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头圆脑的中年人慢慢穿过屋外的庭院,看着室内正襟危坐的少年和他身后的两个侍从,午后的阳光把少年的影子拖的长长的。他月兑下草鞋步入室内,跪伏在少年面前:“粟屋胜久,拜见小少主
“胜久叔叔,你跟我何须见外呢?不必行如此大礼少年看着眼前人略微发秃的头顶,伸出手去扶他的肩膀,时至今ri他仍旧还不习惯被人如此跪拜。
粟屋胜久借着这一扶之力,挺直了腰板,面带微笑看着少年:“小少主近来身体如何?还觉发热嘛?有没有特别想吃之物?近来到了鲽鱼的捕获季,胜久我又从越前搞到一些生鲜的蟹,小少主可想品尝?”
“胜久叔叔,你的心意我领受啦。只怕胜久叔叔你特意从国吉城跑到这神宫寺来,不只是为了问我想不想吃蟹吧?”少年同样回给眼前的家中重臣一个微笑,他非常清楚粟屋胜久此行的目的:父亲义统与家督信丰的矛盾越来越激化,眼看一场内乱就在眼前,若是让亲朝仓派的父亲义统上台,与越前接壤的三方郡众人将被多年仇敌踩在头上,这口气让经营三方郡多年的粟屋氏如何能够忍得下?
“小少主明察秋毫,胜久我也就不绕圈子了粟屋胜久目光灼灼的看着少年,眼前这个十四岁的少年自从被投毒大病一场之后不仅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反而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神思异常敏锐,这不由得他不相信这个少年可能真的是被神明庇佑的,“最近义统殿下属下的马廻众正在秘密采买长枪,根据我的属下报告,已经至少可以装备200多足轻。后濑山城中大部分士兵想来已经都是义统殿下的人了,如此下去必会发生内乱。目前可以阻止这场内斗的,已经只有小少主了,胜久此来正是来恳求小少主的
“胜久叔叔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吧?我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这么重要的事情,胜久叔叔只要和昌经叔叔(逸见昌经)以及信方叔叔(武田信方)商量就好了,不必来问我的意见吧?”
看着少年一副人畜无害不谙世事的表情,粟屋胜久不禁觉得额头微微出汗,眼前的这位小少主自从大病愈合之后,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只是乖巧听话的孩童了,根据他安插在神宫寺里的眼线汇报,这位小少主跟家中另外两位重臣逸见昌经和武田信方都有过多次秘密的交谈,谁也不知道在私下他们都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
眼下这位小少主因为发生在其身上起死回生的神迹,在若狭国的国民中拥有巨大的人气,民众都把他当做彦火火出见尊的转世化身看待。谁若是得到了这位小少主的青睐,就相当于为自己得到了天意的名分,若是让他站在了其他重臣一侧,那么不知道自己哪天就会不明不白的丢了自己一族苦心经营多年的三方郡。
这位小少主身上的巨大能量,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使若狭国内民众间产生了无与伦比的向心力,而这股力量的发动者和推动者,却又是家中自己这些为了反对朝仓派而四处奔走的亲六角派的重臣——他们无所不用其极的宣扬各种“发生”在这位小少主身上的奇迹,什么一行白鹭从他头上飞上西天啊,什么太阳的光芒变成法轮围绕在他身旁于是他就苏醒了啊,甚至还有传说他是在大火中浴火重生的……初时看到那些亲朝仓派的家伙们满脸涨紫的窘迫神情,粟屋胜久在半夜都会笑醒,但是当他发现汹涌的民意已经无可挽回、无可阻挡之时,他才发现自己真的已经半夜都睡不着觉了——亲手搬起的石头随时都可能砸了自己的脚。无奈之下,就算当初只是将他当做对抗朝仓派的棋子,现在亲六角派的重臣也只能更加紧密的团结在这位小少主的身边。
“小少主怎么能这么说呢?您现在可是我们的主心骨啊,没有小少主,我们什么都做不了的。这件事情,我与逸见骏河守大人以及信方大人已经达成了共识
“胜久叔叔的意思是说,家中握有重兵的地方派,都以我为主心骨?也就是说在你们眼里,信丰大殿果然是个毫不重要的棋子啊
一句话就被扣上了大逆的帽子,粟屋胜久额头的汗珠在阳光下晶莹闪亮。这次来的匆忙,他只带了十几个亲信随从,如果这话被家中直系臣属的熊谷、内藤、白井等人听到,保证自己走不出这后濑山町。眼前的这位小少主果然已经不能还将他只当成一个14岁的孩童看待,以为能用来哄骗无知孩童的话语在他面前毫无作用,这位小少主甚至比他父亲义统还要更加聪慧敏锐也说不定。
“小少主,您可不能这样说,谁不知道信丰大殿最疼爱的就是小少主?前些ri子,不是还要从京都的名门京极家为小少主定亲事么?在我们这些臣属眼里,小少主就代表着信丰大殿
“这里也没有外人,胜久叔叔你就不必解释了。大家心里都很清楚,虽然名义上是武田家的下属,但是三方郡就是粟屋家的私人物品,三方众只听粟屋号令——上次重信殿下的叛乱中已经体现的很明显了。胜久叔叔,你们这些地方派重臣还扳不倒我父亲么?只要你们联手,我保证我父亲手下那几个兵丁,绝撑不过一个星期
“小少主,您这话实在是让臣属汗颜,我等绝无此心,我等绝对忠于武田本家……”粟屋胜久情急之体向前倾去,本来跪伏着的右脚也一下踏在了地上,单膝跪地作势yu扑的情形让少年身后的两个侍从不由得站起身来,口中大吼出声:“放肆!”
