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清兴大人?”信幸的思绪一下被拉回到数月前在后濑山城中的那一场闹剧,“这么一说还真是让人怀念呐,这一次大源新三郎也随着武藤氏的军势一起来到了这三方郡吧?真没想到岛大人居然还在这若狭国内,快请他进来吧
推门随即被内藤胜行推开,一个清瘦的身影出现在信幸眼前——岛清兴本跪伏在室外的走廊上,听到信幸的许可,他站起身来步入室内向信幸行礼。
在这已经逐渐寒冷的时节,岛清兴却还是穿着与信幸相见之时的那一身单薄衣裳,就像是毫不畏惧这寒冷的天气一样。
“对马国浪人岛清兴,拜见武田大膳大夫殿下
面对这个名动后世的战国名将,信幸的招揽之心又一次强烈的燃起:“岛大人,不知道这一次你来找我是为何事?这里可是即将要变成前线的地方啊
“大膳大夫殿下,在下首先要祝贺你成为若狭一国的守护,武田家的家督岛清兴就如同上次见面时一样依旧语气不温不火,“殿下这几个月来所作所为实在令在下拜服,回想起来上一次见面之时在下确实太失礼了
“那时候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会发生这么多事情,岛大人何来失礼之说信幸此刻早已把插在火旁的那只烧鸡忘得一干二净。
“殿下,清兴此次来拜见殿下,实在是因为有事相求
“何事?”信幸觉得心脏在扑通扑通的跳,岛清兴可是个能够以一敌十、忠义无双的猛将,如果他能变成自己的家臣,带兵出阵之事可比熊谷统直和山县秀政要让人放心多了。
岛清兴双手伏地,向信幸俯来:“殿下,您已经让在下看到了您所创造的奇迹,但是在下仍想亲眼在殿边见证这一场战争。殿下,这一次与朝仓家的战争,请您让我以浪人的身份作为与力,为您作战吧
“只是与力?岛大人时至今ri仍不愿出仕于我?”信幸不知道岛清兴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殿下,在下这一次愿以浪人的身份为您效力。直到战争结束之前,在下都会为您奋战,争取立下功劳的岛清兴头低的很深,让信幸看不到他的表情。
“岛大人,就算你立下功劳,但是以浪人的身份也只能得到很少的奖赏。既然都是要为殿下作战,为何不出仕于殿下呢?”内藤胜行在岛清兴身后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岛清兴抬起头,一脸坚毅:“在下留在这若狭一国,是为了当初与大膳大夫殿下的约定。对于在下而言,也该到了动身前往甲斐的时候了。如今前来殿下阵中,只是为了在下心中的义理
信幸知道一旦这个人心中决定了什么事情,无论别人怎么劝也都是没用的。据说他在出仕石田三成之前拒绝了无数人的邀请,是个只认义理不认人情的榆木脑袋。
“既然你已经认清了自己的道路,为何又要绕道来此?”信幸心中的激动之情退却之后,顿时觉得鼻子中又重新充满了烤鸡的香气。
“大膳大夫殿下,在下是为心中的义理而来,”岛清兴再一次伏在地上,“在下在遇到殿下之前,心中已经有了另一位武田大膳大夫殿下——为此事而拒绝了殿下的邀请,这是令在下心中羞愧之事。在此次战争中将xing命托付给殿下,便是在下答谢殿下大恩的方式
这个人真的是个榆木脑袋,但是为什么却还是让自己很感动呢?信幸心中涌起一种不可言说的心情,在这人吃人的乱世间,像上杉谦信和岛清兴这样心怀正义和义理而绝不动摇的人,总有种让人钦佩的力量。
“我明白了,这一仗,岛大人你就跟随在我身边吧,”信幸低叹,“就算这一时也好,把你的力量借给我所用吧
永禄元年(1558)11月7ri,朝仓景纪所统率的敦贺众以芳chun寺为本阵,彻底断绝了国吉城与美浜町的联系。九千军势分为四阵包围了国吉城,前阵两千人驻扎于城山脚下,左右两阵各一千五百人分列在前阵南北两侧作为策应,本阵的朝仓景纪则由四千余的敦贺众jing锐护卫着。
为了抵抗越来越冷的天气和为长时间的笼城做准备,敦贺众对美浜町的乱取已经到了朝仓景纪都无法约束的地步——朝仓景纪已经把国吉城和美浜町当做了即将变成自己领地的地方,所以禁止部下拆房烧屋、杀人乱取,然而情况却越来越糟糕:望着那牢不可破的国吉城,士卒们心里都觉得这一次未必能攻破城池,总不能什么都不获得就回去吧?于是美浜町内的乱取行为一ri胜过一ri的增多了起来。
敦贺众从美浜町内抢的东西越多,军纪便越发混乱——士卒们都不明白为什么这町内酒比粮食还多,但是白来的谁管他那么多为什么?喝就是了!——朝仓景纪和朝仓景垙初时还砍了几个喝的醉醺醺的足轻脑袋,后来却发现这军中几乎已经没有人不偷着喝两口酒了,更加上家臣们劝诫:“大人,天气这么寒冷,士卒们喝点酒暖暖身子也是正常的——于是也就渐渐默认了这个情况。
