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白的雪花轻柔柔的,在微风中翻滚着落下。
城山和国吉城都像是笼罩在一片雾中一般,朦朦胧胧,模模糊糊。
信幸坐在弥美神社中的和室内,看着庭院的地面上薄薄的一层白se发呆。
“舜秀
武藤舜秀正在屋中的火盆旁缩着,好像听见坐在推门旁的信幸正在叫自己,但是他不太敢确定:“殿下,您叫我?”
“舜秀,朝仓军笼城几天了?”
“殿下,大概十四五天了吧?”武藤舜秀大概想了一下,得出了结论。
信幸用力的搓着自己的双手:“舜秀,虽然时机可能还不成熟,但是我们已经等不起了
“殿下,天气虽然越来越恶劣,但是朝仓军的情势比我军更糟,属下认为应该再等一等比较好武藤舜秀听出了信幸口气中的决意,但是他依然下意识的做出了反对。
“舜秀,这场雪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若是让积雪阻塞了我军进攻所经的道路,或是朝仓景纪因为这一场雪而撤退,这一次我们出阵不就变成毫无意义的事情了么?所有的事情都被三方众做了,我们却什么也不干,粟屋大人也会因此而恼怒的吧?无论从哪方面想,我们都不能继续等待下去了。去叫武藤大人来吧,舜秀
武藤舜秀俯行礼,然后迅速的走出了房间。
这一场冬雪,让信幸做出了最终的决定。同样的这一场冬雪,也在朝仓军的本阵中引发了一场讨论。
自从两次对国吉城的力攻失败之后,敦贺众的先阵之中便一直处于士气低落的氛围之中,其他三阵之中也产生了很多消极的情绪。朝仓景纪对此无能为力,再攻?现在根本没人愿意再冲上那条通往城门的山路。撤退?这一次可不是一般的合战,若是就这么灰头土脸的回敦贺,家中其他重臣会如何看待自己?朝仓宗滴传下来的军奉行的位置就要从自己手中丢掉了。
怎么办?朝仓景纪不知道,朝仓景垙更不知道。好在士卒们从美浜町中乱取到了不少粮食和酒,还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让这父子俩思考思考出路。
最开始的时候,朝仓景纪心中也曾产生过怀疑:这美浜町中为何有这么多酒?他派人从町中抓来町民询问,町民告诉他三方郡本来是要为了庆祝丰收而举办一场祭典的,这些酒都是预备用在祭典之上的——于是朝仓景纪才放下心来——他当然不知道这件事情也只是武田信幸和粟屋胜久刻意营造的一场大戏罢了。
八千多人干耗在国吉城前本就让朝仓景纪心情十分郁闷,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冬雪,更是让他心急如焚。
朝仓军自从上午在本阵召开了军议以来,已经一直持续到了傍晚,大家七嘴八舌的商讨到底该如何攻城、该如何应对越来越恶劣的天气,却始终无法得出一个结果。其实所有人的心理都清楚,在这严寒之下应该退军,但是大家也都明白,在现在的情况下根本无法退军——敦贺众已经骑虎难下了。
就在这么一个关键的时刻,朝仓军收到了一份“大礼”。
“在下武田家臣武藤友益,拜见朝仓左卫门尉大人武藤友益哆哆嗦嗦的跪伏在朝仓军的本阵之中,这一路看着敦贺众几千人的阵势,再加上天气寒冷,让他浑身冰凉。
朝仓景纪坐在矮凳之上,一副骄傲自满的样子,但他握着折扇的手却同样在微微发抖:“武藤大人,你此次前来是为何事?”
“左卫门尉大人,在下是替我家殿下前来与大人商谈和议一事的
“和议?”朝仓景纪“啪”地一声把折扇展开,“武田大膳大夫殿下要与我商谈和议?”
武藤友益根本不敢抬头看朝仓景纪的脸:“正是
“谈谈武田大膳大夫殿下的条件吧
“是!”武藤友益努力克制着自己声音的颤抖,“因为这场雪,本家军中的兵士多有冻伤,我家殿恤爱民,自知不是左卫门尉大人之敌……”
朝仓景纪的心情本就已经很坏了,现在哪里还能忍住脾气听武藤友益在这儿废话?他猛的把折扇砸在另一只手上:“武藤大人,说重点!”
这一下吓的武藤友益声音更抖了:“是!本家愿意把三方郡中美浜町和国吉城让给左卫门尉大人,以此为和议的条件
美浜町对朝仓景纪来说并不算什么太大的收货,然而国吉城却大大不同,一旦拥有了这座坚城,西三方郡的谷地还不是随时都可以出兵征服?朝仓景纪砰然心动,这样一来他这一次出兵也算是有了交代:“可是国吉城中的粟屋越中守大人?”
