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凤瑶听说太子来了和宁宫,她耐不住性子,嚷着要来找太子玩儿,这不,人还未到,声音就已传来了。
皇后笑着慢慢坐起,看见凤瑶一蹦一跳地过来,身上佩的铃铛-叮当-直响。
"皇儿,今日怎的有时间来看母后?"
"母后,瞧您说的,凤瑶天天都来和宁宫请安,可不像太子哥哥,怕是天天惦记着自己的太子妃,都好些日子没找凤瑶玩儿了!"
说着,云凤瑶假装委屈地把头埋进皇后怀里,撒起娇来。
云清对她的话,轻声一笑。
"这丫头,清儿有许多朝中之事要处理,哪能天天陪你玩?快给母后说说,清儿的心上人是谁?"
"还能有谁?不就是锦侯府的锦玉表姐!"
云凤瑶得意地看着云清,那模样,仿佛自己嘴里说出来的是什么大秘密。
皇后恍然大悟,她倒把这茬给忘了,前些日子,锦侯夫人进宫还提起过锦玉这位外侄女,想来,太子近日时常跑去锦侯府,怕是与锦玉有关吧!
她抬起秀帕,轻声笑起来:"皇儿,既是玉儿丫头,那有何不能跟母后说的?虽说锦侯爷官爵不高,却也是云中城一大世家,再者,你琴姨母与本宫自幼姐妹情深,玉儿又是嫡系长女,倒也很是不错。"
"可不是,母后有所不知,现如今,京城之中,玉表姐被称之为-京城第一美人-,就连淑妃娘娘的亲侄女程紫烟,都排在了她之后!"
云凤瑶说得兴奋,完全忽视了云清已然青黑的脸。
皇后听了,很是满意这锦府大小姐锦玉,第二天她便传旨到了锦侯府。
来人是和宁宫的管事路公公,他极力地扯开笑脸,迎着大夫人与锦玉上了宫里派来的马车,像是在努力讨好着她们。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大夫人正是如此,兴高采烈地替锦玉好好打扮了一番,笑容挂满了整张脸,相比锦玉,倒是羞稔许多,可仍旧掩藏不住眼中的得意。
府中其他房的夫人小姐都站在大门处,目送着马车离开。
锦心也在其中,她想,看来太子妃之位,锦玉已有八成把握了,皇后这个时候传旨进宫,那意味着什么?大家不得而知。
她下意识地瞥向身侧不远的锦华,锦华仍是望着远去的马车,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倒是二夫人,显得有些激动。
"瞧什么瞧,有啥好瞧的,都回各自屋里待着去,这只是进了宫,又不是当上了太子妃,她有什么好得意的。"
凤如意淬了一口,甩着秀帕哄赶着众人离去。
花芊芊从后面挤上来,又往那个方向瞄了一眼,"二姐,你说皇后娘娘是不是瞧上了咱们大小姐,不然干嘛请进宫去?"
"瞎嚷嚷个啥,瞧得上瞧不上可得太子殿下说了算,大夫人无非是仗着与皇后娘娘的关系,背地里搞些小动作,真够阴险的……"
凤如意不屑地嘲讽道,转过身瞪了一眼锦华,扭着眼神风风火火地离去。
"华儿,跟我回屋。"
锦华抬起头,弱弱地应道:"是,这就来。"
"散了散了,今早在金玉轩买的钗子都还没戴,四姐,可要上我那瞧瞧去,最近金老板那儿可出了不少好东西。"
花芊芊觉着无趣,拉住一旁的陆青,很是热情。
锦心扫了一眼,人都已散去,就留下她几人,于是搀着秦双双准备回偏院。
未走出多远,就被人叫住了。
"三小姐,等等!"
锦心疑惑地回头,"四姨娘?你不是去花院吗?"
陆青赶上来,冲着她与秦双双微微点头,"我向来不喜欢那些玩意儿,三姐,三小姐,可否去你们院里坐坐?"
"姨娘,这边请!"
锦心摆开手,她看得出来,陆青是有事要跟她说。
回去偏院的路虽短,锦心走下来却觉得很漫长。
她偏头看了一眼陆青,见她只是安静地走着,仿佛有心事一般。
"姨娘今日怎没带扶儿出来?"
锦心开了话匣,率先打破这种宁静。
"扶儿身子虚,近来又染了风寒,鲜少出院子。"陆青淡淡地开口。
"四妹,你平日里可以带着扶儿多来偏院走动走动,心儿她时常念叨着三弟。"
秦双双拉过陆青的手,就像自家姐妹一般,没有隔阂。
陆青瞅了一眼锦心,点头应道:"等扶儿身子好了,我就带他过来,他不也总是嚷嚷着要找心儿姐姐。"
说完,她垂下眼眸不再说话。
锦心疑惑地看着她,总觉得她说这话是在敷衍自己。
到了偏院,秦双双唤了红香与她一同进了厨房去煮茶,绿禾在院子里帮林妈妈晾衣裳。
锦心请了陆青到屋内坐下,而后柔声开口:"四姨娘,有何事你尽管说便是?"