“九兵卫,彦三郎,没关系少年向后挥手制止了两位侍从,两眼直盯着面前满头大汗的家中笔头宿老那肌肉已经松懈了的圆脸,“胜久叔叔,告诉我你们的计划吧,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相应的,我也要求得到同等甚至更多的回报
粟屋胜久的身体软了下来,重新跪伏在地上,他已经明白这个他们亲手造出来的神明并不是一个像他们想象一样可以被捏在手中玩弄的傀儡,可笑当初他还以为这孩子被发热烧坏了头脑。
这绝不是以前的孙次郎,绝不是那个乖巧听话却又有一点怕生的孩子,绝不是那个看见他父亲义统脸se不好就偷偷躲在足利氏背后的孩子。在这个14岁的少年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什么让他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就变了一个人?
这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神迹么?
粟屋胜久不由的浑身颤抖,这绝不是凡人的力量能改变的事情。
“小少主,臣属现在有一句话想问,请小少主务必以实情相告
“胜久叔叔请问吧,我一向以诚待人,不会骗你
“小少主,你于病重昏迷之时,可曾真得见神明,获神明相助?”
少年的脸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之下,在粟屋胜久眼里仿佛闪耀着妖异的光芒,这张平时看起来眉清目秀的脸庞,现在好像真的带有着某种神秘的气息。
“胜久叔叔,你真的想知道?”
“请小少主务必以实相告,胜久纵有再大胆量,也不敢违抗神明之命
少年看着眼前把身躯深深埋下,以额头触地的家中笔头重臣,不禁想跟他开个玩笑。
“胜久叔叔,我于昏迷之时,见自己立于海岸,忽有一人,脚踏数十丈大浪而来,他对我说,你命不该绝,留下此身,将我之一门重由你手中发扬光大,让世人皆知我之一门威名,而后传我治国jing要、行军兵书数卷。待我阅完便将大浪打来,将我卷入海中,再一苏醒,便已在此处了
什么治国jing要,什么行军兵书,那不过都是原来玩过的游戏,网上百度过的资料罢了,一个几百年后的人,还能比战国时代的人知识更少?什么数十丈大浪,不过是地震引发的海啸罢了。少年随口胡诌,却没发现粟屋胜久跪伏在地的身影越来越矮。
“小少主果真是得了神明之力。三方众从此愿为小少主效犬马之劳,绝无二心,誓死振兴本家
“胜久叔叔,快起来少年硬托着粟屋胜久的肩膀把他扶起,看着他脸上的肥肉激动地颤抖,看不出一丝作伪的成分,然而在这乱世,忠诚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得来的?为了利益,在你面前表忠诚的人随时可能在背后捅你两刀,“若我真的能够侥幸振兴本家,我向叔叔保证,总有一天我会让整个越前都成为武田家的家业,那时越前的领地任叔叔挑选!”
“小少主,粟屋胜久得你这句话,三方众就算死绝,也绝不背叛
送走粟屋胜久,少年又重新躺回卧榻,呆呆的望着房梁,不发一言。
“小少主,粟屋胜久真的可以信任么?”九兵卫低沉的嗓音在门口响起。
“至少目前应该可以,只要我向他表明对越前朝仓家敌对的态度,他会跟随我的。但若是有人给他更大的利益,就很难说了。现在比起粟屋胜久,更重要的是我那让人头疼的叔叔,武田信方的态度
“信方大人虽然一直以来在名义上都是支持义统殿下的,但是谁也不知道他到底站在六角这一面,还是朝仓那一面
“九兵卫,你错了。我那叔叔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利益,我向你保证,一旦内战点燃,无论是我父亲获胜,还是大殿获胜,最后掌握远敷郡和家中实权的,一定是我这位叔叔
屋中静寂一片,只剩chunri的斜阳暖暖的照在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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