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在芜湖的产业,有一家流云丝绸贸易行,一家流云织造厂,由掌柜的周应杰管理。******请到s*i*k*u*s*h*u.c*o*m看最新章节*****原本还有三家经营大红袍的普利斋商号,聘了两个掌柜。卢毅成经营其中两家,另一家由周至广经营。周至广算是周剑雄本家,前几年周家收缩战线,因周至广年岁较大,又是自己可靠的人,便将周至广的商号结了业,周剑雄让他去江北经营周家买的两爿果园子,种了十几亩枇杷、雪梨。
周可馨和周仲强去的普利斋,便是卢毅成经营的。二人清点过帐目,又去银库查点现银、银票,均核对无误。但是周可馨在银库一角,发现还摞着三个箱子,就问周仲强可知道里面是什么?周仲强摇头,说以前也没见过那些箱子。周可馨叫来卢毅成,让打开箱子看看。
卢毅成一脸紧张,很不情愿,可周可馨十分坚持,卢毅成犹豫半晌,忽地跪在地上,说道:“周姑娘,请恕我失职之罪
周可馨心中纳闷,问道:“卢掌柜,您是周家聘了七年的老掌柜,可是有什么话没跟我们交代?您不妨说来,大家一起想办法
卢毅成红着脸回道:“小姐您有所不知,芜湖离周家大红袍产地武夷山较远,运输成本高,经营的大红袍价钱要比南边的商号都贵些,是以往年专进上等的大红袍,向芜湖富贵豪绅之家沽售。但是这两年老爷精力有限,不常往来各个商号,是以去年大红袍新茶北运时,竟给沿途商号强行截留,到了芜湖,仅剩不到往年进货量的三分之一,就算双倍定价,也不能完成盈利指标。我和犬子卢胜乾合计良久,不得已,只好将商号往年盈利的银子,外放了印子钱,希望给普利斋增加一条财路。周老爷一向不愿插手钱庄生意,可要是我们完全不作为,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两家普利斋,陷入关门歇业的境地。我们心里七上八下,就怕老爷知道了责怪。现在小姐您来了,要怎么处罚,我都认了。但能否看在老朽为周家服务多年的份上,原谅犬子这一回?”卢毅成说着话,竟有些哽咽。
周可馨听后,叹了一口气,说道:“卢掌柜,您先起来。钱庄生意风险甚高,若没有庞大的财力做后盾,可轻易做不得
卢毅成点点头说道:“老朽也清楚,是以非熟识、诚信可靠的商家,不敢放钱,而且每一笔钱,我们都做了详细帐目,只等老爷过来,一一禀报说罢他打开箱子,把里面的账本拿给周可馨,说道:“这一年多,我们一共放出去二十三万两银子,盈利五万两,现在还有三万两本息钱没收回。这三个箱子,便是放印子钱的盈利
周可馨仔细翻看帐目,见每一笔钱发放的时间,本息多少,对象是谁,和普利斋有哪些商务往来,都记录得详细。她想了想,说道:“卢掌柜,您私自放印子钱,虽说事出有因,但你们先斩后奏,坏了规矩,我罚你和卢胜乾两个月月俸,您可服气?”
卢毅成点头道:“这我没话说。当初只是觉得,我若事先汇报周老爷,他指定不能同意,才斗胆悄悄先做了,想保住普利斋今年的盈余再说。这事儿要搁贸易行里其他老爷,便是赶我们出门也不为过的
周可馨笑道:“您知道就好。我瞧你们做的谨慎,又是为商号长远着想,有功也不能埋没。自今儿开始,我就正式允了你的做法,年底你和卢胜乾可从盈利中拿十分之一作为年金奖励,具体怎么分配,由您做主吧
周仲强见小姐赏罚分明,心中钦佩,但想到周剑雄向来不想插手钱庄生意,便提醒道:“小姐,您可是要在芜湖正式做钱庄的生意?这个,怕是老爷会有异议
周可馨道:“强叔,我同意让卢掌柜照先前的模式,尝试着做,但一定要注意风险。如今时势不稳,钱放在别家钱庄未必保险,我们周家想扩大经营,就非得有自己的钱庄。我刚刚寻思,芜湖离得比较近,卢掌柜是周家老掌柜,在这里试点是最好的。待发展上了轨道,我们要在集庆、安庆、福建再开三家钱庄,以后财货往来都便利些。父亲那边,我去说服他
卢毅成吃了一颗定心丸,十分高兴。虽然父子俩给罚了两个月的工钱,但年底周姑娘允诺了奖金,功过相抵,自己和儿子的辛苦还有不错的回报。他心里寻思:周老爷竟有这么一位眼界开阔、志向远大的女儿,既感到意外,又对周家的未来重新有了信心。
连生等人到了普利斋,郑依玲急着将连生为陈戏古小儿子看病的事,龙飞凤舞地说了一遍,直把连生比作华佗再世、扁鹊亲临,其得意之情,溢于言表,说得连生不好意思,红着脸道:“哪有那么夸张?华佗、扁鹊我怎么敢当!不过是之前和乐斋师叔看过类似小儿惊风的病,心中有些底气罢了
周可馨笑道:“依玲妹子能这么替你高兴,你不知道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我们可是从未听她说过别人半个好字的
郑依玲羞红了脸,说道:“我哪有?!”