陆青抬起头,欲言又止的模样,忽然转头看向敞开的屋门,"三小姐,且先把门关上。"
锦心不解,却没有多问,站起身将门给关了起来。
"姨娘,你说吧。"
印象中,四姨娘向来干练,许是练了功夫的缘故,她做事从不拖拖拉拉,正是如此,锦心更觉得她此时有难言之隐。
陆青眼底闪过一抹痛楚,牙齿咬着下唇,竟泛起几丝血痕。
"三小姐,求你救救锦逸!"
"锦逸?"锦心听着这名字甚是熟悉,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起来。
陆青见她疑惑,接着开口道:"就是锦逸锦护院。"
锦护院!锦心想起来了,平日叫这锦护院顺了口,竟忘记他的名字了。
"四姨娘,这锦护院,他怎么了?"
他不是好端端地待在府里吗?四夫人为何要自己救他?
陆青心中很是矛盾,她不知该如何说与三小姐听,若是说了,那自己与锦逸之间的事情,就有可能被人知道,可若是不说,锦逸便会有生命危险。
锦心静静地看着她,心中大概猜到了三分,她也不催促陆青,陆青若是信得过自己,她自会自己开口。
换做别人,或许她听都不愿听,更别说等着她说什么,然而,眼前这个人,是陆青,明明很柔弱,却总是装得很坚强的女人。
想到此,锦心发觉自己近来越来越多愁善感了,总去关心别人做什么?
"他被侯爷关了起来,已经好几日都没进食了,怕这样下去,他的身子再也受不住……"
陆青说着,眼眶渐渐微红。
锦心皱起眉,透过面纱狐疑地看着她道:"四姨娘,这锦护院被关起来,你应该去求爹爹才是,跑来说与我听做什么?"
"不,我不可以去求侯爷,若是去了,他是更加不会放过锦逸的。"陆青的脸上有了明显的慌乱,在这锦府,除了锦逸,她根本就没有可以信赖的人。
正当她一筹莫展的时候,她脑中一个身影闪过,那人便是锦心。
身在侯门,本不该相信任何人,尤其是女人,可她,为了锦逸,不得不找锦心帮忙,她宁愿相信这位三小姐,也不愿再一个人坐着担忧。
锦心听了她的话,顿时觉得有趣,想着有什么事情能让他那薄情爹爹如此不近人情呢?
"四姨娘,有些话,你不说,我也不想问,只是,倘若我不知这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是无论如何都帮不了你的。"
她细细地打量着陆青,轻笑出声。
锦心想着,四姨娘此时内心定是在做着强烈的挣扎吧。
屋内显得格外的安静,两人沉默之时,秦双双推门而进。
见锦心二人坐着都不说话,难免会有些诧异,她将煮好的茶放在桌上,倒了一杯递给陆青,“四妹,尝尝心儿自己晒的花茶。”
陆青冲她淡然一笑,揭开茶杯,一阵清香涌入鼻中,顿时周身都感觉舒爽许多。
"想不到三小姐竟还懂得弄茶。"
她端起茶杯,里面的洒落着片片花瓣,甚是好看。忍不住轻轻抿了一口,入口的清香比闻起来的香气更浓。
锦心接过秦双双递来的另一杯花茶,"四姨娘若是喜欢,平日里可过来小坐下,喝喝茶。"
不多时,秦双双又端着些点心进来,热情地招待陆青尝尝,陆青不好推辞,伸手一一接过。
秦双双知道她二人还有话要谈,并未多待,替她俩掩好门,走出了屋子。
陆青盯着她离开的背影发呆,嘴里喃喃自语:"真羡慕三姐有这番好闲情。"
"四姨娘说笑了,偏院的生活怕是谁人都不会羡慕的。"
锦心说的是实话,换做府里任何一个院落,都要比偏院好上许多倍。秦双双最初的渺小软弱,锦心如今想起来,都是历历在目,好在这些年有自己陪伴着她,她愈发变得坚强起来。
在锦心眼中,娘亲总是最美的。
陆青不反驳她的话,命运不同,哪谈得上羡慕,即便羡慕,那仍是别人的,不是自己的。
她此时异常牵挂锦逸,不知他可还撑得住。
“锦逸被侯爷关起来,此事是因我而起。”陆青垂下眼眸,俊美的脸上挂着淡淡忧伤。
锦心一口一口地喝着茶,听着她清冷的嗓音独自述说。
陆青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三小姐未出声打断自己,显然是愿意听下去,也许,她能有办法帮帮锦逸。
