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幔飘扬,大红灯笼高挂,一切的喜悦顿时成了绝美的讽刺,黑暗的夜空黑压压的笼罩着大地,将这一切的喜怒哀乐尽收眼底。
哀伤与绝望交织,无奈与痛心为伴,如此的生离却生生地将彼此相隔于千里之外,毫无转圜的余地。
心痛到无力,变的麻木,变的毫无知觉。
落雪缓缓地跪在纳兰明珠与觉罗氏面前,郑重的磕头,道:“雪儿多谢姨父姨母这十年的养育之恩,今生无以为报,惟愿来生再报答你们的大恩大德!”
觉罗氏已经泣不成声,纳兰明珠慢慢地将她扶起,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许久,终于缓缓道:“你自己一切小心!”
落雪又走到卢浅月的身边,卢浅月泪流满面,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轻轻地叫道:“雪儿姐姐。”落雪轻轻地抱住了她,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月儿妹妹,请你以后好好照顾表哥,我就把他交给你了!”
卢浅月伤心之余更加震惊,原来雪儿姐姐早已知道了她是谁:“我…………。”她想解释些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答应我。”落雪望着卢浅月,心底的期盼刺痛了浅月的双眼。
“我…………我…………雪儿姐姐…………。”卢浅月不想答应她,成大哥本就应该由雪儿姐姐亲自照顾,在成大哥的心中,谁都取代不了雪儿姐姐的位置,只是如今,这一切却都变成了不可能,她既想拒绝,又想答应。
“答应我。”落雪哀伤的目光盯着卢浅月,让她再也控制不住。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雪儿姐姐…………。”卢浅月紧紧地拉着落雪的双手,不愿放开,她清楚,她若是放手,放开的不仅仅是雪儿姐姐,更是放走了成大哥的幸福,只是这一切却也由不得她。
纳兰成德心痛的无以复加,只见落雪慢慢地挣月兑卢浅月的双手,径直向曹寅走去,竟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雪儿…………。”纳兰成德声音有些沙哑,他想留住她,却必须放她走,一道圣旨,却是他们所有人都没法违抗的,他对于这般的命运竟然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落雪终究是控住不住,停下了脚步,再也无法移动一步,想要回头再看他一眼,却又不敢回头,她怕她一回头,便失去了离开的勇气,她怕她一回头,便再也舍不得离开他,可是她不能这般,她真的承担不起,她不能害了他,不能害了自己的父亲,不能害了整个纳兰家族,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但抑制不住的泪却像洪水般永远流不尽,她提起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的向前走,任由自己的一腔心事留在这片成长的土地上。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纳兰成德的眼眶蓄满了泪水,这是平生第一次他在众人的面前流泪,以往即便是练武练到遍体鳞伤,他都会将那些伤痕和着泪水吞到肚子里边去,然而这一切,他却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将这一切都漠视。他摇摇头,直接向前冲去,他无法接受,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终究做不到镇定的看着雪儿从他身边离开,这些他真的做不到!
只是他终究没有走到雪儿的身边,纳兰明珠紧紧地抓住了他,说道:“成德,你要清醒点,雪儿若是留下,便是抗旨不准,到时候受牵连的就不仅仅是你自己,还有整个纳兰家族,整个翁牛特部,你怎能看着这么多人因你们而获罪?”说完便放开了成德,明珠知道,自己的儿子会知道该怎么抉择的。
成德终究是没有再向前行走一步,只能眼看着雪儿一步步的远离自己而去。整个人却像是失去了魂灵一般。
落雪对着曹寅点点头,轻轻说道:“走吧!”
曹寅向众人告辞,不忍见成德这般痛苦的模样,转身离开。
落雪一步一步向前走了,从今以后,她便不再是落雪,不再是那个只属于表哥一个人的落雪,她再也无法与他一起**高歌,再也无法与他携手漫步,再也无法与她夕阳下舞剑。以后,她必须要学会一个人面对生活,以后无聊了,再也不会有人陪着她一起数天上的星星。以后她闯了祸,再也不会有人出面将这一切摆平。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因为她开心而开心,因为她难过而难过。再也不会有人在她伤心时,将她拥入怀抱,安静地听着她发牢骚。以后的以后,再也不会有他陪在她的身边,以后,她的生命中再也不会有他…………
她清楚,过了今晚,他与她再也不会有相见的机会,他与她再也不会有任何的关系,落雪终于还是回头了,仅仅一眼,她只再看他一眼,她要将他紧紧地刻在她的脑海里,印在心底。
如怨似泣的目光将使她的心痛入骨髓,她的泪水弥漫了双眼,模糊了视线,只能看到他孱弱的身躯摇摇晃晃,在烛光下越发令人心痛。
“惟愿结来生…………。”她用口型一遍一遍地诉说着这句话,一遍一遍地将自己推入深渊,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
夜色苍茫,天地依旧不停地轮转,而他的世界却像是失去了所有,他盯着杳无尽头的夜幕,直到她早已消失在天涯的尽头,顿时他的世界突然变得一片黑暗,她的身影最后也消失在他的脑海中,他便毫无知觉。
“成德…………。”“成大哥…………。”纳兰明珠、觉罗氏、卢浅月焦急的叫道,只见他脸色苍白,身体发热,双目紧闭,身体有些发抖,倒在了纳兰明珠的身上。
“快,快,快点传大夫…………。”明珠忙对小厮吼道,连忙让人将成德抬到了他的房间。
觉罗氏更是焦急万分,口中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这么多年都平安过去了,不是早已好了吗?为什么还会这样?”
“伯母,您在说些什么?成大哥到底怎么了?”卢浅月扶住摇摇欲坠的觉罗氏问道。
觉罗氏慢慢地稳住了心神,坐到了檀木椅上,轻轻地押了一口茶,慢慢地说道:“是寒疾,成德自从出生便身患寒疾之症,所以他比一般人更加畏惧寒冷,他小时候常常犯病,这么多年来他细心调养,几乎近十年来他再也没有犯过病,我只当他已经痊愈了,可是今日………………。”说着说着觉罗氏的语声便被泪水所淹没。
“身体的寒冷尚可预防,可心底的寒冷却是侵入骨髓。”卢浅月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心底的泪水、疼痛早已将自己淹没,如果可以,她愿用一切却换取他的平安。
“伯母,您先休息吧,成大哥不会有事的,我先替您去看望一下他。”卢浅月低声安慰觉罗氏道,她的神色哀伤不已,一瞬间竟像是苍老了许多,就在这一天,她亲眼见证了自己最亲的人深处痛苦的边缘,亲眼看着自己养大的女孩子被带入一个无法预知危险的地方,又亲眼见到自己的儿子倒下,这一切她却无能为力,卢浅月不禁十分同情她,想要留下来照顾她,却又心系成德。
觉罗氏点点头,道:“我没事,你去看看成德吧,帮我照顾他,只要他没事,我也不会有事的!”
晚风刺骨,如刀似剑,这片寒冷却似乎吹到了人的心底深处,挥之不去。
谩爇甜香谩煮茶,桃符换却已闻鸦。宿妆总待侵晨换,留取鬟心柏子花。
——《四十无题诗之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