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娘的生辰宴还未摆,陆家倒先出了一桩喜事。
三月末的时候,京城季家终于派了人过来,热热闹闹地将婷娘迎娶了过去。钱氏的一桩心事总算落了地,之前一直病怏怏的身子也渐渐好转了过来。
此时宫里又传来了好消息。皇后终于涎下了嫡长子,如今宫里真是处处欢腾鼓舞。
皇后是南国公家的二小姐,自小身子就有些弱,当初入宫选秀时也是太后开恩免了前头那几关,算是内定进的宫。她自打到了沈阳后胎像一直有起伏,众人提心吊胆了好几个月,终究还是没能让孩子足月生产。才刚过七个月她便有了临产的迹象,几个太医并接生的婆子忙活了一天一宿,这孩子才算有惊无险地生了下来。
这可是小皇帝赵郢的头一个孩子,还是个皇子,当下宫里人人欢天喜地。皇上本就有意今年加开恩科,开年的时候那一场地震闹得有些人心惶惶,也搞得他心情不佳,想借着加开恩科还祈祷国泰民安。如今嫡长子出世,宫里也一扫先前的颓势,整个朝野上下都显露出勃勃的生机。
宁娘初听到这消息时,虽则也跟着欢喜,心里到底有些记挂郡主。当初郡主是皇后最热门的人选,呼声最高也最被大家看好。结果不料入宫后却让南国公家的小姐占了先机,只得了个贵妃的封号。对旁人来说贵妃已然是无上的荣耀,但郡主身份特殊,加之家势显赫,这贵妃的位份可就有些委曲她了。
说到底这宫里除了皇后,其他女人都不过是皇帝的妾氏。虽不像平常人家那样妾氏地位卑微受人轻视,说起来总不如正妻来得响亮。宁娘一直有些担心郡主想不开闹别扭。如今皇后又生育了嫡长子,这对郡主来说无疑又是一个极坏的消息。无论郡主将来生男生女,都不可能越过皇后的儿子去,母亲的位份摆在那里,孩子的长幼也无法更改,在等级森严的皇宫里,郡主虽身为贵妃,却也有无法言说的苦楚。
宁娘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觉得郡主如今的心情或许还不如身为才人的琴娘来得轻松。琴娘本就出身不高,能入宫已然是万幸。她既没有远大的理想,皇后生不生儿子对她也没影响。这就好比奥运会比赛的时候,皇后得了金牌,郡主只得了个银牌,只差一步之遥自然不甘心。而琴娘不过是个陪跑的。将来就算她运气大好拼命得了块铜牌,只怕也会心花怒放了。这里面微秒的差别不说不知道,细细一想还是挺让人心烦的。
宁娘心里惦记着郡主,没想到对方也惦记着她。小皇子还未满月,宫里就送话过来了,说贵妃娘娘心里记挂宁娘,请她入宫说话儿。这机会来得凑巧,宁娘也没有推托的道理,自然是精心准备了一番,到了日子一大早就坐车随宫里来接人的太监一道入了宫。
这不是宁娘头一回入宫,心情却大为不同。沈阳的行宫到底比不上京城的占地广袤,气势上也差了一截,看起来也就比她如今住的诚亲王府的别苑大一些罢了。听说皇帝这次过来也是轻车简从,低等的嫔御并未全过来,宫女太监也留了一小半在京城里。这般说起来皇上还想着把琴娘这过来,也算是很给陆家面子了。
宁娘的马车到宫门前就止步了,进了宫就换乘了软轿前行。一路上有嬷嬷和宫女陪着,只是这些人不比寻常人家的丫鬟,做事情格外谨惧,一首儿走了那么久的时间,除了必要的提醒几句外,多一句话也是不肯多说的。
宁娘的心不由就有些忐忑起来,胡乱想着如今郡主会过得怎样。待到轿娘们将她抬进贵妃所住的荣华宫时,她才止住了思绪,摒息凝神起来。
轿子刚一落地就有宫女上前来替她掀轿帘,待她出来后自然也有人引她去正殿。郡主一早儿得了消息,已经在那儿等着她了。她进屋的时候郡主可巧托着个肚子在那里吩咐宫女将盘金牡丹靠枕挪个地儿,好让她坐得舒服一些。宁娘一见她这模样不由就笑了起来,这哪里还是从前那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分明已是很有女人味儿了。
郡主一见到她忙不迭就站起身来,要过来搀她的手,吓得宁娘赶紧上前扶她重新坐好,然后又站在那儿向她行礼。郡主一把抓着她的手,直接往自己身边拉:“快别行这些个虚礼了,咱们是什么关系,哪还用得着那些。”
她这么一开口,宁娘倒觉得她跟从前没怎么变儿,说起话来还是这么直接,一点儿不懂藏着掖着。宁娘听她这么说也就不再客套,听话地坐了下去,两只眼睛直盯着她的肚子瞧,半晌才轻轻问道:“几个月了?”