"十年前,我刚进侯府。出嫁那天,我是被爹爹哥哥逼着坐上花轿,他们告诉我,是嫁给城中一个富家公子。可是后来我才知,我竟莫名其妙地成了锦侯爷的四夫人。那年,我才十五,看见我所嫁之人,居然是与我爹爹年纪相仿的人,于是,我抽出随身带的匕首,冲出了房间。"
"我不过是爹爹的一颗棋子,他竟为了讨好锦侯爷,却牺牲了我一生的幸福。我心有不甘,府里有处深潭,我被下人们围着,不得不到了那里。本想着,死了一了百了,不想,他却救了我。"
陆青说起口中的人,声音变得温柔。锦心多少有些诧异,想不到四姨娘还是个刚烈的女子,着实让人佩服。
"那个人,想必就是锦护院吧。"
"是,那是我第一次见他,他也是第一个为了我,奋不顾身的人。"
陆青回想起当时,眼眸深处依旧泛着幸福的亮光。
锦心了然,那个年纪的男女,正值青春,情窦初开,锦逸年少轻狂,又是英雄救美,换做任何女人都会为之钦慕,更何况,陆青从心底排斥着锦侯爷,更不稀罕做什么四夫人。
十年前,那时的锦心还是原来的锦心,她极记起,自己第一次见陆青还是在那次家宴上。
当时的四夫人,如今日这般清冷,而她怀里,是已抱着三少爷锦扶林。
这其间,怕是发生了许多让人无法预料的事情。
陆青看出锦心的疑虑,她苦笑,往日的点点滴滴正渐渐地浮出水面,她不知自己今后是否还能在侯府立足,毕竟,她还多了一个牵挂,便是扶儿了。
“因着我那么一闹,侯爷多少顾及到与陆家的交易,便也没怎么为难我。那两年,是我在这侯门之中过得最最开心的一段时光。他与我一样,痴迷练武,我俩时常在院里切磋,别人只当他们的四夫人有这喜好,却完全不知,我与他,已是暗生情愫。"
"那扶儿,是不是爹爹的——"
锦心蹙起眉,她似乎觉得这件事情比想象中要复杂许多。
"三小姐放心,扶儿是侯爷的亲生骨肉,我虽不是大家千金,可也懂伦理道德,我与锦逸只是相互钦慕,却终究改变不了我是锦侯爷的四夫人这个事情。"
陆青知道她心中的疑虑,她站起身,走到锦心面前,突然就直直地跪下。
锦心惊诧地赶紧起来,欲要伸手去扶她,"四姨娘,使不得!"
"三小姐,你听我说。"陆青推开她的手,她是练武之人,力气比一般人要大上一倍,锦心虽也是练过的,却也奈何不了她,不得不重新坐了回去。
"那日,我听闻管家说,他为锦逸求得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临街一个米粮老板的女儿,我不以为意,一笑置之。"
锦心不解,心上人要娶别人,她竟然一点都不在乎?
接着陆青又道:"管家替他说过大大小小的亲事,可他一直都是拒绝的,因此,到了现在,仍是孑然一身。我以为,他这次同样会不答应,可是我错了,他竟然同意了。"
怪不得,一般男儿家十几岁便已成家,锦逸如今二十好几,仍未娶亲,看来,他对四姨娘的情意果真很深。
"四姨娘,你终究已是爹爹的夫人,而且你还有扶儿。"
"我知道,我也不想耽误他,所以,那日才约了他去竹林,为的就是在我与他之间做个了断,谁能想到,侯爷竟然寻到了那里,将我俩抓了个正着。"
说着,陆青再没忍住哭出声,这事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倘若她不约锦逸去那儿,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锦心听了不免震惊,她摇头道:"姨娘,你可真是糊涂。"
再怎么说,锦严都是个男人,即便再心胸开阔,他也难以容忍自己的女人与别的男人有染,更何况,那个男人还是他一向最为青睐的。
"求三小姐救救锦逸,日后陆青定不忘三小姐的恩情。"
陆青握了拳,往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锦心被她的动作一愣,再也顾不得那么多,赶紧起身将她扶起。
她感觉太阳穴处突突跳得生疼,"我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如何救得了他?"
