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现实不再这般分明,所有的言语似乎都随风飘去,飘到无边无际的远方,没入人群,再也回不去了。
众人闻言抬起头去,成德与落雪虽然不认识面前的人,但他们都有一种预感,必定是有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落雪往成德身边靠了靠,成德强制压住心底的慌乱,紧紧地握着落雪的手,只是这时,他才发现,落雪浑身上下都在发抖。
明珠与觉罗氏看见此人,惊讶之余更多的却是绝望,太皇太后竟然派她来了,可见此事再无挽回的余地。
曹寅面对着面前说话的人,有些惊讶,更有些不知所措,他急忙收敛了心神,勉强笑道:“正是要现在宣读圣旨呢!只是不知苏嬷嬷来此所谓何事?”
落雪听到“苏嬷嬷”三字,浑身上下没有了一丝力气,若非成德支撑着她瘦弱的身躯,她怕是早已倒在了地上,成德更是紧紧地抱着落雪,似乎下一刻落雪便是要被人给带走,他便再也寻不到她的踪迹,他们虽然没见过此人,但都知道“苏嬷嬷”是谁,也清楚的知道她代表的究竟是谁?
她便是苏麻喇姑,苏麻喇姑自小便在太皇太后身边,名义是为主仆,实际上却是姐妹,太皇太后经常称她为格格,要知道只有皇上的子女才能称之为格格。而康熙对苏麻喇姑更是异常尊重,在康熙小时候,曾经生病出天花,都是由于她的悉心照顾才得以康复,而且康熙小时候的满文、蒙文大多都是苏麻喇姑作为启蒙老师来教导他,所以康熙经常称她为苏额娘,并宣称自己的子女日后都要称他为祖母,苏麻喇姑名义是个侍女,但在众人的心目中她的地位仅次于太皇太后。即便是皇后娘娘见了她也是十分尊敬。苏麻喇姑行事却十分低调,恭顺谦和,从不自大,旁人更是对她十分尊敬,旁人虽然只是称呼她为苏嬷嬷,但对她却不敢有丝毫的冒犯,若是由她去办事,代表的必然是太皇太后,若不是十分重要的大事,太皇太后绝不会派遣她去,然而此刻苏麻喇姑却真真实实来到了明珠府,那么此事必然是无转圜的余地。
明珠与觉罗氏此刻连忙上前,笑着对苏麻喇姑说道:“究竟是什么风竟然把苏嬷嬷吹到这来了,还请上座!”说着连忙给她让路。
苏麻喇姑淡淡地对明珠说道:“不敢麻烦明珠大人,老奴此刻前来只是奉太皇太后之命,来接落雪姑娘进宫的!”
成德、落雪闻言都不禁后退一步,成德紧紧地抱着落雪,不让任何人从他身边带走他的雪儿。落雪一边摇头一边落泪,不愿向前一步,前方似乎便是人间地狱,她只有不停的后退,才能抓到一丝希望的曙光。
“曹公子,还是先请宣读皇上的圣旨吧!”苏麻喇姑说完,首先跪在了地上,明珠、觉罗氏、卢浅月望了一眼成德与落雪,也相继跪在了地上,终究改变不了既定的命运。
天地间一片安静,空旷地屋宇似乎只有落雪晶莹的泪珠滴落的声响,一切似乎都在静止不前,成德只是抱着落雪,他们似乎失去了魂灵,或许,不跪下便可以当这一切不存在,才能留得住落雪。时间点点滴滴的消失在落寞的流年里,依旧是没有人说话,苏麻喇姑只是静静地跪着,似乎这一刻的等待是天经地义,明珠、觉罗氏、卢浅月亦是没有任何声响,曹寅也只是静静地看着成德与落雪,忘记了自己的使命,只愿这一刻天长地久,他们可以永远活在彼此的温暖中,相依相靠,不离不弃。
沙漏点点地滴着心头的光阴,似乎亦在为他们哭泣。
落雪抬起头,冲着表哥微微一笑,这一笑,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又似乎在与他做死亡的诀别,她的笑,美丽灿烂,若夕阳的余晖,若即将逝去的彩虹,若稍纵即逝的流星,绚烂夺目,摄人心魄,却更像是在为自己今生的笑容留下一点印记,留下值得怀念的瞬间。
她的笑容,令成德透彻心扉,心犹如撕裂般疼痛,但他们都明白,若是不跪下接圣旨,便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他们终究还是赢不过既定的事实。
成德、落雪一起跪下,曹寅缓缓地又打开圣旨,慢慢地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博多和之女落雪聪明灵秀,美丽端庄,特封为贵妃,入住储秀宫,钦此!”曹寅读完,看到下面的落雪已经瘫倒在地,他不忍心,但终究是无可奈何。
纳兰明珠深深地闭上了眼睛,片刻,又恢复了正常,恭敬地接过圣旨,磕头道:“谢皇上隆恩!”