华百草笑道:“我看陈戏古对儿子的病这么紧张,请来好几位医生去瞧,估计是因为城里众人都说染了温病,他怕儿子得的也是温病吧?”
连生道:“说起温病,我当真忐忑不安,一则上午我帮瞧的几个病人,得的其实是尸痨而非温病,我怕那些人不知病理,胡乱吃药,吃出大事来。二则,尸痨若是扩散,只怕全城受病,芜湖便成为死城!”
华百草道:“连生,你既知尸痨底细,不如我们在芜湖多留几日,将你的方子制成方剂,大量供给,也算利济苍生
周可馨目光闪动,说道:“华叔叔说的极是,连生,你快将治疗尸痨的方子写来
连生一拍脑袋:“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茬儿?你们生意人就是不一样
华百草和周可馨相视一笑。周可馨笑道:“别以为商人都唯利是图,少了我们,芜湖还不知要死多少人命呢?若能尽快控制尸痨,那可是活菩萨的功德
连生连连称是,忙将“百合固金汤”的方子写好,交给周可馨和华百草,说道:“尸痨的病,极难痊愈,照这个方子,患者至少要服两个月,才能痊愈。痊愈后,最好配合滋阴润肺的枇杷膏、雪梨膏,加以巩固
周仲强听了,高兴地说道:“小姐,周至广那两爿果园子,现在可吃香了!”
周可馨也高兴地跳起来,说道:“正是,正是,天助我们周家说完她情不自禁,拉住连生的手,连摇带晃,说道:“连生,谢谢你,太谢谢了
连生不明所以,呆呆看着眼前兴奋不已的周可馨。周可馨又见华百草、郑依玲、周仲强他们都不说话,直愣愣看着自己,才意识自己不顾女儿家的矜持,正拉着男人的手呢,心中大愧,慌忙甩开,转过身去,脸上已臊得通红。
周仲强见周可馨尴尬,解释道:“周家的老掌柜周至广,帮老爷照看着几十亩枇杷、雪梨的果园子,如今要制枇杷膏,雪梨膏,可不正派上用场么
连生、华百草等人这才领悟。郑依玲低声嘟哝了一句:“这有什么可了不起的?”
连生说道:“不如明日我和少掌柜去一趟江北,看看果园子的具体情况。枇杷膏的制作,要的是枇杷树的老叶子,不是枇杷果。要是园子里枇杷果、雪梨存量比较大,我们就制作川贝枇杷膏、川贝雪梨膏,疗效也是相仿的
第二天,周可馨、连生等一行五人,来到芜湖江北周至广的果园子。周至广得知是周家小姐来了,非常高兴,忙吩咐儿子周贵桥、儿媳妇陆氏,杀鸡宰鹅,早早预备午饭。周至广已年过花甲,为周家奉献了大半辈子,周剑雄便将江北买的几十亩山地留给他养老。周至广为人敦厚,不忘周家旧情,每年秋冬之际,雪梨、枇杷丰收,总让人带几箱回周庄请老爷尝尝。周可馨从小吃到大,念念不忘,今日见到周至广,心里亲切,心道:老人家辛苦半生,仍守着我们周家的产业,可不能亏待人家。便问道:“周贵桥现在做些什么?”
周至广道:“我老了,干不动,这果园子平常施肥、管理,丰收时采摘、售卖,都是犬子操办
周可馨道:“收成还好吗?”
周至广道:“谢谢小姐挂念。芜湖水陆交通便利,果子成熟,便有商人前来采购,销往集庆、苏州等地,是以老有所养,三餐无忧,还颇有盈余,周老爷恩情,我们全家感激不尽
周可馨道:“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爷爷,如今枇杷、雪梨可有库存么?”
周至广道:“有。枇杷树上还在挂果,雪梨我们也留了五、六百斤,原想送给乡里乡亲,故友旧人。小姐,您可是有用处?”
周可馨笑道:“正是呢。我们想把所有的枇杷、雪梨都收了,做成川贝枇杷膏、川贝雪梨膏,今后,就让贵桥学着开家药馆吧,我们周家,不会亏待了他
周至广一听,忙把周贵桥也叫来,一齐感谢周老爷恩德。周可馨哪里敢受,急忙扶起两人,转身对华百草道:“华叔叔,这药馆,周家和华家联营,日常经营由周贵桥全权负责,药材供应都听您的,您看可好?”