“四个多月了,你来了可好,一会儿可要陪我用饭。自打怀了身孕后我就没胃口,吃什么都不香,看来这吃饭还得找个可心的人陪着才行。”
宁娘看她那肚子却觉得不大像。她虽没生过孩子,可上辈子也是见过别人大肚子的。一般四个多月的时候正是显怀的初期,有些姑娘衣服穿得合适甚至都不大看得出来。可眼下还没入夏呢,郡主穿得也不少,这肚子却已是有点规模了,乍一看还以为五六个月了呢。
郡主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的肚皮,以为她是好奇,便抓过她的手来放肚子上:“想模是吧,那就模吧。这些天已经有点动静了,时不时会踹我一脚,真是拿他没办法。”
宁娘一模之下,更觉得这肚子大,不留神就月兑口而出了:“好大的肚子。”
“嗯,是大,都说不像四个多月呢。”
“该不会是两个吧?”
郡主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也说不准儿。我原先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总想着该不会怀了个胖丫头吧。唉,你是不知道,最近这些天来乱糟糟的,太医太忙也没人跟我说这个,我自己又不好琢磨,总觉得肚子太大却想不到原因。你这想法倒有意思,回头我找太医问问去。”
宁娘听她提“胖丫头”,也就顺嘴问了句:“你怎么知道是女儿,保不齐是一对小皇子呢。”
“别别,千万别。这一个儿子就够人烦的了,还一下子来两个,我还不得被烦死。还不如女儿来得省心呢。不过你说得倒也有理,要是一下子来一对女儿的话,那我可要乐死了。”
她这么说完全出乎宁娘的意料。在她的印象里,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想生儿子,俗话说不想生儿子的宫妃不是好宫妃。如今皇后生了儿子,郡主已然是落后了,若这一胎生两个皇子,从今往后她在宫里的地位可就更稳固了。自古以来皇位的变数都是很难说的,宫里的孩子养不大也是常事儿。皇后虽生了个儿子,也难保就能平安长大。再看皇后这身子骨,生一个都元气大伤,再生一个只怕真要了她的命了。站在诚亲王的角度想,他必然是希望自己的女儿生儿子,而且生得越多越好。怎么如今听郡主的口气,她倒是完全对这皇位没想法似的。
宁娘这般想着就抬眼去看郡主,正巧对上她也在看自己。恍惚间宁娘觉得对方似乎冲自己眨了眨眼儿,她还没想明白呢,郡主已经把手伸了过来:“哎呀,你难得儿来,可得到园子里好好瞧瞧才是。太医也说我要多走动才好,整日里闷在屋子里,可得闷出病来。”
她一面起身一面去拉宁娘的手,两个人就这么相携着走了出去。身后自然有一堆宫女跟着来,只是郡主似乎不大乐意,回头冲她们吩咐道:“都离远着点,别打扰了我们的兴致。”
宫女们识趣地退后了几步,留郡主和宁娘两人走在前头。宁娘知道她有话要对自己说,也不急着追问,只是慢慢地扶着她走。两个人走到一处芍药花海前停下了步子,郡主就指着那花儿冲宁娘笑:“你瞧这花儿,如今正开得好呢。我特意让人栽了这一片儿,没事儿的时候就过来赏赏景。就是可惜了这冬日里花要谢,到时候一片白茫茫的积雪,可是没趣儿。”
这可是话是有话啊,宁娘哪里听不出来。她一下子就明白郡主想生女儿的意思了。如今这皇宫里的人哪只怕个个都和她想的一样,觉得郡主肯定满心盼着也生个皇子跟皇后一较高下。等着看好戏的人可不少呢。郡主看着天真实则不傻,她可不愿意当这出头的椽子,在这种风口浪尖下跟皇后斗个你死我活。
她是什么身份,诚亲王的独生女儿,自小就封了郡主,就是现在也是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娘娘,有必要争这长短吗?无论她生不生儿子,她这一辈子的荣华富贵都是享不尽的了。只要不贪心,就不怕会失去些什么。
这样不也挺好,总比斗个鸡飞狗跳,最后惨淡收场来得好。
宁娘赞同地点点头,刚打算说什么呢,就感觉郡主抓着她的手微微一用力,凑到她耳边笑道:“这话我可不对旁人说,也就你心里知道罢了。反正你很快就要成我的四嫂了,咱们迟早是一家人,也没什么是不能说给你听的。”
宁娘一听之下就愣住了,这风儿怎么这么快就吹到郡主耳朵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要收尾了,得一个个介绍每个人的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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