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宝人根本不想搭理这个自以为是的黄毛小丫头,就当没听见,脚下的脚步不停。
不过魏静香的两个小丫鬟身手不凡,一见自家主人开口,这人却不肯站住,几个大步就拦在她面前。
魏静香缓步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着,嘲笑着说:“瞧瞧你自己,这一身的寒酸样儿,真当自个儿是庄户人家的出身了?就你这模样,给我大哥提鞋都不够,居然还垂涎于他,真是丢人。”
甄宝人微笑着问:“请问这位姑娘,你家大哥是谁呀?”
魏静香没有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句,顿时怔住了。周围有其他官家的女眷,认出了京城贵女圈里赫赫有名的魏二姑娘,有人就掩嘴而笑。
魏静香一张粉脸涨得通红,瞪着甄宝人,却不知该如何说话。甄二姑娘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对甄宝人说:“行了,七妹,魏二姑娘是个敦厚人,原比不得你口舌伶俐。”
甄宝人在心里暗叹一口气,原主呀原主呀,你究竟是怎么混成这个德性?在自家被人欺负,到外头被人欺负的时候,自家人还帮着外头人。
她思忖片刻,知道自己再僵持下去,绝对讨不到什么好处,于是笑嘻嘻地说:“二姐姐,我不过是跟魏二姑娘开个玩笑而已。”
大概她的言语行为与从前差别太大了,甄二姑娘和魏二姑娘都迷惑地看着她,一时间倒忘记了扳回场子。
甄宝人趁机行了个礼,赶紧带着秋芸走了。走出这两人的视线,秋芸忍不住呼了口气,说:“姑娘,刚才可把我吓死了。”
“她们不过也是人,又不会吃人,你怕什么?”
想不到向来懦弱的自家姑娘会说出这样的话,秋芸怔了怔,说:“姑娘,我也说不上来别的,不过,你现在这样子真好,我心里喜欢却不会说呢!”
甄宝人知道她是为自己姑娘的变化而高兴,忍不住转眸冲她一笑,自有一派明媚洒月兑气息。
秋芸一时看呆了,待她好不容易回过神,甄宝人已经在水边冲她招手:“秋芸,快来,快来祓禊!”
这时代所谓祓禊,并不是真的在河边沐浴身子,不过就是用兰草洗洗手,洗洗脚,图个好兆头。
至于这些身娇肉贵的千金小姐们,脚也是不可以露的,无非就是拿水湿湿手罢了,取一个好的彩头。
祓禊完毕,甄宝人带着秋芸四处闲逛,这一个多月关在小院子里,可把她给闷坏了。这一出来,好像被放飞的小鸟,说不尽的自由快活。
两人没走多久,看到前方一堤绿柳,绵延没有尽头,那绿色仿佛蒙着一层柔光,看得人心旷神怡。
她兴步走了过去,忽然听到欢笑声隐隐,好奇地拨开垂柳一看,只见弯弯曲曲的水岸边坐着十来个锦袍玉带的少年人,有两个小厮正把酒杯放在水里,酒杯随水流而下……原来是有人正在玩“曲水流觞”。
秋芸一眼瞄过去,顿时脸色大变,扯扯甄宝人的衣袖说:“姑娘,咱们赶紧走吧。”
甄宝人也知道这个时代男女大防甚严,点点头,就想举步退开。却不料背后忽然有人大力推了她一把,她猝不及防,踉跄几步,等到她终于站稳,才发现人已立在水边。
那十来个年轻人被她的动静惊动,都转过头看着她,目光各异。饶是此时的甄宝人生性洒月兑,并不怕被人看,也难免觉得有点尴尬。
当中的甄芸轩霍然起立,皱眉看着甄宝人说:“小七,你怎么会在这里?”
甄宝人定睛看清楚是她的便宜大哥,心里暗道不妙,大概这里是一班贵族少年们聚会之所,自己被人陷害了。
身后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芸轩,你居然认得她?”说话间,那人已走到水边,十五六岁的少年,身着黑紫色的锦袍,身材高挑,眉目俊秀,神情却吊浪当儿的,漫不经心地挥舞着手中的马鞭。
甄芸轩脸微红,说:“是我家小七,今日我家女眷们也来迎春河边祓禊,想来是无意中闲逛至此。”
紫袍少年挑眉看了甄宝人一眼,说:“哦,原来这就是倾慕铭秀的那位啰?”
甄芸轩一时大窘。
甄宝人立刻预感到今日大事要不妙了,她转头狠狠地盯着这个紫袍少年,心说,小子哎,让咱先记住你了,以后有机会定要找你算总账!
紫袍少年瞟了瞪着自己的甄宝人一眼,懒洋洋地说:“我看她方才鬼鬼祟祟地站在柳树后张望,定是来偷看铭秀兄的吧?”
一时众人哄笑,纷纷转头,目光聚集到河边一个身着蓝色锦袍,发束紫金冠的年轻人身上。那年轻人长身玉立,剑眉星目,薄唇微抿,正慵懒地靠在柳树身上,看年岁似乎要比其他几位略大个一两岁。
此时魏铭秀身旁一个略显单薄的少年,却脸色涨红,一扬胳膊,手中的酒杯顿时飞向那紫袍少年,说:“薛晓白,哪有这回事?你休要胡言乱语,坏我大哥的名声!”
薛晓白身手矫健,随意挥舞马鞭,就击落了酒杯,笑嘻嘻地说:“铭月你勿恼,你们几个在岸边坐了小半个时辰,只有这个小丫头来偷窥你大哥,足见你大哥的魅力呀!”
众人又是高声朗笑,其中另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摆摆手说:“晓白说的是,咱们魏世子风采致致,无人可及。不过,岂是那些庸脂俗粉能垂涎的?不过是徒添笑料而已。”
魏铭秀早没兴趣参加这类小男孩的活动,今日不过是奉了祖母之命,来陪伴自己的庶弟魏铭月来游春,却没想到又碰见了甄家的七姑娘。
他伸手制止了大家继续往下发挥,抬眼看了一眼河边的甄宝人,心说,不过几个月没见,这小丫头似乎不怕人了?难道是想来感谢自己上次出手相助么?
甄宝人可不知道这一群人在想什么,她倒是听见了魏铭月喊的那一嗓子,薛晓白?原来这紫衫少年叫薛晓白么?
甄宝人突然想起后世出名的“小白”二字的意思,忍不住嘴角微翘。
薛晓白不知道她在嘲笑自己的名字,还以为她因为大家赞“铭秀风采致致”而欣喜,不由的心生鄙夷,心想,此女被称为“庸脂俗粉”还能笑得出来,脸皮之厚,真是世所罕见。
看自家大哥浑不在意,魏铭月才脸色稍霁,大声嚷嚷说:“晓白,你怎么此时才来?速速罚酒三杯吧。”
“就是,就是。”众人纷纷附和着。
“我来晚了,自然该罚,该罚!”薛晓白缓步走到水边坐下,有小厮递上酒杯,他一饮而尽,大家高声叫好,早就忘记了仍立在一旁的甄宝人。
甄芸轩瞪了甄宝人一眼,又是恼恨又是厌恶,低声说:“小七,还不快走?”
甄宝人赶紧带着秋芸走了,心情无比沉重,这回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而且是在芸轩一帮同窗的面前,后果大概比上次还要严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