华百草和他爹华回天想法不同,一心想着如何做大药材生意,听得心下大喜,说道:“周姑娘,我巴不得呢。我们家老爷子,总盼着我学治病救人之术,可我没天分,只想把咱家的好方子,做成成药,销往中州各地,可苦于不懂商号经营,也没能人扶助,今天能和周家联营开药馆,我正求之不得
周可馨笑道:“往后,咱们一起,开它个百十家药馆
周可馨、华百草、周贵桥等人心中欢喜,踌躇满志。周贵桥看着满山地的果园,心想:辛苦了这些年,谁成想,竟帮自己圆了药馆掌柜的梦想呢?
这时就听园子外头有人喊:“连生——,你在吗?”
连生瞧着枇杷叶还青,心里高兴,听得有人喊,忙出了园子。周可馨等人也一块迎出去,见来的是连生在永青药馆遇见的书生阮弼,周可馨便问道:“阮兄,你找连生何事?”
阮弼道:“县丞大人着人去永青药馆找你,说是他儿子不出声,失音了,希望连生帮忙诊治。我正好遇上,便去普利斋代为传话,卢掌柜的说你在这里,我便赶来了
连生道忙收拾药箱,就要和阮弼一道离去。
周可馨问道:“阮兄,芜湖城里尸痨病情如何?”
阮弼道:“周姑娘不说,我倒忘了,如今城里染上尸痨的人越来越多,有些人家都想着离开芜湖,避一避这场瘟疫呢
周可馨道:“连生,你去县丞府上看病,顺便提提我们要做百合固金丸的事,最好能得到县丞许可,由公家张贴告示,通知百姓采买,才好尽快控制疫情
连生道:“好,此事关系万人性命,保一方百姓也是县丞的份内职责,我想他会同意的
阮弼赞叹不已,说道:“今番连兄弟到芜湖,恰似菩萨现世,救民于水火忽然,阮弼看着远处的果园子,感慨道:“想不到啊,这爿果园子竟然藏着无价之宝!”
连生、周可馨等人先是一愣,接着连生笑了笑,说道:“可不是嘛。枇杷、雪梨可以制成川贝枇杷膏、川贝雪梨膏,对治疗尸痨是极好的宝贝
阮弼却遥遥头,说道:“连兄弟你误会了,我指的是这种石头
“石头?”周可馨疑惑道。
“不错,这种石头叫佳石,是做赫蹄的上好工具
“赫蹄?”周可馨道:“你是说有色纸吗?”
“是的。有了佳石,便可制作赫蹄。我求学时,有松江同窗,家中从事赫蹄制作,中州别无二处,原因便在佳石难得。所以松江织造,名驰海外,毛青布畅销朝野。想不到,芜湖这爿果园子里竟有这等稀世宝贝,堪与黄金同价
周可馨道:“能做赫蹄,便能做棉布浆染。这种工艺,阮兄可了解?”
阮弼道:“在下不才,略知一二。染色之学,货战之精兵也。浆染成色鲜艳,永不褪色,关键就在佳石,因其石质性冷质腻,碾染而石不发烧,则缕紧不松泛。用胶水掺豆浆水一过,先蓄好靛名日标缸,一次染成,不复浆碾
周可馨道:“阮兄,我们周家在芜湖有流云丝绸行,流云织造厂各一处。因是私人织造厂,生意来源全靠官办织造厂做不及时偶尔坐派,是以经营不景气。如今世道维艰,丝绸仅在宫里流行,普通官宦之家,都流行毛青布。我看,改丝绸织造为赫蹄浆染,才是振兴之道。要是阮兄愿意,不如来我们周家,我将流云织造厂托付于你,让你一展绝学报复,将芜湖变成浆染巨店,你意下如何?”
阮弼听罢,连忙施礼谢道:“周姑娘,您真是我的大贵人。我从小家境贫寒,屡试不第,本想从医,却天赋有限,恐杀人于无形,正想改行换业,如今能得周姑娘抬爱,实在是三生有幸。我阮弼对天发誓,定不负周姑娘所托,一年之内,便能将流云织造厂变成赫蹄巨店
周可馨心中暗喜,问道:“开一家赫蹄厂,费资几何?”
阮弼略一沉吟,说道:“染料、纸张、棉布采买,技工招募,至少需五万两银子
周可馨道:“那我先付你五万两银票,若有超支,请向普利斋掌柜卢毅成支借,但需支付三分利息,你可愿意?”
阮弼略略算计,应承道:“周姑娘请放心,我愿意
“好,一年之内,你只需盈亏平衡,第二年,方才要你完成盈利指标
阮弼笑道:“谢谢周姑……哦不,谢谢周老板体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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