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姨娘一听这话,脸色立马被唬得煞白。
萍娘大约是吓坏了,只知在那儿哭着,一时没听明白二老爷话里的意思。简姨娘却是听得真真切切,惊得心脏都骤停了几秒。她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盯着二老爷看的时候似乎已没了焦距。整个人僵在那里,有气进没气出的样子。她两只手被反绑在身后,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根圆木棍,全身上下没了一丝活气儿。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就要昏死过去了。可她听到旁边萍娘抽抽噎噎的哭声后,整个人立马又活了过来,奋不顾身扯着嗓子尖叫了起来:“老爷,求老爷饶命啊。”
二老爷虽没把话明,但意思已经明显了。他是要除掉萍娘了。简姨娘在陆家过了一辈子,陆家的规矩她是一清二楚。这样一个败坏门风的女儿,二老爷不可能把她踢出家门去丢人现眼,他所说的容不得自然就是杀掉了。
虽然萍娘是他的亲生女儿,但与他的官位、荣华富贵和陆家的名声比起来,他会毫不犹豫地牺牲掉这个女儿。莫说萍娘只是一个庶女,就是文哥武哥这样的庶子,若对他产生的威胁,也是说除便要除掉的。
到了现在这会儿,简姨娘是什么也不顾不上了,只是跪在那里不停地磕求,一遍遍求二老爷手下留情。萍娘原本还在哭个不停,看到姨娘突然像发疯似地磕头,整个人不由愣了一下。随即她便明白过来,立马露出和方才简姨娘一样的神色。只是她不及简姨娘泼辣,没扯着嗓子哀求父亲,只是哆嗦着嘴唇道:“父……父亲,女儿错了,求……求父亲开恩。女儿是被人蒙骗的,实实是上了贼人的当了。”
二老爷听了萍娘的话也有几分好奇,旁边简姨娘哭哭啼啼的声音实在让人心烦,他不由大吼一声:“闭嘴!”
简姨娘吓得一哆嗦,立马收了嘴不说话,眼泪还是止不住往下流。二老爷也懒得看她,转头去看萍娘:“我问你,你肚里的野种是谁的?”
萍娘先前一时口快说了出来,这会儿二老爷真问起来她又有些踌躇了,犹豫着不敢开口,吱吱唔唔了好几声也没说出个人名来。
二老爷仅有的那点耐心很快便被磨光了,他正准备开口骂人,便听二太太从后面走了上来,语调少见的柔和:“老爷,算了,既然萍儿不愿说,咱们也不要逼她了。想她与那人情深意重,连这等荒唐事情都做下了,只怕真是要替他全扛下了。咱们便随她去吧,何必为这种事情伤着自己身体。”
二太太一面说一面给二老爷拍背顺气儿。趁着这个当口她斜眼去看简姨娘,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胜利表情。想当年她进门的时候简姨娘已然生了三个孩子,在家里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样子。仗着老太太钱氏宠着她,真真是无法无天,何曾将她这个继室看在眼里。后来她生了朗哥莹娘,简姨娘才略微收敛一点。到前几年钱氏让她逼去了山东,简姨娘在这个家才彻底消停了下来。
今日之事一出,简姨娘即便不死也要月兑层皮,往后在这个家是再也抬不起头来了。一想到能报从前的一箭之仇,二太太便满心的痛快。看到此刻简姨娘落魄失魂的样子,二太太真想痛快地大笑一场,恨不得拉着钱氏过来看好戏。让她好好看看自己挑的这个姨娘,是个怎样扶不起刘阿斗,想拿她来跟自己斗,结果不过是死得很惨罢了。
简姨娘也感觉到了二太太充满敌意的目光,她满眼泪痕地抬起头来,闭了闭眼认命道:“卑妾没能管教好小姐,情愿替她去死,求老师看在二小姐是您亲生骨肉的份上,就饶了她这一回吧。”
二太太不过就是想借题发挥罢了,借这个机会彻底除掉自己。如果她真的死了,二太太为了陆府的名声想来也不会对萍娘赶尽杀绝吧。简姨娘这般想着,心里安定了不少,脸上竟也露出些视死如归的精神来。
萍娘一下子听懵了,愣了片刻后终于大声叫了起来:“不不,这是我闯下的祸,与姨娘无关。求父亲放过姨娘吧。我说,我全说。前些日子万家小姐一直约我去她府上玩乐,其实并不是她的主意,而是她二哥的主意。”
“詹士府的万大人?如此说来,你肚中的骨肉是他二子的种!”
