柳而来,为首者正是洛云卿。
洛云卿率领六个宫女下跪行礼,道:“太子殿下,奴婢奉贵妃之命,送来糕点和茶水,为尊贵的远客解乏。”
萧晋笑道:“贵妃想得真周到。”
宫女将六样糕点和茶水放在石案上,萧溶盯着洛云卿,忽然间觉得她比这个骄横的魏国公主可爱多了。
洛云卿告退,正要转身,忽然听到一声娇叱:“且慢!”
众人错愕,洛云卿止步,恭敬地问:“公主有什么吩咐?”
“你是宫女?”华阴公主上前三步,黛眉高挑,居高临下地问。
“是,公主。”洛云卿倒是奇了,这异国公主为什么这么问。
“咻”的一声,一记马鞭抽向她,用足了力道。
华阴公主的手里一直拿着马鞭,忽然抽出去,众人防不胜防,洛云卿硬生生地挨了一鞭,鞭子过处,火辣辣的疼,疼得她泪花盈睫。
萧氏三兄弟震惊不已,这华阴公主怎么随便打人?而且打的是杨贵妃的近身女官,这不是打杨贵妃的脸吗?这魏国公主欺人太甚!
“皇妹,又胡来,这里不是魏国!”晋王的语气颇重。
“谁让她不知好歹!”华阴公主凶悍道,戾气在眼里翻涌。
话音方落,她甩出马鞭,连续地抽,狠狠地抽,好像洛云卿是她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