“越中守大人已经听从了我家殿下的命令,定于明ri一早献城
朝仓景纪心中乐开了花,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和形象,在众人注视之下仰天大笑。
武藤友益抬起头,他眼中倒映着的,除了朝仓景纪得意的笑脸,还有那已经渐渐开始暗淡了的天se。
马蹄踩在薄雪上发出“沙沙沙沙”的声音,天空黑漆一片,若不是士卒手中的火把还在发出亮光,信幸几乎看不清周围的任何东西。
这一场雪依旧未停,空中的黑云遮住了一切能够将光亮传到地面的物体。
作为先阵的内藤氏和白井氏的部队已经趁黑越过了国吉城南侧的山路,大概是已经熄灭了火把的缘故,除了自己周围的阵中,信幸看不到城山上还有任何亮光。
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也不知道到底走到山的什么位置,就这么一直沿着山路一直向上,信幸甚至产生了一种这条路永远都不到尽头的感觉。
沼田祐光这时候不知道在后濑山城中做什么?当初真不应该把他留下,至少出阵前也能让他看一看风水,算一算运势——信幸心中转着各种奇怪的念想——他从队伍进了山之后便产生了一种不快的感觉,就好像这无边的黑暗会吞噬了他和他的部众一样。
“什么人?”队伍的最前面传来了轻声的喝问。
“自己人黑暗中一个嘶哑的声音回答,“再往前走就是下山的路了
信幸听到了这两个人问答的声音,就像是被黑暗的天se传染了一样,他心中也是一片黑暗——若是打着火把冲下山,倒是能看清方向,但是这不就等于告诉敌人自己来了么?若是灭了火把,根本什么都看不清,万一下山之时跑偏了,没冲到朝仓景纪的本阵里怎么办?
“舜秀!”信幸紧紧攒着手中的马缰,轻声呼唤。
“殿下,属下在武藤舜秀和松宫清长自从从本阵出发之后就一直骑马伴随在信幸的左右两侧,听到信幸的召唤,武藤舜秀立刻做出了回应。
“这见鬼的天气让人什么也看不见,怎么办?”
信幸能够明显的感觉到武藤舜秀的声音中也透着犹豫:“殿下,已经这么晚了,若是我们的猜测不错,朝仓军应该都已经喝醉了躺下了吧?我们只需要少点些火把,应该不会被发现的吧?”
“我不要不确定的回答!”这将近一千人的兵士是信幸的老底,那这些人的xing命去赌博,是信幸无法接受的——现在已经不是当初守后濑山城那一无所有、只能赌命的时候了,既然国吉城本来也可以守住,为什么要去赌不一定能赢的赌局?
“殿下,这天se虽暗,却也没到不可见物的地步武藤舜秀的后方一个平静的声音传入了信幸的耳中,那是岛清兴的声音。
“岛大人,就算不点火把,你也能看清周围?”
“殿下,虽不能及远,却也能看清四周
这家伙居然能夜视!信幸心里一下子踏实下来,在这黑暗之中只要有人能认清方向,一整队人就能向着正确的方向前进。
“岛大人,拜托了,在这黑暗之中作为我军的眼睛吧
在信幸的军势抵达山卡的定点之时,内藤众和白井众派出探查的十几个细作只回来了两人——这两个人大概辨别出了敦贺众前阵和南阵的位置,而其他的人大概是因为天se过暗而迷失在途中了。按照这两个人的说法,敦贺众平时在外巡视戒备的士卒少了很多,阵中也仿佛有嬉闹之声。
因为岛清兴有夜视的能力,他和内藤胜行被信幸从本阵调拨给了已经拿下先锋重任的内藤众和白井众,寺井氏和武藤氏的士卒则随着信幸的本阵在先锋之后行动——这近千人的队伍熄灭了全部火把,在空中翻飞的雪花中,静静的沿着山卡东侧向下的道路行进。
内藤众和白井众身上所着的盔甲并不像信幸本阵中的备队一身赤se,经过的训练也不像后濑山城中的兵士那么严格,然而此刻却也一个个面露决意。他们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敌人是自己的数倍,也知道这一去可能就没有机会再活着回到家中,这一条黑暗的山路在他们心里也许已经化成了黄泉路也不一定。但是他们却坚定的执行了命令,就算心中再恐惧,他们也仍然追随着信幸走上了这一条路。
岛清兴心中感慨万千,在这乱世之中,战争就像吃饭一样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在战争中可能会用到各种各样的计策、各种各样的谋略、各种各样的军阵,但是真正能使一直军队一直保持斗志和士气的则是人心。如果这支军队中的人们都全心相信带领他们上战场的人,甚至可以为那个人献出生命,那么这只军队就不会被击溃——最多不过是灭亡而已,却绝不会被击垮,也绝不会投降。
现在这支军队里的人们,武田信幸对于他们来说,到底算是什么?国家的守护?军队的统帅?
对于武田信幸来说,这些人又算是什么呢?
武田信幸这个人,他心中的义理又是什么?
他在若狭国已经停留了将近半年的时间,但是却发现自己时至今ri依然看不透武田信幸这个人。
就在岛清兴沉浸在自己胡乱的思绪之中时,他突然发现胯下的战马已经踏在了平地之上,不知不觉之间他们已经到了山下,到了要与敌一绝死战的时刻。
远处的朝仓军阵之中好像有点点光亮——岛清兴其实并没有看到,但是他知道,那光亮一定在那里。
ps.更新晚了一个小时实在是对不起!旧梦给各位读者大大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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