府中上下都知道,她锦心,不过是一个丑八怪,是一个痴傻的草包小姐。这四姨娘放着大小姐二小姐不去求,跑来求自己这个不受宠的三小姐,让她惊讶不已。
"别人都只看得见表面,可我陆青,觉得三小姐是府里最有智慧的人,容貌只不过是皮囊,在这满是勾心斗角的地方,太美反倒添了不少麻烦,三小姐又何曾为自己的容貌伤心难过?"
"难得四姨娘待在这混杂的侯府,眼睛还能看得这般清明,你暂且先回去,你出来时间长了,扶儿该找你了。"
锦心笑着,将杯中的花茶一饮而尽,好似浓了些,下次煮茶可得告诉娘亲莫要煮的太久。
眼见锦心要走,陆青的眸子瞬间黯淡下去,“三小姐……”
她知道,锦心与五皇子关系非常,她知道,即便三小姐救不了锦逸,但已她的聪慧,定能为自己想出个好法子。
她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可此刻,却不知道锦心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四姨娘,你还是回去等我的消息吧。”
说罢,锦心打开门,径自向厨房走去,许久没亲自动手做糕点了,今日倒可以试试做些牡丹花糕。
陆青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后恍然领悟过来,欣喜地走了出去。
锦心悄悄地差了绿禾去打听了一番锦逸的事情,事实与四夫人所说无差,只是中间省略了他与四夫人有染之事,想来锦侯爷也不想将这丑闻抖出去,否则丢人的还会是他自己。
锦逸确实被关了起来,有人猜测锦护院犯了事,有人说锦护院忤逆了侯爷,众说纷纭。
下午,锦心写了张纸条装进香囊里,递与绿禾道:“绿禾,你替我将这个送去给那传信的公公,交代他务必要将此送到五皇子手中。”
绿禾应了声,拿了香囊匆匆离去。
……
近来南国与西番因向云国进贡之事,颇多不满。
边关一带,有不少不安分的人更是蠢蠢欲动。
皇上召集了朝中几位大臣,以及五位皇子到御书房议事。
议事的结果,无非就是八百里加急送信至边关,请木骏大将军务必做好防备。
皇上瞥了在场的皇子一眼,视线停留在站在最右侧的人身上,他朗声开口:“老四,你暂且留下,其他人就先散了吧。”
众人偏过头一看,四皇子云天祺显然身子很虚,脸色苍白,时不时伴着几声咳嗽。
见众人都看着自己,他艰难地扯出一抹笑容。
云清沉下眸子,低声开口:“儿臣告退。”
他率先跨步出了御书房,其他皇子见状,纷纷告退跟着出去。云翔飞快地从他身侧擦身而过,他伸手,一把将云翔拉住。
“五弟,急匆匆地是要去哪儿?”
云翔转过头,被人拉住甚是恼火,定睛一看见是云清,他立即敞开笑脸道:“正要去趟侯府。”
“本宫随你一块儿去吧。”云清松开手,不理会云翔疑惑地表情,走在前头。
云翔迈开步子追上去,问道:“太子哥哥,听说母后请了锦大小姐进宫,你不去和宁宫,跟着我出宫干嘛?”
云清身影一怔,清冷地开口:“与本宫何关?”
人是母后自己请进宫的,又不是他发的话。昨日被凤瑶这样一闹,母后就迫不及待地将人请进宫来,其中的意思有多明显,他哪里看不出来?
他对锦玉好,是因她是自己的表妹,又是寒林疼爱的妹妹,并无其他想法。
想到那令人头疼地选妃大典,他更加不愿去和宁宫多待。
他的脑中忽然闪过锦心娇俏的身影,不由得加快了步伐,“五弟,快些走吧。”
云翔跟在他身后,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太子哥哥的心思他虽看不明白,但每次见他望着小心儿的眼神,他就感觉很不舒服。
他,不喜欢,很不喜欢。
……
御书房。
皇上合上手上的奏折,站起身。
“祺儿,前儿个听你母妃提起,你近来身上的寒疾又犯了,可有找太医医治?”
云天祺仍是低着头,咳上两声,一开口声音十分沙哑:“儿臣多谢父皇关心,这都是顽疾,已请了太医开了药,并无大碍。”
话音一落,又伴随着一阵不停地咳嗽。
云昊走下台阶,走到他跟前,关切地问道:“瞧你这般,怎能说无碍?一会儿朕再让吴御医替你把把脉。”
云天祺抬起头,目光掠过他身上的明黄,最后落在他威严的脸上,看到他如慈父般的关心神色,他心中冷笑。
吴御医,想不到,他竟然让自己的专用御医来为自己诊治,他以为自己会感动吗?
但他面上仍是感激地应道:“多谢父皇,儿臣遵命。”
云昊瞧着他乖顺的模样,眼底的精光一闪而过,朗声大笑:“你是朕的好皇儿,必须要好生保重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