开始笼城的几ri之后,敦贺众以长枪足轻为先阵,对国吉城发动了试探xing的进攻。两千余人的队伍在城山崎岖的山路之上小心翼翼的前进,却并没有看到城头有任何反应。于是指挥的大将一声令下,千余人嗷嗷乱叫的沿着山路向国吉城门猛冲而去——等他们冲到一半,本来毫无动静的城头之上突然闪出百余个人影,开始向敦贺众she箭投石。山路本就狭窄,先阵的朝仓军被如雨般落下的石子和弓箭压的抬不起头来,然而敦贺众多年来随朝仓宗滴转战各地,无论是心理素质还是作战能力都是有一定水准的——喝酒归喝酒,打仗归打仗,前面的人虽然中箭倒下,后面的人还是依然埋着头向着城门的方向冲锋,并没有被守军的气势吓倒。
就在敦贺众付出惨痛的代价终于接近城头之时,城头上突然发出震耳的轰鸣,十几挺铁炮发she出的子弹立刻放倒了冲在最前的几名足轻。几乎在同一时刻,守城的三方武士又从城头抛投下大量滚木,沿山道顺势而下,砸的朝仓军盔碎甲裂,头破骨折,断手跛足,几乎人人带伤——原本冲在前面的足轻和农兵们一阵哀嚎,掉头就向山下跑去——山间的敦贺众一时大乱,山下往上冲的和山上往下退的绞在一起,自相践踏,被自家人兵刃互伤的不计其数。
这一场天微明时开始的进攻,到中午时分结束的时候,敦贺众在城山的山间抛下了将近二百余尸体,一无所获,大败而归。国吉城中兴奋的欢呼声让狼狈逃回先阵阵地的敦贺众听得心中难受之极——接着朝仓景纪就在这天下午得到了先阵攻城大败、“国吉城易守难攻,力攻极难,当以调略破之为上”的报告。
“这国吉城中到底有多少守城的兵士,存储的粮食和水还剩多少,探查清了没有?”朝仓景纪听着报告气的面部肌肉抖个不停。
“回禀殿下,目前城中至少有五百人以上,铁炮约有十余挺。国吉城前山路崎岖难行,我军在登山过程中极易遭到攻击,殿下……”
“够了!”朝仓景纪心中有气,连汇报都没听完便斥退前来汇报的武士。
“父亲大人,国吉城本就是一座坚城,想要一次攻破本就是极难的事情,不要为此生气了朝仓景垙适时的上前安抚他父亲,“前些ri子我们花钱买通了几个本地的山民,他们说这国吉城南侧的山中尚有一条小路。我们可以在城前摆出阵势,然后派人从那小路攻上去,有那几名山民为我军带路,定可取胜
“哦?从南侧绕过去的话,还未入山,便会被武田信幸发现的吧?若是被武田信幸于南方夹击,我军便连退路也不剩了,这方法根本行不通朝仓景纪埋首于地图之上,看着上面画着的圈圈点点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父亲大人,您别忘记,武田信幸根本没有与我军战斗的意愿。那家伙此刻大概恨不得让我们攻下国吉城,取下粟屋胜久的首级吧?一定不会与我军交战的
朝仓景纪看着自己儿子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感觉自己心中也重新充满了信心。
几天之后,敦贺众的先阵又一次攻上了通向国吉城门的城山山道中,和上一次攻城所不同的是,还有一路近千人的军势由朝仓景垙亲自率领着沿小路偷偷的模到了国吉城三之丸的南侧。
这条城山南侧的小路是上山的农民开辟的道路,最宽之处也仅仅能容纳两三人并肩而行,山路两侧乱林丛生,若不是几个山民带路,朝仓景垙绝想不到这城山之上还会有如此的道路。眼看国吉城的三之丸就在眼前,朝仓景垙心中得意,正待下令让士卒进攻之时,却突然发现面前三之丸的城头之上冒出了众多人影。
一时间乱石箭雨纷飞而下,敦贺众被城中守军打了个出其不意——冲在最前的几人被击中倒下之后,身后的人便纷纷抱头退却,竟没有一个人再向城的方向前进。朝仓景垙本想组织人手重整队伍,但是山道实在过于狭窄,他刚拉来几个人排好队列就又被前方退来的溃兵冲破。
国吉城上的士卒看到这种混乱的景象,弓石打下的更是迅猛,朝仓景垙越来越无法顺利的整合队伍,到最后连他自己都被溃兵夹带着一路下了山——敦贺众又在城山上抛下了几十具尸体。
朝仓景纪大发雷霆,他这一次出兵三方郡,朝仓义景的态度是很微妙的,这位朝仓家的家督一直在想方设法平衡家中两大势力敦贺众和大野众在家中的地位,甚至想把更多的权力收回到自己的手中。朝仓景纪知道自己必须要取胜,大野众一直觊觎着朝仓家军奉行的地位,如果这一次他不能攻下三方郡,属于敦贺众的军奉行地位一定会被大野众夺走。以内乱不断、国力衰弱的若狭武田家作为对手他本是极有信心的,没想到却被这国吉城阻碍了自己的脚步。
随着第二次力攻的失败,敦贺众对于攻城一事更加避讳,甚至产生了消极的情绪。朝仓景纪一筹莫展,只好每ri借酒消愁——这一场“平静”的战争就这样延续了将近两个星期,直到永禄元年(1558)的11月20ri。
这一天凌晨,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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