曹寅扶起苏麻喇姑,旁人亦都纷纷站起身来,成德依旧是紧紧地抱着失去灵魂的落雪,一语不发。
“成德,落雪如今已经贵为皇上的妃子,你要懂得礼数,快放开她,让落雪进宫!”明珠走到成德身边,忍住眼中的悲痛,说道。
成德望着怀中的雪儿,抬起头望着明珠,用沙哑的声音祈求道:“阿玛,您救救雪儿吧!”
明珠喝道:“胡闹,雪儿进宫本是多么大的荣耀,这是旁人求也求不到的福分,你怎么这般说话?”说完又转身对苏麻喇姑陪笑道:“苏嬷嬷莫要见怪,小儿不懂事,希望您莫要见怪!”
苏麻喇姑也一直盯着成德与落雪,此刻叹了一口气,说道:“当真是一对苦命的鸳鸯,老奴亦是十分的不忍,此等不过是真性情的留露,又有谁会真心的怪他们呢?”
成德听见这句话,连忙扶起落雪,到苏麻喇姑面前,哀求道:“苏嬷嬷慈悲心肠,还请您向太皇太后、皇上代为求情,雪儿真的不适合入宫,求您成全我们的这一点私心!”落雪亦是眼泪汪汪祈求的看着苏麻喇姑。
苏麻喇姑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皇上的圣旨已下,岂有收回之礼?成德公子,老奴想,皇上为何要封落雪姑娘为妃,这其间的原因你不会不懂的,在天下面前,你们两个的情谊又岂可与之相提并论?也希望公子可以站在皇上、太皇太后的立场上去想一想,这件事任谁都无能无力!”
成德默然不语,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还是想抓住那一颗救命的稻草,只是希望能够有一点点的改变,只是最终却依旧是毫无办法。
“什么天下,什么国家,难道为了所谓的大清王朝,就一定要牺牲我吗?我又有什么错?难道诺大的一个天下竟然都容不下我们两个的情谊吗?那皇上还妄谈什么为天下百姓谋福利?难道我们竟算不得这天下的百姓吗?”落雪歇斯底里的吼叫道,泪珠似乎无穷无尽的蓬勃而出,这一幕,更是刺痛了成德的心,他无力保护她,如果可以,他宁愿用他所拥有的一切来换取落雪留下,只是,终究是徒然。
“放肆,就连皇上亦不会这般对苏嬷嬷讲话,你岂能这般胆大妄为?”明珠看着落雪这般模样,亦是心如刀割,但还是对她怒吼道。
苏麻喇姑冲明珠摆摆手,说道:“无妨,落雪姑娘说的本是实情,老奴又岂会怪罪于她?只是落雪姑娘,天下虽大,容的了两个平民百姓的私情,却还是容不了你们两个的爱情,你如今代表的可不是你自己,你的身后是整个翁牛特部和整个纳兰家族,你的一言一行可都关乎他们的生死荣辱,这些话你在这儿说说也就罢了,千万不要在皇上面前提起,即便是在皇宫中的任何地方都不能提起,皇宫之中,尔虞我诈,这番话若是被有心人听到,到时候获罪的就不是落雪姑娘一人了,老奴的话就是这些了,还望落雪姑娘好自为之!花轿就在府外,请姑娘即刻移驾,老奴先在外边等候了!”说完,便径直出去了,明珠,曹寅连忙相送,不敢有丝毫的不敬。
漫学吹笙苦未调,娇痴且自阅焚椒。博山香尽残灰冷,零落霜华带月飘。
——《四十无题诗之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