“不不,并不是他的。”
二老爷气得直剁脚,抄起旁边的花瓶就要往萍娘头上砸去。二太太一看那瓶有些年头,成色品相都不错,当下有些心疼,便借着劝二老爷的当口拦了下来:“老爷莫急,先听二姑娘说完再气也不迟。即便真要罚她,也得先听听这孩子的爹是谁不是?”
二太太这话明着里是在劝架,实则是火上浇油。她一提起萍娘肚子里的孩子二老爷就火冒三丈。手里的花瓶被二太太夺去之后,二老爷恨得两手紧紧握拳,恨不得一拳将萍娘打死的架势。他忍了又忍,咬牙愤愤道:“说,那野种究竟是何人的!”
萍娘满眼是泪,抬头看了二老爷和二太太一眼,默默把头低下去,用轻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道:“是,是萧大人家的大公子……”
她这么一说,旁边的简姨娘自然是没听懂。朝中人物众多,她一个姨娘哪里认得什么萧大人。二太太比简姨娘见识略广一些,开始在头脑中搜寻这么一位姓萧的人物。二老爷自然对这些最熟,略一皱眉便问道:“你说的萧大人,可是吏部尚书萧珽萧大人?”
萍娘微微摇头:“女儿不知这位萧大人的名讳,但听……听那人提起过,他父亲确是吏部尚书,想来不会有错。”
她口中的“那人”自然就是奸夫了。二老爷听得几欲昏倒,强撑着身子才不至于倒下。二太太一听倒觉得稀奇,问二老爷道:“他家长子是哪一位?可是夫人所出之嫡子?”
二老爷白了她一眼:“是庶出,单名一个谚字。”
二太太原本还挺起劲,一听是庶子便没了兴致,嘴里尖刻地冷笑道:“到底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姨娘生的种也只配找姨娘生的野小子借种。”
“你少说两句,还嫌家里不够乱吗?”
二太太被二老爷一顿训斥,不由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心里正暗自嘀咕着,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月兑口而出道:“咦,这萧大人的夫人似乎与沈珮宜的夫人是表姐妹来着。”那回徐氏来家里的时候曾说起过,当时自然是拿来吹牛的,好给自己脸上增点光。
二老爷是三品官儿,吏部尚书是二品官,说出来也好压一压二太太嚣张的气焰。二太太当时听了心里就不舒服,这根刺就一直扎在心头,今日一想到便说了出来。
二老爷原本盛怒的脸孔慢慢平静了下来,露出一点深邃的目光。他是个官场老油条,说到底就是个投机分子。任何对自己有利的事情都不会放过。二太太嫌弃那萧谚不是嫡子看不上他,可在二老爷看来这庶子才更有利于如今的局面。
萍娘本人就是庶女,即便清清白白,尚书家的嫡子也断然不会娶她。若是嫁庶子倒是另说了,他的官阶比萧珽略低,两家儿女又皆是庶出,若这门亲事谈成了倒是一桩美事儿。这萧珽既与沈珮宜有亲眷关系,算起来跟自己也是沾亲带故了。若是能借此联姻,不外乎是一番助力。反正萍娘这种性子,即便没怀孕也入不了宫,倒不如将她嫁进萧家,为自己添一份助力。
他想到这里,爆怒的心情总算平复了一些。看着底下哭个不停的萍娘母女俩不由心烦,当即吩咐二太太道:“将她们看好了,今日便关到后面厢房里去。萍丫头的绳子便松了吧,只是不许她们出房门一步。我书房里还有些事情,明日再来同她们算这笔账。”
说完也不等二太太回答,竟径自去了。二太太和他多年夫妻,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意图,不由有些气恼,但也无计可施,只能将心头的这股怨气发泄在萍娘母女身上。二老爷前脚一走,她后脚就吩咐人将她们二人关进后面的耳房里。看着曾经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简姨娘耷拉着脑袋的可怜样,二太太越想越痛快,还不忘讽刺她几句。
简姨娘只是低头受着,一句嘴也不敢回,连看都不敢看二太太一眼,就被孙妈妈带着人押去了耳房里。那耳房既窄且小,虽已入九月却依旧闷热潮湿,还不时有蟑螂之类的爬来爬去。萍娘平日里哪受过这种罪,吓得不住尖叫,被孙妈妈厉声呵斥了好几句。萍娘气得肺都要炸了,待孙妈妈走后便替简姨娘解了绳索,咬牙恨恨道:“如今我们落了难,这帮子刁奴便可着劲儿地作贱我们。姨娘,往后咱们该怎么办?”
简姨娘拉着萍娘凑到角落里,嘱咐她不要乱说话,压着极低的声音道:“这事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你父亲这会儿去书房,哪里是去办才能正事儿,不过是要寻你四妹过去说话罢了。那萧家与沈家有亲眷关系,你父亲只怕要想办法将你嫁进萧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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